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城里氤氳彌漫,向來樂觀的京城百姓隨著皇帝親赴戰區也變得不那么自信了,自從上一次寇準誆騙皇帝去了邊關最后簽訂了澶淵之盟以后,大宋的皇帝就再也沒有去過邊關。《.
沒有到生死存亡的時刻,皇帝不會出戰的,最讓人擔心的是皇帝這一次出行是自愿的,而非某一個聰慧的大臣使用了計謀。
從邊關回來的信使每天都會從城門口經過,數量之多為東京百姓所僅見,那些信使臉上的愁容似乎在預示著大宋這個大帝國確實遭遇了立國以來最大的危機。
河北道在打仗,真定府在打仗,雁門關正在鏖戰,如今,最新的消息顯示富弼在黃河上游也和西夏開始起沖突了。
大宋的士大夫們從來都不知道什么是保密,坐在青樓里喝點酒就開始高聲的縱論天下危局,各種各樣的想法從他們的嘴里說出來,博得無數青樓女子的無限傾慕。
狄青空負名將之名,攜大宋六成悍卒居關隘之險卻抵擋不住遼國年輕皇帝的進攻,且戰且退,丟棄大宋無數的城寨,眼看北線將要不保,一馬平川的京東大地如何阻擋遼人的鐵騎?
好好的澶淵之盟如何會在一夜間被撕毀?區區的幾萬金銀,難道大宋拿不出來嗎?非要在這個時候挑起戰端,始作俑者到底是誰?
百戰名將云崢帶著五萬將士面對遼人的四十萬大軍苦苦防守雁門關不失這已經是他能力的極限了,富弼之所以會硬著頭皮和西夏人作戰。目的就是為了將西夏人的戰力引導去青塘,從而保證雁門關一線能支持到狄青擊退遼人。
云二坐在一座雅間里,對面坐著狄詠,兩人一面聽著那些士大夫的胡言亂語,一面不停地喝酒。
聽到不堪處,狄詠甩掉手里的杯子怒道:“這些酸儒焉敢如此!”
云二喝口酒笑道:“沒法子,這群人活的就剩下一張嘴了,你怎么能不允許人家說話?隨他去吧,我們喝酒也就是了。”
狄詠長嘆一聲道:“恨不能隨父輩殺敵于戰場,怎么也好過留在東京受這些鳥氣。”
“留在東京就是最好的幫助了我們的父兄。這些人說這些話的時候其實還是很克制的。只說能力不說人心,這已經足夠厚道了,知道不,我小嫂已經去了雁門關。小軾也在雁門關。我很多時候也想飛去雁門和我大哥一起作戰。可是不成啊,家里還有一大家子人等我去照顧,我一旦去了雁門關。朝廷里的人就會立刻對我大哥群起而攻之。
在他們看來,我大哥之所以會在雁門關老老實實的作戰,就是因為有我們這些人質的存在,所以啊,我們那都去不了,也不能去。”
狄詠霍然坐起拱手道:“說起真話來好無趣啊,我先走了,家母最近心情不好,我回去多陪陪她,免得她整日里胡思亂想。”
云二也跟著起身笑道:“那就一起回去吧,出來散心還弄得一肚子都是氣,不如留在家里逗我的小侄子,侄女。”
出了勾欄,狄詠指著街道上稀稀疏疏的人群道:“現在不愿意出門的不光是我們,往年這個時候馬行街都該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才是,現在天色剛黑,街面上就已經看不到什么人了,看起來這些人真的是害怕了。還以為他們真的沒心沒肺的傻樂呢。”
兩人肩并肩漫步在夏日的東京街頭,感受著今年格外蕭瑟的街景,人俊朗自然就招人喜,街頭賣花的小姑娘最喜歡把一大束花塞到他們手里,然后就含情脈脈的看著他們。
狄詠很高興,抱著花傻笑,在老家他經常有這樣的遭遇,只是賣花的小姑娘瞅著自己不離開所為何來?在老家的時候,那些閨女最大膽的也不過是讓丫鬟把花塞給自己然后掉頭就跑,東京的閨女難道……
云二看到狄詠的土鱉樣子不好說什么,從懷里掏出一把銅錢扔小姑娘的籃子里,小姑娘估量一下籃子里銅錢的數量,然后盈盈一個萬福,轉身就去找下一頭肥羊,半點留戀都不曾有。
推一把依舊在發愣的狄詠,云二沒好氣的道:“別傻了,東京城的閨女見多識廣的,知道自己面對什么樣的人該抱著什么樣的態度交往,你我這種人看起來鑲金嵌玉的,其實東京閨女最不愿意招惹的就是我們,尤其是街面上跑買賣的閨女一個個精的跟猴似得,才不會主動給自己找無所謂的麻煩事。
