魏文度一直在呼倫貝爾草原上待了一個多星期才走。期間,他也和那些喇嘛們接觸了一下,談了談想要聯絡噶爾丹的事情,不過很遺憾,這些喇嘛們看樣子也沒有什么路子,一臉為難之色。不過還算好,他們總算答應勉力去試試,成不成不保證,代價則是東岸人幫忙照顧一兩個小部落,至于這兩個小部落怎么來到附近,喇嘛們自己去想辦法,去同科爾沁部的蒙古貴人們交涉。
對于這一點,魏文度覺得沒什么不妥的,因此很爽快地答應了,并讓那海所部直接負責對接。至于剩下的,那就是耐心等待了。對于這個噶爾丹,現在無論是黑水開拓隊還是南邊的其他兩個藩鎮,都非常地感興趣,因為其對于東岸人在中國大陸的諸多戰略影響極大,是一個非常重要卻又不受控制的變量,讓人頗有無從下手之感。
魏文度其實也是秉承了開拓隊隊長陳科的意志,開始將東岸的勢力更深入地往滿蒙地區發展,以便盡快整合更多的力量,擴張更多的地盤,使之成為滿洲重要的屏障和外圍,保護規劃中的滿洲核心地區的發展。
目前噶爾丹應該是對漠北蒙古諸部非常有野心的,而控制了部分布里亞特蒙古的東岸人,也在一旁窺伺著,看看有沒有在漠北蒙古增加影響力的機會。甚至就連被東岸人擊敗后暫時遏制東進心思的俄羅斯殖民者,也對漠北蒙古諸部有那么一點小心思。歷史上他們就與清國外交互動頻繁,一起商議如何剿滅準噶爾蒙古勢力的事情,而最后準噶爾蒙古也確實是在他們雙方的共同打擊之下覆滅的,土地也大多被兩國分食:清國得到了新疆及部分青海地區,俄國得到了中亞部分地區,雙方可謂皆大歡喜。
因此,現在的蒙古世界,蘊藏著極大的生機,同時也有絕頂的危機。生機是如噶爾丹這類雄主崛起,統一整個蒙古世界,建立一個強大的國家;危機則是內部紛爭不休,外部威脅越來越大,一不小心就會被滿清、東岸、俄羅斯三頭餓狼分食,當真是險象環生,未來如何,沒人能夠說得清楚,還得再看。
魏文度返回滿歸屯后,指導了一下農業生產,接見了幾位最近一年內搬遷到附近來定居的漁獵民族頭人,然后就窩在自己辦公室內,全心全意寫起了報告,即有關滿蒙地區“二元制統治體系”的設想。
這個所謂的二元制統治體系,是目前魏文度的一個構想。他尋思著,滿蒙(甚至包括一些外東北地帶)實在是太遼闊了,尤其是蒙古草原,更是地廣人稀,不好管控。今后即便東岸人能夠在戰場上擊敗不肯投靠的蒙古部落,但要想成功統治他們,卻仍然有些困難,除非作為核心的滿洲地區有個上千萬人口和遍地的工廠、鐵路,但這顯然不是短期內能夠做到的。因此,他們必須尋找一個新的方式來統治蒙古世界。
魏文度的二元統治體系理論,那就是重點拔高一部分蒙古人的地位——比如目前受東岸控制的部分布里亞特蒙古人——然后讓他們通過滾雪球的方式發展壯大,去吞并別人,去搶奪更多的草場,控制更多的蒙古部落。在此期間,東岸人的影響力自然也可以隨著旗下蒙古勢力的擴張而擴張,傳播到更遠的地方。
當然了,或許有人擔心蒙古人勢力大了以后會不受控制。這當然有道理,但東岸人自然也不會想到將所有蒙古人都統一到一個人名下,事實上數部并存、互相制衡、互相監督才是王道。魏文度認為,只要東岸人好好建設滿洲,將其人口充實,經濟發達,那么自然可以長期保持對蒙古世界的控制,并在各主要地點筑城、派兵、設官,將偌大的蒙古世界都掌控在自己手里,成為東北二元制統治體系下的強有力的武器。
至于一些人所有的直接控制蒙古世界,魏文度是嗤之以鼻的,因為根本不可能。除非你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去修建橫穿或縱貫整個蒙古世界的鐵路系統,就這還只能是初步控制,想要更深入壓根不可能。說穿了,還是蒙古世界太大了,人口也不少,文化習俗更是迥異,在現有的經濟和技術條件下,無力直接統治,只能搞代理人制度。而二元制統治體系,提高蒙古人的政治待遇,加強通婚交流,傳播宗教,要比普通的仆從國代理人制度更有效一些,這便是魏文度的核心思想。
