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5年6月1日,就在東岸與俄羅斯方面的會談稍稍告一段落的時候,英國的威廉坦普爾爵士也找上了門來,且理由與俄羅斯的米羅萬諾夫使團一樣,是為了加深東、英兩國間的貿易聯系,這令蔡振國感到有些稀奇了。
“請出口一些機械設備給我國吧?”威廉坦普爾爵士一見面就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國已經正式退出了法蘭西與聯合省之間的戰爭,現在需要轉而生產各類商品了,貴國的各類機床、刀頭、五金工具、采煤設備、礦山機械、純堿、染料及其他一些機械零部件,經久耐用,深受好評,所以請盡量出口吧。”
“這些――不是一直都在出口嗎?我們國家每年出口很多紡織零部件乃至整機到貴國的吧?五金工具、金屬農具、純堿等商品不是一直在出口么?我們國家沒有禁止此類商品流入英格蘭吧,至少到現在為止我沒有聽說過政策有什么變化。”蔡振國有些茫然地說道:“貴國也一直在采購此類商品,難道是有什么新的不在采購名錄里的商品需要申請?坦普爾爵士,其實是這樣,雖然我國貿易部規定可以申請進口一些不在名錄里的商品,但其實這種申請機制是不可以濫用的,而且通過率也極其低下,因此你們其實完全不必在這方面動腦筋,因為完全不值得。真的,信我的沒錯!”
“真的不行嗎?比如貴國最新式的工業刀頭以及蒸汽機?”威廉坦普爾爵士眨了眨眼睛,
狡猾地笑了笑,說道:“真的很好用呢,大家都很喜歡。而且,我們國家也不是沒有蒸汽機,只不過沒有貴國的好罷了。其實,蒸汽機這東西,距離貴國發明已經有四十年了,距離為人所熟知也二十多年了,現在誰都知道這是個好東西,都在花費精力與時間在研發。我們國家作為第一批在蒸汽機上投入資金的先行者,現在已經廣泛應用在了礦山、船塢、農場、碼頭等場合,產生了很大的利益。目前,據我所知,希克斯家族、斯賓塞家族、湯普森家族都在投入巨資進行研發,國會也很關注,隨時準備對他們施以援手。你看,大家都在爭相投入資金進行改善,貴國再保守也沒有任何意義了,還不如趁著還值點錢的時候,將一些不那么敏感的技術出售,這不但能回籠大筆資金,還可以獲得英格蘭的友誼……”
蔡振國聽了心里一陣反胃,暗自尋思這英國人也太無恥了吧,這種狗屁話都能說得出口,看來不愧是海盜都能當貴族的國家,確實有一股不要臉的風范。不過剛才坦普爾爵士提到蒸汽機現在各國爭相開始研發,確實也不是胡謅,而是實情。
眾所周知,東岸人將蒸汽機應用到了各個領域,并取得了極大的成功,這些歐洲人都看在眼里。并且,隨著這些年東岸國力的日漸增強,影響力的逐步擴大,歐洲開始投入資金研究蒸汽機的個人、組織或國家也越來越多。比如在英格蘭,最初其實也就莫里斯湯普森一人在搞,還是從葡萄牙人那里買的二手技術,但就是在他持續不斷地投入資金的情況下,最終還是搞出了兩臺原型機器,并經多次改進后成功應用到了紐卡斯爾的煤礦及威爾士鉛礦的排水上面,效果還不錯,至少比畜力抽水機要省錢多了。
英格蘭人取得了這樣的成功,別的國家雖說沒那么好的工業氛圍和基礎,但也一直在努力追趕,因為歐洲廣泛流傳著東岸之所以如此富裕就是因為應用蒸汽機的流言(其實從某種程度上而言,這并不是什么謠言,而是實情),而且加裝了蒸汽推進系統的東岸戰艦也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故很多國家開始投資這種新事物,力爭創造巨大的消息。
