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崢沒有諸葛亮舌戰群儒的本事,更何況在座的諸位每一個都是大宋士人的精英,一群人口槍舌箭半晌之后,云崢發現自己確實應該現在就去雁門關等候機會攻擊遼國西京。
不過,沒藏訛龐這個名字總是縈繞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云崢見過沒藏訛龐,也親自和沒藏訛龐交鋒過,親自體驗過此人的陰險毒辣,為了脫身,出賣遠寨六部眼皮都不眨一下,這樣的梟雄不論是誰都必須高度重視一下。
“誰來幫我監視沒藏訛龐?”云崢輕聲問道。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閉上了嘴巴,出言勸云崢北上是一回事,給云崢打包票說沒藏訛龐會老老實實的向遼國進攻,不會暗地里捅大宋軍隊一刀又是另外一回事。
韓琦低聲問道:“云帥既然知曉沒藏訛龐不可靠,卻不知云帥對此人有沒有制衡的方法?”
云崢搖搖頭道:“沒藏訛龐如今在西夏可謂一手遮天,即便是西夏皇族也只能在他的淫威下瑟瑟發抖,西夏皇太后,以及西夏的那個剛剛十歲的皇帝也只是象征性的權力傀儡而已。
我試著派人在西夏挑起那些勛貴們對沒藏訛龐的不滿,結果,沒有任何的作用,就像是一顆石子投入了大海,漣漪都沒有產生一個。
我現在很后悔,當初為什么要接納遠寨六部。如果當年在青塘不接受他們,西夏國想要迅速的平靜下來抱成團,至少還需要三年的努力。
我們把遠寨六部用釜底抽薪的法子連鍋端到了青塘,結果卻讓沒藏訛龐撿了一個大便宜,丟棄掉不臣的部落,讓西夏變得更加團結。更加純粹,無論怎么看,這筆買賣都能做得。”
文彥博瞅著云崢道:“這么說,當年青塘大戰,沒藏訛龐并不算是失敗?”
云崢苦笑道:“從表面上看起來是我贏了,但是拋開軍事,我認為沒藏訛龐的收獲比我還要大!一個純粹的西夏國,要比一個松散的部落聯盟強大的太多了。”
“我們有火藥彈……”曾公亮幽幽的道。
王安石搖頭道:“火藥如今已然不是什么不可觸及的秘密了,大宋這些年依靠火藥威震四方。但是人家也在關注火藥的事情,如今,有商賈將火藥帶去了遙遠的河中,甚至傳播的更遠,老夫才處理過兩件這樣的案子,手段殘酷卻攔不住那些人一心求財的渴望。”
龐籍慢悠悠的道:“這么說西夏人手中同樣有火藥?”
曾公亮一臉慚愧的道:“這是下官的失職!”
龐籍嘆息道:“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失職,是我們所有人的失職,自從端拱元年以來。我大宋商賈之風盛行,前唐時期士人還都以經商為恥。可是到了如今,在座的諸位中,那位家里沒有握著兩三家商戶?
即便是老夫自家,瑞福號商行也把生意做到了大江南北,每天日進斗金的哪有顏面去管束旁人?”
龐籍的這番話說的云崢嘴都撇歪了,這種看似開誠布公的話。也只能在這里說說,等回到有皇帝在大殿上,龐籍是打死都不會這么說的,宋人所謂的君子之風,也是非常有限度的。
火藥作坊早就被西夏人和遼人的奸細給刺探的像蜂窩一樣了。幫著那些奸細朝火藥作坊下這些黑手的全是大宋最頂級的勛貴,一紙秘方能夠換來山一樣高的財寶堆的無本買賣傻子才不干呢。
至于火藥傳出去對大宋的影響,那可不在他們的考慮之中,大宋軍隊如今睥睨四海,稍微損傷一點問題不大,有云帥,狄帥這樣的絕世名將在,西夏人和遼人即便是拿著火藥恐怕也不會用,最多是多死幾個丘八而已,算不得大事。
對于大宋的保密工作云崢在很久以前就已經絕望了,將作監作為大宋最頂級的工藝保密單位,他的大頭目曾公亮當年和丁度一起編纂了大宋工藝總綱目《武經總要》,這樣的東西他們不但不好好的放進最隱秘的地方保存起來,反而親自謄寫了好多部四處散發給那些他們自認為對這本書的完成有幫助的人,連身在蜀中名不經傳的云崢都有一套。
云崢當初只是瞅了一眼內容,就被驚起了一身冷汗,這樣的東西真的可以隨便拿給別人看嗎?
