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籍坐在距離城門最近的一家小店鋪里,這里的窗戶被打開了,他端著一杯酒慢慢的啜飲,韓琦和文彥博就坐在他對面隔著一張不大的桌子也端著一杯溫熱的酒。
酒不算好,甚至還有些濁,不過三人的意興都不在酒上,全部把目光投向了大梁門。
魏國于公元前391年大敗楚軍于儀邑、榆關,魏國從此占有了大梁地區。此后通過對楚國的戰爭,陸續占有了黃河以南的廣闊土地,為后來遷都大梁打下了基礎。
由于魏國的領土主要在今山西西南部的河東以及今河南北部、中部的河內一帶,東西兩部分呈啞鈴形。安邑在魏國西部,距東方太遠,經上黨通到東方,崎嶇多山,交通不便。因此,安邑不僅不便于控制東方諸侯,也不利于統治東部地區。如果再有像魏惠王元年公中緩作亂事件,韓、趙很容易攻占上黨,截斷魏國東西兩部的聯系,使安邑陷于韓、趙、秦四面包圍之中。另在公元前340年,公孫鞅曾趁魏國10萬大軍在馬陵中了孫臏的埋伏之際,親自率兵攻打魏國,一直打到魏國都城安邑,迫使魏國與秦國講和。
在這樣的形勢下,魏惠王為了避強秦之鋒芒,維持和鞏固魏國的霸主地位,更為了便于統治東部地區,加強對東方諸侯的控制。因此,公元前364年夏四月初三日甲寅,魏惠王把都城從今山西南部的安邑,遷到今河南東部的大梁。也就是現在的開封城。
不過大梁城已經被黃河帶來的泥沙深深地掩埋在底下,也掩埋掉了魏武卒最輝煌的時代,昔日朱亥,侯贏的鐵血剛烈。也如同大梁城一般都被歷史隨意的用黃沙掩埋掉了,只剩下大宋東京汴梁城的絕世繁華和才子佳人的低吟淺唱。
韓琦嘆息一聲道:“不成的,西夏鐵騎當屬今世第一,武勝軍成軍不過一年,就算是云崢軍中的精銳甲子營成軍不過三年。他們雖然攻無不克,面對的卻是盜匪和相對虛弱的儂智高,正面沖陣,想要和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的西夏鐵騎較量,未免不自量力了一些。”
文彥博眼光流轉,看看雄踞馬上的西夏人問韓琦:“既然您早就知道結果。為何不加以阻攔?這些人能答應決戰就算是猛士,白白的犧牲豈不冤枉?”
龐籍放下酒杯道:“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士氣可鼓不可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為猛士也。
猛士可以戰死,唯獨不能退讓,只要退讓一次,就會退讓無數次,此乃兩軍交鋒的要則也。”
文彥博點頭道:“也是,要是都沒了血氣之勇,都如對面街市里的那些人一般。也是大宋的災難,老夫現在至少知道一件事,武勝軍至少是一支敢戰之軍,將來可托大事!”
韓琦痛苦地道:“邊陲朔風緊,大雪滿弓刀。好水川一戰,老夫戰敗辱國,當失敗西夏以鐵騎為前軍,乘善馬,重甲,刺斫不入;用鉤索絞聯。雖死馬上不墜。遇戰則先出鐵騎突陣,陣亂則沖擊之;步兵挾騎以進。百里而走,千里而期,最能倏往忽來,若電擊云飛。每于平原馳騁之處遇敵。則多用重甲以為沖冒奔突之兵,悍將任福戰死,此戰令老夫痛徹心扉,夜半思及每每泣不能言。
眼前這三十騎身著魚鱗甲戰馬也罩有重鎧,刀矢不能傷,武勝軍雖然悍勇,卻非鐵甲之敵,且容老夫背對戰場,免得心有所擾.‘
龐籍拿起勺子給韓琦添滿了酒道:“稚圭莫忘了云崢以一人之力將西夏攪得天翻地覆,內部血戰不絕,大宋官員中若論對西夏的熟悉程度恐怕連生在環州的種諤都不能與之相比,老夫不信像他這樣的聰明人會沒有教會部下如何與西夏鐵騎交戰?
武勝軍的那個都虞候必然是云崢麾下的心腹重將,唯有如此才能擔綱說服陛下允許他們進軍升龍府的重任,此人面對陛下侃侃而談條理清晰,斷然不是魯莽之輩,現如今就看云崢如何應敵而已。”
韓琦點頭稱善,勉強挪過身軀,面皮抽搐著準備親眼目睹一場生死鏖戰。
趙禎站在窗前,瞅了一眼即將落下的太陽問護衛在身邊的寒林:“日頭已經半落,武勝軍為何還不來?莫非這是惑敵之計?”
寒林搖頭道:“陛下,軍中無戲言!”他的耳朵忽然動了動對皇帝說:“來了!”