在這些國家中,除了技術只比英格蘭稍遜一籌的聯合省外,法蘭西和北德意志部分邦國大概是最努力的了,尤其是歷來工業基礎較好的北德意志地區、前漢薩同盟的加盟邦國,因為一直以來大量出口工業品到聯合省而非常富裕,現在他們一旦決心研究蒸汽機的奧秘,那么只要資金到位,在技術基礎較為不錯的情況下,進步還是非常快的。
法蘭西則是另一種模式了。這個國家的政府比較重視工業和技術,從紅衣主教黎塞留時代開始,政府就建立起了一系列的新式工廠,投入了大筆資金,力爭追趕時代潮流,并給政府增添收入。當然后來因為經營和管理的原因,這些企業留存下來的不多,但技術的進步卻是扎扎實實的,這一點不容置疑。
后來到了馬扎然時代,法國人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改由政府與大商人一切合辦,比如巴黎近郊大量的紡織工場、冶鐵作坊、玻璃作坊等等,效果比第一次大大改善。不過這種模式,仍然極度依賴政府的大量投資,偏偏那個時候馬扎然斂財有術,國家庫藏卻沒幾個大子,因此投資時斷時續的,沒有得到持續,再加上國際貿易競爭的激烈,技術低下的法國工業品很難競爭得過英格蘭與北德意志的商品,因此經營困難之下又紛紛倒閉――當然,這一番折騰同樣提高了一些行業的技術水平,其中包括馬扎然時代末期建立起來的蒸汽機作坊。
等到路易十四親征之后,由于財政大臣柯爾貝爾的手段,法蘭西國庫再度變得充盈起來,國家主導的投資開始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了頭,其中自然包括曾經一度斷炊、人員跑了一半的蒸汽機作坊了。東岸人雖然不知道法國人已經做到什么程度了,但想來是比英國人要差不少的,但無論如何,
他們有個“人傻錢多”的國王投資,只要持續不斷,蒸汽機這種技術要求不高的東西并不難被復制并利用起來。大不了,同樣的輸出功率,東岸人的蒸汽機造得和柜子一樣大,我的蒸汽機和房子一樣大罷了,不就是熱效率低點么,完全能忍受!
英格蘭、法蘭西、聯合省、北德意志雖然搞出了不少蒸汽機樣品,技術進步看起來非常不錯,但這也并不意味著東岸人就打算直接向他們輸出此類技術了,即便他們要的也只是東岸早就淘汰的舊產品。畢竟,諸如紡織、印刷等行業的些許技術相比,蒸汽機技術過于核心、過于敏感,這是工業的基礎、國家力量的源泉,還沒人傻到敢向舊大陸擴散這類技術――開什么玩笑,我們東岸人向外擴散部分低等技術,是為了提高你們的生產力,以便更好地服務我們,不是讓你們強大起來搶我們生意的!就如同后世歐美發達國家向第三世界轉移技術、生產線一樣,我們是需要你們生產更多的廉價商品來愉悅我們、服務我們、提高我們的生活品質,不是為了培養一個對手(當然玩脫了另說……)。
因此,當這會坦普爾爵士提起蒸汽機的出口后,蔡振國立刻坐直了身體,搖頭笑著回應道:“坦普爾爵士,您講的這個笑話并不好笑。請恕我直言吧,我的朋友,我們國家短期內沒有任何向外國出口蒸汽機及其附帶技術的可能性,就連殖民地都很難得到,現在你明白了吧?不過,剛才您提到了‘收獲英格蘭的友誼’,這句話該怎么解釋?難道是英格蘭可以因此與東岸結盟嗎?”