如果只有一個曾公亮也就罷了,那些大咧咧的文人們自私的認為,這些工藝都是他們自己抄錄下來的,所以很自然的就成了他們自己的東西,只顧著享受自己的千古之名,卻忘記了這東西傳播出去之后會對大宋造成怎樣的損失。
沈括的《夢溪筆談》也被刊印出來了,現在只有《筆談》出來了,而后續的《補筆談》《續筆談》還沒有見世,不過云崢知道后面的東西一定會出現的。
只是筆談,就足足有二十六卷,分為十七門,依次為“故事、辯證、樂律、象數、人事、官政、機智、藝文、書畫、技藝、器用、神奇、異事、謬誤、譏謔、雜志、藥議”。
沈括是一個非常有治學精神的家伙,凡是刊印出來的各種理論和工藝他都一而再再而三的親手實踐,算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學者。
只是對于這個學者,云崢很想親手活活掐死。
西夏的政事改革就是按照《夢溪筆談》里的官政重新布置的,各司的職責分明,西夏已經漸漸地從一個部落聯盟逐漸的向一個集權化的國家進化。
這事說起來就讓云崢有一種吐血的沖動,沈括的《夢溪筆談》寫完之后想要付梓印刷,結果他的家財不足以支撐他這樣任性的去做,于是他就抱著書稿四處尋找人出資印刷。
據他自己說朝扣富兒門,暮逐肥馬塵乃是常事,只可惜那些勛貴人家對于他的奇巧淫技絲毫不感興趣……
云家派人上門希望買下他的手稿然后秘密刊印,卻被沈括無情的拒絕了,他把那些富家子弟羞辱的怒火全部撒在云家掌柜的身上。言辭極度刻薄。
那些勛貴看不起他,而他卻看不起云家人,認為把自己的心血賣給云屠夫,會讓自己被牢牢地釘在恥辱架上,還專門放出話來,寧愿一把火燒掉也不愿意交給云家……
然后,一個胡商找上門來,付給了沈括一百六十貫銅錢之后,就把書稿拿走了,然后,就在西夏印的滿世界都是……
沈括為此得意良久,認為自己在膺服蠻夷的道路上走出了重要的一步。
時間是撫平一切創傷的靈丹妙藥,沈括在后世是一個什么樣的地位在大宋有誰會比云崢更加清楚呢?
他的書最后屬于全世界,屬于全人類的寶貴財富……作為一個宋人,云崢很想嚎啕大哭。
龐籍見云崢陷入了沉思,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激烈起來,輕嘆一聲不再說話,其他人也是如此,低下頭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狄青在河北地已經做好了準備,如今只要將孔氏門徒撤出燕云,就能放手清除進攻道路上的障礙,真定府,河間府大軍云集,此時的河北已經截斷了所有的商道,大軍整戈待旦,戰爭的陰云已經牢牢地籠罩在了小梁河的兩岸,只要一顆火星,就會轟然爆發。
“再等等!”云崢終于咬著牙說出了這三個字。
“時間,多久?”韓琦坐直了身子死死地盯著云崢。
“不知道,看西夏人的反應,如果三司使能夠讓西夏人現在就動起來,我會星夜趕往雁門關。”
韓琦屏住呼吸生硬的道:“你到底在等什么?如果不是因為你是云老虎,老夫會認為你是在怯戰!”
“等蘭州傳來消息之后,我就動身,這一次,我想要征北大將軍之名!”
王安石道:“征北大將軍只是一個名號,雖然我大宋沒有這個職位,但是事急從權,你既然需要,我們會聯合左右兩臺重新擬定這個職位的權限,給你也無妨。
只是我很想知道,為什么會是蘭州的消息,哪里已經是我大宋的城池,派遣使者去問就好。何須如此麻煩?”
“不一樣,有兩個很聰明的人在那里已經生活了整整五年,五年的時間足夠他們描繪出一幅西夏人的細微動態圖,有了這張圖,我們就能洞察西夏人的真實動態,最后得出一個相對準確的答案!”
“為何不派人催促?”
“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是我麾下的人手,正因為他們不是我麾下的人手他們才能站在一個相對客觀的立場上來評論此事,五年約定的時間還沒有到,所以我們現在只有等待。
另一方面,他們既然沒有把圖表送來,說明最近那里一定是有了新的動態,此事催促不得。”
龐籍睜開眼睛瞅著云崢問道:“那兩個人是誰?”
云崢笑道:“兩個惡人,真正的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