他的這份報告,現在差不多已經寫到尾聲了,只待再修改、潤色一下就送到廟街港交由開拓隊隊長陳科審閱。一旦他也認可的話,那么自然可以下令執行這種政策,同時魏文度也會進入上層的眼簾之中,政治前程就會非常看好。
不過除開蒙古人之外的其他民族,在魏文度的計劃中其政治地位卻沒有蒙古人這么高,比如鄂倫春人、達斡爾人、鄂溫克人、女真人等通古斯民族,以及包括朝鮮人、日本人、俄羅斯人在內外來種族,都是需要被直接統治并接受東岸化教育的。換言之,他們將最終失去自己的民族、文化特征,融入到以明人為主體,東岸文化為主要文明特征的體系中去。這從東岸人在外東北和滿洲大肆設立學校,搞同化教育就能看得出來,他們認為這些通古斯民族人口不算很多,但卻很雜亂,有些人自己都說不清楚是什么民族,文明水平低下,也沒什么光輝的歷史——好吧,達斡爾人作為契丹的后裔可能有些不妥,但無關緊要了——尤其是后者,有光輝的歷史則意味著民族意識相對較強,可能還會有自己固定的地盤,就像蒙古人那樣,以現有的情況來說,同化的難度極大。畢竟,民族構成的三要素,土地、語言、文化傳統,他們基本都有,這就很難辦了。
相反,如果像通古斯山丹野人那般,同化的難度就非常低了,他們自己應該也不會過于抗拒這種擁抱先進文明的行為,所以多年來東岸人一直持之以恒地試圖同化境內的通古斯人,讓他們集村并屯地居住,讓他們提高農牧漁業生產技術,讓他們上學,讓他們接受一切東岸人的生活方式,目前看來已經初步取得了一些效果,未來一定可以全部消化。
1685年5月下旬,就在魏文度在滿歸屯思考滿蒙未來的發展大業時,遠在伯力縣的陳科,也正在碼頭上和當地官員們告別。
因為春暖花開的緣故,外東北發達的水系漸漸可以派上用場了。這不,今天就有四艘船從伯力港出發,然后溯烏蘇里江而尚,抵達上游的一些定居點或者村鎮——為了最大限度地提高船只的利用效率,事實上它們并不只在大港停留,甚至一些比較重要的村子也會短暫停留下,然后裝卸貨物。
四艘船裝載的主要是日用品和食品。伯力縣作為交通區位優勢非常突出的地方,目前有著不少手工業者定居,生產的各種工藝品、日用品行銷全境,非常有名。除此之外,當地的鮭魚捕撈業也規模很大,吸引了一些投資者前來設廠生產。而這些工廠的存在,又吸引了很大一批苦哈哈的通古斯人過來定居,做著清膛刮鱗、洗刷腌制之類的活計,工資不用開很高,但這些通古斯人卻非常滿意,可謂是雙贏。
腌制完畢的鮭魚按照東岸傳統,用木桶密封放置,每個木桶里都有5001000條不等的鮭魚,在北邊的林區或南方的草原上銷路非常廣闊。甚至就連外東北的政府機構或軍隊部門,每年都要大量采購屯做軍需,因為國營漁業公司的產量就那么多,還多半被登萊那邊要走了,自己反倒吃不到多少,也是氣人。
四艘船吃水很深,裝完貨物啟動后,陳科也不嫌臟,坐到了一個火藥桶上,看著周圍黛青色的山林,心情一片大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今年可能就會調任回國,擔任下一屆政府的中央執委了。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因為夠選舉資格的就那幾個人,差不多算是等額選舉了,走個過場而已。如今的華夏東岸共和國,對官員海外履歷的重視已經到了“變態”的程度,即不擔任海外殖民地高層的,基本上進入中央執委會的可能性就要低不少。能當上執委會主席的,若是沒有海外殖民地履歷,那基本上不可能!