“為什么不呢?”坦普爾爵士聳了聳肩,一臉真誠地看著蔡振國,問道:“難道華夏東岸共和國與英格蘭王國之間存在著什么本質的、不可調和的矛盾嗎?我看不出來!雖然我們兩國在一些工業商品之上存在著競爭關系,但這并不是不可以調和、不可以商量的,我們的主市場在波羅的海、在德意志、在法蘭西,貴國的主要市場在意大利、在西班牙、在奧斯曼,完全可以劃分各自的商業實力范圍嘛,這并不困難!而且貴國一旦決定插手歐洲戰事,那么英格蘭將是一個極好的支點和橋頭堡,我們可以輕易地為貴國的陸軍和艦隊提供食品、提供彈藥、提供槍炮,而且還能武裝一支數量可觀的陸軍及在北海享有聲譽的海軍艦隊。這樣的實力,比起貴國的盟友西班牙王國,如何?也請恕我直言,西班牙王國位于歐洲大陸之上,鄰近法蘭西這種大國,注定他們不可能在歐陸爆發大戰的情況下獨善其身,他們只會被動或主動卷入戰爭,消耗自己不多的實力,最后影響到貴國的戰略部署。”
“如果英格蘭是貴國的盟友的話――”說到這里,威廉坦普爾爵士湊近了過來,滿臉笑容地說道:“只要我們強大的海軍沒有失敗,那么就沒人能夠把英格蘭怎么樣!在歐洲大陸,能夠與英格蘭海軍一較長短的,只有聯合省海軍,但他們經常自顧不暇,深陷歐陸事物,長期來看并不是一個值得警惕的對手。況且,只要英格蘭海軍軍費撥款充足,即便是德魯伊特爾指揮的荷蘭艦隊,我們也能戰而勝之。對這一點,我滿懷信心,從不懷疑!”
威廉坦普爾一邊說,蔡振國一邊聽,他自動忽略了坦普爾吹噓英國海軍戰斗力的那一段話,不過對于他前面的觀點,即英格蘭是一個島國,只要海軍沒有失敗,國家就不會有事。這一點實在太重要了,歷史上不知道幫英格蘭擋了多少災,省了多少事。可以說,只要英格蘭人鐵了心不插手歐洲大陸戰爭的話,那么他們完全可以作壁上觀,沒人能夠強迫他們參戰,這一點確實是極大的優勢。
與之相比,西班牙的環境就太險惡了!隔壁的葡萄牙與其關系不睦,北方強鄰法蘭西覬覦著他在低地、德意志和意大利的領土,親戚奧地利也無時不刻地想坑自己一把,國內的天主教氛圍又濃厚,前任國王還自詡是整個天主教世界的君主,簡直就是一不留神就會卷入到各種破事、爛事之中。東岸人與他們結盟,這是嫌自己麻煩不夠多么?因此,從這個角度講,威廉坦普爾剛才說的話還是非常有道理的。
不過有道理是一回事,實際操作又是另一回事,國家的大政方針是輕易能改的么?就算能改,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因此威廉坦普爾是注定不會在蔡振國這里能夠得到什么保證的。不過看起來他也不是很介意,完全就是順手隨便試探一番的樣子,沒有非要完成不可的意思在內。
而英國人的這番來訪也給蔡振國提了一個醒,那就是如今歐洲局勢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二十年乃至更長時間之前制定的外交戰略,現在是否仍然合時宜?是不是需要作出一些改變以迎合局勢的變化?現在英格蘭遠離歐洲大陸的戰爭泥潭,工業生產能力又冠絕整個歐洲,聯合省的許多資本家懾于法蘭西的威脅,紛紛開始移民整個國家,給英格蘭的工商業又注入了新的動力。這個國家的前途,確實是非常遠大的,也是非常符合東岸盟友標準的,扶持起來的話對于控制舊大陸的局勢非常管用。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英格蘭愿意屈居人下嗎?而且,在蔡振國這類二代中堅們看來,本土大多數的高官,對于英格蘭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多余的歧視,完全是把它當做重要對手來看待的,這令蔡振國燈二代官員們頗為不解。要知道,在這些人看來,英格蘭的潛力甚至遠遠沒有法蘭西、奧地利這些有著統一政權、人口和資金也比較充裕的國家大,他們的優勢,也就是遠離歐洲大陸的紛擾,并且工業生產能力較強罷了,但這并不是不可超越的。
看來,政策的改變,還是得等到對英格蘭抱以敵意的最后一個人走下權力舞臺才可能了,不然這事情完全無解,就像今天威廉坦普爾爵士來示好兼試探一樣,蔡振國只能裝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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