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3年3月31日,羅洽縣。
利群和朱衡朱老爺正坐在院子里愜意地下著圍棋,旁邊的茶幾上泡著一壺清茶——這是朱老爺的最愛——清茶旁邊則是一杯咖啡,這是利群這個土匪出身的家伙的飲料。可憐他一輩子也沒喝過什么上好茶葉,結果到了東岸有錢后卻又瘋狂迷戀上了咖啡這種新事物,令朱老爺頗為鄙視。
“我說你這綠茶有什么好喝的?”利群棋藝不精,眼看一條大龍不保,心煩意亂地開始吐槽朱老爺:“俺老利就喝不慣這些苦不拉幾的茶葉,即便喝,也得放下不少糖去去苦味,不然打死我也喝不下。”
朱衡朱老爺何許人也,自然不會被利群的盤外招所干擾,只見他氣定神閑地呷了一口茶水,悠悠說道:“喝茶放糖那是色目夷人的壞習慣,你堂堂漢家男兒,竟然也學得如此胡風夷俗,真真是讓祖宗蒙羞啊。不過,我聽說最近蔗糖大漲價,巴西那邊已經斷了互市貿易,以后想吃點糖都不容易了吧?”
利群聞言一呆,現在東岸共和國超過70的蔗糖是從巴西進口的,剩下的則由荷屬巴西及秘魯進口,巴西人若真是斷絕了互市貿易,這糖的來源確實是個問題。要知道,荷蘭人的大部分糖都是運回歐洲賺錢的,能勻一些給東岸已經很不容易了,而秘魯那邊蔗糖種植園產量有限、且大部分用于本地消費,東岸人以后必將處于長期缺糖狀態。
事實上不光是糖沒了,來自巴西的棉花、煙草、優質船材、可可、干果、蜜餞果子等商品這會都斷了供應。尤其是棉花和船材兩項最要命。東岸紡織業所需的海量棉花本土只能自給三分之一。剩下的還需從巴西、加勒比海、佛羅里達等地進口。在新華夏島的棉花種植才剛剛起步的當下。東岸人必須盡快調整進口渠道,條件合適的話可以嘗試從秘魯進口(那邊有小規模的棉花種植),以填補巴西貿易斷絕后的空缺。
至于說船材就更困難了,要知道東岸海軍的迷信程度之強絕對是令人發指的,他們只喜歡用陳年陰干的巴西蘇木造主力艦,而這些很顯然都得從巴西進口,如今自然也是一并沒了。海軍部手里或許還有點庫存,但一旦用起來可就是坐吃山空了。這點也必須想辦法解決。
所以說,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啊,東岸和巴西經貿往來這么多年,互相之間的依賴程度已經相當不淺了。貿貿然斷絕貿易,雙方短時間內確實都有些不適應。
“吃不了糖,沒意思,不下了。”利群耍賴般地將棋盤一推,站起身來舒了個懶腰,然后端起杯咖啡說道:“我家那經營可可粉的小店豈不是也要關張了?娘的。沒有了糖,誰還來買可可粉吃?”
“趁早關張了事。”朱老爺慢條斯理地將棋子一粒一粒收好。然后說道:“我早就說了干什么事都要專心!在新華夏經營種植園不是挺好?你那劍麻種植園每年多的不說,三五百元的利潤還是有的,而且還在持續增加之中,這種好事到哪里找去?若是當初聽我的勸,把左近因病死絕了的那家人的種植園也給盤下,如今你也可以舒舒服服地賺錢了。可惜啊,你竟然把錢投到開店賣可可粉上面去,怎么說你好呢?”