像陳科、劉建國、馬文強這一批三個擔任遠東三藩主官的,回去后基本上就是一路坦途,直接是國家領導人預備役了。因此,在前往海參崴的路上,陳科的心情還是相當不錯的,他已在這個寒冷嚴酷的外東北待得夠久了,也是時候換個新舞臺展現自己的能力了。分管農林牧漁及農業金融領域的中央執委么?聽起來是個不錯的職位,他很喜歡。
四艘船只一路上行,走得飛快。一開始岸邊還有和他們一同南下的一支陸軍的馬隊呢(南下巡視各部,清剿馬匪,順便給土人宣示威風),不過才過了一天,那些騎兵就跟不上這四艘冒著黑煙突突南下的小火輪了。能夠日夜不停航行的船只,在地廣人稀的滿洲地區,確實太占便宜了,這后勤運輸能力絕對杠杠的。
船只往上航行了一段路程后,便停在了一個卸貨點上。從這里再往前,因為航道沒有清理過的原因,小火輪不宜再往前,只能走皮筏子或小木船。陳科想了想后,在這里簽字借走了十幾匹馬,與隨從們一起,風馳電掣般地朝南方行去。
這片區域都是清理過好幾次的地方了。一路上行去,看到不少排列整齊的村莊,那都是定居下來的漢人或漢化的通古斯人,當然也有少許朝鮮和日本移民,他們也是定居農耕民族,但總體而言數量較少。
村莊和農田開外,就是如茵般的綠草地。草地上有著大群綿羊在走動著,遠遠望去活像一朵朵移動的白云,那應該是仍保留著相當游牧習俗的達斡爾人,或許還有一些被遷移而來的蒙古人或者放牧的漢人,陳科不是很能確定,因為在這個各種文化相互交流、碰撞的區域內,各民族雜居在一起,本就很難區分得清楚。
“真是安靜祥和的生活啊。”一邊騎馬,陳科一邊感慨著:“外東北這么遼闊的土地,從古至今就生活著大量游牧、漁獵民族,相互間紛爭不斷,廝殺不休。但在我們東岸人統治這里后,卻給他們帶來了極大的秩序,讓其可以繁衍生息。從人多地少的南方移民而來的寧波人,又給這片土地帶來了先進的農業技術、商業技術和急需的資金,變革的種子已經在發芽,當力量積蓄到一定程度后,就會萌發出驚人的力量。可惜這也許需要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時間,我是看不到這一天了,只能等后來者了。”
話說現在的外東北,外來人口的主要輸入地仍然是地狹人稠的寧紹地區。這些地方的工商業雖然發達,也吸納了不少的就業人口,但仍然養活不了越來越爆炸的人口,不得已之下開始向外東北輸出,成了闖東北的最主要族群。
這些人的到來,極大充實了滿洲和外東北的人口,并給當地帶來了文明的氣息以及發展所需的資金和技術,不知道幫當地政府省了多少事。要知道,靠他們那樣一板一眼地歸化土人、開辦學校,那得要幾代人才能發展起來啊?而寧紹移民的到來,使得當地很多適宜農耕的村鎮一夜之間就具備了較高的文明水準,即便是那些土人,也在移民鄰居的帶領下學會了許多新的農業生產技術,社會整體生產力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陳科主政黑水這些年,每年都花費上萬元的資金去南方打,吸引一無所有的年輕人到滿洲和外東北來闖一闖,獲得了不菲的效益。他琢磨著,下次是不是可以去清國控制區也搞一搞這類“招工”事宜。反正現在兩國也和平了,試一試又不需要多少成本,相信滿洲的土地對那些無產者們來說還是有些吸引力的吧,就是當地官府可能有些不太同意,需要多多做一些工作。
1685年6月2日,在路上順便走訪了幾個村鎮外,陳科一行人終于安全抵達了海參崴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兩艘來自朝鮮王國的船只也才剛剛下錨,他們帶來了朝鮮國內的最新請求,請求進口一批最新的機械設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