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喜形于色的老管家去休息之后,云崢就坐在書房里繼續看地圖,選擇長山島成為云家的基地是有原因的。
一些原因不能對人說,甚至不能對云二說,自己說的理由有些勉強,云二也看出來了,只是他一向尊敬自己這個大哥所以不反對而已。
云崢從來都沒有想著把云家置身于漢人這個大家庭之外,如果選址在臺灣,或者海南島,如果自己真的拿下了燕云十六州,要這樣的一個荒島成為自己家族的棲息地皇帝會答應的,因為只要自己帶著全家走海路,基本上就絕了權臣之路,這是宋國人都愿意看到的一個結果。
一旦封王,就要裂土,這是必然要發生的事情……一旦封王,臣子的路就走到了極致,如果自己已經七老八十了,封王并不稀奇,可是自己如今還是青年時期,一旦封王,就會遭到所有人的注目,如果后半輩子還想活的愉快,要嘛造反,要嘛出海。
說起來燕云十六州收復之日就是自己遠離大陸之時……或許說是自己自我流放的開始。
云崢不在意流放,大宋的國土對他來說沒有一個地方是屬于自己的,無論走到那里都是新的開始。
云二不認同大宋,但是云崢經過這些年的奮斗之后,已經慢慢地融入這個讓他歡笑,讓他流淚的國度了。
牽扯他身心的不是那個躺在床上的皇帝,而是活生生的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
想了很久之后,云崢就嘆息一聲,將地圖卷起來放進了文海。回過頭的時候才發現陸輕盈已經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了很長時間了。
“您的煩惱如果來自我們,您大可不必,您是咱家的參天大樹,我們就是大樹上掛著的藤蔓,不管您要去那里。我們都只有跟著您一起走,沒有了您的支撐,我們就只能趴在地上。”
“云二已經告訴你了?我本來打算想清楚之后再告訴你的,我和云二兩個對大宋來說其實就是兩個匆匆的過客,流星一般閃耀之后就會沉寂下去,長山島是一個好地方。到了那里云家才有可能真正的為自己活著。”
陸輕盈笑道:“天下大勢無非分合二字,繁華散盡最終還是要歸于平淡的,一輩子像炮仗一樣活著的人有幾個能得善終?
夫君您是天下的智者,深諳進退之道,既然您說這里已經不適合我們生存。我們就隨您離開就是了。
剛才我和石家的老管家談了一陣子話,得出一個結論,大宋就沒有什么世家,文臣們最討厭的就是世家的形成,不打倒世家他們是不會甘心的,聽說京城里如今有一位中年儒者正在講學,大家都稱他為橫渠先生。
聽說他在當云巖縣令時,辦事認真。政令嚴明,處理政事以“敦本善俗”為先,推行德政。重視道德教育,提倡尊老愛幼的社會風尚。
每月初一召集鄉里老人到縣衙聚會。常設酒食款待,席間詢問民間疾苦,提出訓誡子女的道理和要求,縣衙的規定和告示,每次都召集鄉老。反復叮嚀到會的人,讓他們鄉民。因此,他發出的教告。即使不識字的人和兒童都沒有不知道的。
他還說乾稱父而坤母,予茲藐焉,乃混然中處。故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與也。
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幼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賢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殘疾、恂獨鰥寡,皆吾兄弟之顛連而無告者也。“于時保之”,子之翼也。“樂且不憂”,純乎孝者也。違曰悖德,害仁曰賊,濟惡者不才,其踐形惟肖者也。
以上的這些話受到了蔡珽,文彥博,歐陽修,司馬君實的贊嘆,認為人倫大道就該如此。
皇后曹氏也說此論可謂“關學”并且延請張載進宮為太子講學,妾身看過張載的言論,和著述,有些意見和您的想法不謀而合,但是在天地君親師的見解上您是模糊的,他是明確的,而這些恰恰是最重要的。”
云崢大笑道:“我老婆果然不愧是蜀中明珠,張載的學說在于長幼有序,上下有別,各安其分是為人謀。既然他的學說獲得了大部分人的認可,我云崢只有逃之夭夭了,你說我要是逃跑了,人家會不會說我是鼠膽之輩,連自辯都不敢。”
陸輕盈笑道:“您會去自辯嗎?”
云崢搖搖頭道:“不會!”
“為何?我夫君也是才華橫溢之輩,緣何不去創立自己的學說?”
云崢咬著牙花子道:“我覺得多生幾個孩子才是正經事。”
陸輕盈猛地一下子爆笑起來,抱著云崢的脖子笑的快要喘不上氣來了,等自己的笑聲停歇下來,立刻就道:“您這樣的才是最招女人喜歡的夫君,至少張橫渠就說不出您這么有意思的話,妾身仔細想了想,發現有一個理學名家夫君確實是一件很無趣的事情。
跟著您活這輩子才算是沒有白過。”
“你的意思是你夫君越傻越好?”