趙禎向落日的方向看去,大街上并無騎兵出現,但是那個騎坐在馬上的射雕手“忽律”一聲吹響了口哨,三十名騎兵已經在緩緩地向前沖,很快就形成了一道鋒矢陣,戰馬也從步行開始了慢跑,那名射雕手卻慢慢的落在后面,手里大弓上已經搭上了三枝拇指粗的箭……
趙禎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西夏人的戰陣,他對戰場非常的陌生,這樣的生死戰斗距離他很遠,這是他最缺少的一課,如今他非常的想補上。
茶杯里的茶水漸漸的泛起漣漪,緊接著如雷的馬蹄聲就傳進了趙禎的耳朵,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兩只拳頭緊緊地攥著,踮起腳尖想要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大梁門內街并不寬闊,長不到百丈,街道兩邊種滿了榆柳,榆樹的葉子早就落盡,只有柳樹上還有不多的葉子,如今也在悶雷般的馬蹄聲中飄落下來,就像相國寺撒花節時飄落的春花。
郎坦手里擎著一面不大的盾牌,兩只腳站在馬鐙上,嘴里不斷地狂喊著數字,當他喊到六的時候,西夏人的馬速也已經逐漸提升,那些人已經張弓開始射箭。
三枝粗大的箭矢已經呼嘯著從西夏人戰陣的后方向為首的郎坦撲了過來,射雕手果然名不虛傳,此時兩軍相距尚有五十丈,還不到強弩的最佳射距,而四石的強弓卻能將威力發揮的淋漓盡致。
眼看著三點寒星向自己撲過來,郎坦依舊大吼著數字五,卻把盾牌立在面前,箭矢瞬息即到,郎坦覺得自己胳膊就像是挨了三巨錘,強大的力道撞擊在盾牌上把盾牌生生的推了回來,如果不是他早吧自己捆在馬背上說不定早就掉下戰馬,被后面的戰馬踩成肉泥了。
孫三扣動了自己的強弩,與此同時其余的同伴也同樣扣動了扳機,一矢三發,十五人十五把強弩射出的弩箭如同黃蜂一般的飛了出去,西夏人才射出手里的箭,也立刻舉起了臂盾,人群里傳來密集的弩箭入肉的聲音,但是受傷的卻不是人,而是戰馬,武勝軍強勁的三棱弩矢輕易地鉆透了戰馬的鏈甲,一匹眼睛中箭的戰馬轟然倒地,其余的四五匹戰馬也隨著摔倒,馬上的騎士來不及站起來,就被后面的戰馬生生的踩死。
孫三的咽喉上出現了一個血洞,那是箭矢穿過造成的撕裂性傷口,鮮血從后面的洞孔里飚出來被風吹成了一片血雨。
同時中箭的還有三個軍卒,其中一個并沒有被射中要害,但是他的左肩已經被那支箭生生的穿透了。
“三”郎坦怒吼一聲,將自己的戰馬生生的撥向一邊,左面的剩余的軍卒也跟著一邊閃開,并且同時強力的勒住韁繩,讓馬速降下來。
七八匹備用戰馬從人群的后面鉆出來,屁股上插著一把刀子,發瘋一樣的隨著已經戰死卻沒有從馬上掉下來的軍卒沖鋒,那個受傷的軍卒并沒有閃到一邊,而是帶著這群備用馬奮力的向敵軍靠近。
西夏人似乎知道不妥,也想把戰馬撥到一邊無奈地上都是倒地的戰馬讓他們的馬速緩了一下,那個西夏射雕手大吼著再次射出了三支箭,全部牢牢地釘在那個受傷的軍卒身上竟然將他從馬上帶的飛起來,又被繩子拖拽住重重的掉在地上,隨著戰馬的奔跑,地上出現了一道粗大的血痕。,發瘋的戰馬帶著他剛剛進入敵陣,一道寒光閃過,已經戰死的三個軍卒的人頭就飛了起來,尚未來得及凝固的血液泉水般的從脖腔里流出來。
戰馬背上有青煙冒出來,一朵小火苗竄了出來,緊接著一大團火光從人群里升起,龐籍聽不到聲音,只感覺到一陣熱浪撲面而來,老仆死死地擋在他的身前,他眼睜睜的看著一條血淋淋的馬腿重重的砸在老仆的背上。
韓琦一面用力的掏著耳朵,一面灰頭土臉的往外看,他很想看看那些西夏人是不是都已經被炸死了,武勝軍從來就沒打算和西夏人在馬上論輸贏,他們之所以狂飆,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將火藥彈送進敵人的戰陣里……
趙禎的覺得腦袋里在開水陸道場,鐘兒,鐃兒,磬兒,鈴兒都在響,好不容易安定下來,覺得臉上濕乎乎的,拿手一抹,才發現那里竟然有一片血跡。
“陛下,是馬血,您沒有受傷。”寒林連忙解釋。
趙禎愣愣的坐了片刻,尖著嗓子問道:“都死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