“唉,我不是嫌新華夏那個破島子太熱,住著不爽利么?”利群郁悶地說道:“再者,我也不像朱老爺你,兒子都成年好幾個了,新華夏那邊的攤子一旦鋪大了,保不齊我就得把家都搬過去,常年盯著,那就沒意思了,老利我不喜歡那里一年到頭潮濕悶熱的天氣。現在這樣就挺好,和人合股開種植園,有兄弟們幫著照應,我去那干個一年回來還能休息個一年半載,不錯了。咱羅洽縣可是個好地方,這山、這水、這土養人著呢,我就是懶得挪窩。”
利群提到的朱老爺家里如今確實是人丁興旺,他這么多年來先后生了6個孩子,其中活下來了4個,算是超過全國平均水準了。這四個孩子中如今三個已經成年,長子算是他培養的接班人,目前在新華夏島自己種植園內歷練;次子前陣子拿了朱老爺給的一筆錢,算是分家另過了,報名去烏江地區的新定居點墾荒——他曾經跟自己的意大利老丈人學過石匠手藝,到了烏江那里還能分三十畝地,小日子肯定不會過得太差就是了。
朱老爺的三兒子才剛剛成年,不愿意這個兒子也背井離鄉的朱衡已經打聽到了羅洽鎮最近要在鄉下的公地(未分配的土地,屬國有資產,事實上東岸大部分的土地都是公地)里劃一批出來,供本鎮新增人口(主要是成年的新一代青年)分配,于是他也給自己兒子報名了,冀希望能在那個新建的村子里分到三十畝地。
不得不說,中國人對土地的渴望真是無比執著的,像朱老爺這種所謂的“城市戶口”本來是沒有土地的,他們獲取土地的唯一途徑就是報名去新定居點墾荒。想當年東岸工農業收入倒掛的時候(農民收入超過城市居民收入),很多城市居民就主動報名去邊境拓荒,為的就是分得一份屬于自己的土地。當然這些年城市居民的收入增長較快,而農民收入長期停滯不前,使得這種爭相當農民的行為被有所抑制——當然這更多地和政務院的政策有關,畢竟報名去邊疆墾荒的老居民(有利于以老帶新,同化新來者)的名額也不是無限的。
朱老爺雖然給自己的兒子報名了,但他可不敢保證自己的三兒子就一定會留在羅洽鎮。無他,報名的人多,而政府卻只拿出了少少的一點土地來供分配,誰能分得到就得看抽簽的運氣了。不過分不到土地的人也別氣餒,因為他們還可以報名到新建定居點去定居,在分得屬于自己的土地的同時,也可以順便帶著幫助同化那些新來的外國移民。
“不過,朱老爺,你說朝廷是不是真會跟弗朗機人開戰?”利群終究還是念念不忘自家的小生意,只聽他說道:“我聽人說,這弗朗機國在泰西還和日斯巴彌亞國廝殺不休,在新大陸又和荷蘭紅毛打得不亦樂乎,你說他們還敢和朝廷開戰么?他們有這膽子么?真真是好大膽,居然說斷絕貿易就斷絕貿易了,好大膽……”
說到最后,利群又有些氣憤了:這弗朗機人好不曉事,以往和自己做可可粉批發生意的人也都是不講信用的奸商!自己剛剛接了好幾份可可粉的訂單,你居然就敢斷絕貿易了!知不知道俺老利要賠很多違約金啊?更別提還有信用上的損失了!唉,真是流年不利!
“你那點小生意算個屁!”朱衡朱老爺收拾好棋盤,然后只見他站起身,面朝東北方向拱了拱手,說道:“我看朝廷劉主席都比你著急,國中那些紡織廠可都等米下鍋呢,巴西人不賣棉花了,短時間內讓我們去哪買?佛州(佛羅里達)么,倉促之間又怎么可能買得到!況且巴西和佛州到羅洽港的運費也是千差萬別,航路的長短和危險程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語,讓國中那些紡織廠花大價錢去佛州和泰西諸夷搶棉花,還不如讓他們去死!哼哼,你看著吧,好戲還在后面呢,朝廷肯定會有所動作的。”
“那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俺老利這次光違約金就要賠上百塊,還得搭上一張老臉,這以后咋混呢。唉,確實,當初要是聽你勸就好了,在新華夏多盤下一座劍麻種植園,保不齊這會也發了。可惜啊,一念之差,竟至于斯!”利群長吁短嘆了起來,“狗日的還有平安縣那幫人,他們中的不少在棉河兩岸圈地搞起了棉花種植園,這次豈不是要大發特發?上次聽說薩卡拉瓦土人襲擊棉河港時我還笑他們白白砸錢打水漂玩呢,轉眼間只見土人就被打垮了,他們種植園里的棉花也上市銷售了,唉,真是好命啊!俺老利咋這么命苦呢?”
“嚎個屁喪呢?”朱老爺喝了口清茶,指點著利群道:“我聽說秘魯那邊也是有人種可可的,南鐵那邊也許就進口了一些也說不定呢?我看你不如坐船南下看看,看看通過南鐵的渠道能不能搞一些可可回來,如果行的話豈不是皆大歡喜,比你在這哭天搶地要強多了。”
“另外啊,本老爺最近讀《三國》,頗有些心得。”朱衡手捋胡須,略有些自得地說道:“在這南方新大陸,咱東岸國便如那曹魏,實力、心氣都穩坐第一;那日斯巴彌亞和弗朗機便如同蜀漢和孫吳,兩者既和我東岸有隙,互相之間亦有齷蹉。兩者合兵共抗我東岸之時,或還能一較長短,可如今看來,卻是不大可能了。我東岸國只需耐下心來,徐徐圖之,便可各個擊破,一統這南方新大陸。”
“唔,那這荷蘭紅毛該做何解?”利群問道。
朱老爺聞言一陣語塞,良久后才略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姑且算那孫吳國中的山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