“就這個意思,您也說過老婆娶回家最好一棒子敲傻這樣最好,妾身也是這么想的,丈夫還是憨厚些比較好。”
云崢苦笑道:“我們夫妻已經是東京著名的二傻子夫妻了,不用裝人家都知道,張橫渠愿意去干什么就去干,即便是以后配享孔廟也和我們無關,收復了燕云之后,你夫君我把這個官當到極限,然后我們就去渤海上釣魚當海盜去。”
陸輕盈笑道:“其實您現在去海上釣魚,當海盜也成啊,以您和二叔的能力,統一渤海七十二島應該不廢吹灰之力才是,然后咱家就在海島上修建王宮,難道趙禎還能跑去長山島治您的罪過不成?”
云崢大笑道:“這話說的不妥,我早年要是不去嶺南,也能帶著甲子營去平定七十二個海島,人吶,太容易得到的一般都不會珍惜,一定要故意給自己設置一點難度才覺得暢快。”
夫婦間閨房話自然是不能說給外人聽的,所以云崢在某一個清晨就帶著兒子閨女去桑樹林子里去摘桑葚,豆沙寨的桑葚也已經成熟了,紫紅紫紅的掛滿了樹林。
云崢來到豆沙寨的時候,首先吃到的食物就是采桑女給的一把桑葚,那種酸酸甜甜的味道直到現在都不能忘懷。
成都府的桑樹大部分都非常的矮小這樣比較容易采摘桑葉,豆沙關的桑樹就長得非常高大,有些樹一抱都抱不過來,赤著腳爬樹的采桑女在樹上靈活的就像是猴子,引得云落落和云芊芊以及云霆非常的羨慕。
在豆沙寨里侯爺不值錢,隨便一個老農就能喊侯爺過來幫自己家干點農活,沒當侯爺的時候大家就是這么過的,如今當了侯爺大家還是這么過,剛開始的新鮮了幾天,后來他們就基本上能做到無視侯爺這個稱謂了,尤其是聽老族長說侯爺不聽話,被他拿笤帚疙瘩揍了一頓之后,大家看侯爺的眼神就一點異色都沒了。說來說去,寨子里最大的還是老族長、
云崢爬樹上采桑葚的時候,三個娃娃就在葛秋煙的看護下仰著頭看爹爹忙碌,云崢是不允許葛秋煙爬樹的,這個鬼女人不知道在隗明的寨子里學了些什么奇怪的東西,天氣還沒熱起來就開始不穿褻褲了,裙子底下就兩條光腿,被陸輕盈罵了一頓之后依舊不改。
老族長已經從桑樹底下出去好幾次了,非常的忙碌,老人家如今不但要忙著和官府撕扯僰人離去之后的田畝和寨子,還要指揮豆沙縣的衙役們用借來的八牛弩,給簡易的弩箭纏上火油之后把懸崖上的懸棺全部燒掉。
這一次驅逐僰人成功,讓老族長的威望在十里八村得到了迅猛的增長,不說別的,光是僰人留下來的那些熟地,就夠大家分一陣子的,豆沙縣的土地太少,總是不夠分的。
云二帶著秦國從外面騎馬回來,見大哥在爬樹,立刻就從馬背上縱身上了桑樹,在樹枝間縱掠如飛看的三個孩子齊齊的給二叔鼓掌,全部把眼睛盯在動作好看而且驚險的二叔身上,至于像狗熊一樣趴在樹干上的爹爹他們早就忘記了。
云二不一會就采了滿滿一籃子送了下去,然后又跳到樹上對正在吃桑葚的大哥道:“大哥,石家同意派三艘大船歸我使用,但是他們家卻沒有賣船的打算,看樣子他們就是想賴上咱們家了。”
云崢笑道:“大海上生死都系在船上,如何能把命脈交給旁人,即便是再信得過的人也不成,只有自己有船才算是穩妥,渡南海航行的海船,舵長十數丈,一船載幾百人,積一年糧食,還能在船上養豬和釀酒。
這樣的船才叫做船,載重少于一萬五千擔的海船還稱不上是真正的海船,兩浙的明、溫、臺、婺等州,江西的虔、吉州,荊湖的潭、鼎等州,陜西的鳳翔府斜谷等地,都已成為造船業的中心。福建沿海四個州軍都生產海船,海船質量居全國首位。長江兩岸交通要沖還設有專門修船的場所。去年整個大宋共計造船為兩千九百一十六艘,其中江西路虔州、吉州就造了一千多艘,石家是不是以為我們家找不到地方造好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