人家找東京盤炕的大師傅都不會找我們的,死了這條心吧,除非你拿出大量的銀子吧閨女買過來,哈哈哈,那樣的話,你就能為所欲為了,人家把眼睛一閉就當是賺錢了,心里想的還是怎么跟盤炕師傅過日子的事情,不會有你的。”
狄詠隨手把花扔上頭頂的花樓,耳聽得花樓上一片嬌呼,不斷地有呼喚他進樓一敘的嬌媚聲音傳過來。
“聽到了沒有,人家的床鋪上已經熏好香了,就等你上去聞聞是不是合心意,莫要辜負了良辰美景才是。”
狄詠露出一嘴的大白牙笑道:“算了,天知道她的床鋪上一天熏多少回香,我還是會自己的被窩里睡覺比較好。”
云二點點頭道:“說的也是,萬一和遼人成了連襟,你會被你爹爹打死,早點回家是個好主意,不過啊,前面張婆婆的肉餡餛飩不可不吃,聽說她家的餛飩都是小豬肉包的,我最喜歡她家的鮮蝦餛飩,里面還有指甲蓋大小的螃蟹,吃起來最是鮮美,我只要上街,必定要給我的小侄女帶一碗的,要不然我晚上就只好和這個小美女睡覺了,她會哭號一晚上的。”
兩個人坐在小攤子上無言的吃了餛飩,擦擦嘴就拱手告辭,這樣的活動每天都要有,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告訴所有東京人,云家人和狄家人都沒有逃跑,不管是河北地還是雁門關都在宋人的手中,這是應了宰相龐籍的私下要求做的。
提著餛飩進了家門,臘肉接過小籃子就去給饞涎欲滴的小食客煮餛飩,云二自己進了大廳,見嫂嫂正在和賬本,打算請個安之后就回自己的房間去看書。
陸輕盈抬起頭笑呵呵的道:“你大哥在偏關生擒了遼將蕭火兒,五萬遼軍精銳騎兵也全軍覆沒,雁門關之戰就要落下帷幕了。”
云二抬起頭笑道:“我也知道了,知道的比您還早些,星盤的送信渠道比您這里早一些,既然如此,嫂嫂就該放心才是。”
陸輕盈放下手里的毛筆,打了一個呵欠道:“接到你大哥的來信之后我在下午就睡了好長時間,怎么現在依舊很困倦,提不起一點精神,想必是晚間喝的茶水少了。”
“這些天您神思恍惚的沒有休息好,身子有些虧了,睡一覺是補充不過來的,趁著好消息長精神多休息一下才好。”
聽云二這么說,陸輕盈皺起眉頭道:“你大哥高奏凱歌,遼人經歷了這樣大的敗仗,他們難道還不退去嗎?”
云二搖搖頭道:“哪有那么容易,我大哥在偏關生擒了蕭火兒,但是咱們大宋在大茂山卻損失慘重,神衛軍的軍都指揮使姚度兵敗石門鋪,兩萬三千多將士被耶律花塔的騎兵擊潰,姚度也被人家陣斬了,遼軍中線的大軍已經兵臨唐縣城下,唐縣知縣已經發布了殺身成仁的最后塘報,現在哪里是個什么情形還不知道呢,最大的可能就是遼軍已經進入了定州疆域,陛下也是因為此事,才移駕大名府的,如果戰事不利,很有可能會前往趙州,如果是那樣,大宋就真的危險了。”
陸輕盈笑道:“總歸是換子而已,你大哥最擅長的就是換子,放心吧嗎,不會吃虧的。我來問你啊,葛秋煙在雁門關沒有魅惑你大哥吧?她是去保護你大哥的,不是去害你大哥的。
機密的事情我不能問,但是這種事我身為主母無論如何都該知道吧?葛秋煙可是我的人。“
云二差點被嫂嫂的這句話給噎死,狼狽的站起來胡亂說道:“這種事您還是去問我大哥比較合適,機密里也不會說這種事的。”
陸輕盈皺眉道:“不是你大嫂我的嫉妒性子發作了,而是昨日里佘老太君和我提起這件事,說軍中有婦人不吉利,當初是我亂了方寸才會把葛秋煙打發到雁門關去,現在想想確實不妥當。”
“楊家的女人不是號稱可以上戰場的嗎?怎么會這么說?”
“相夫教子才是婦人的主業,老太君帶著家里的婦人操演武藝是為了激勵家里的男人,真正上戰場根本就做不到。”
臘肉帶著云家大小姐云落落走進了大廳,手里還端著一個木盤,木盤上放著兩碗餛飩。
陸輕盈拿勺子輕輕地攪著碗里的餛飩,瞅著狼吞虎咽的云落落發愁的道:“已經吃成小胖墩了,再吃下去怎么了得?”
云二幫著小侄女擦擦小胖臉上的汁水笑道:“只要身子結實,小孩兒多吃些才是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