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主耶律洪基慶陵拜謁完祖父圣宗皇帝耶律隆緒的陵墓之后,直接來了遼陽。雖說遼主日常喜歡游玩圍獵,但通常重大節日都是在上京舉行的,比如正旦,天安節日(遼主耶律洪基壽誕)。
可是這一次卻來了東京遼陽府,這讓很多人從中嗅出了幾分不同尋常的氣息,有心人便看出了些許端倪……
遼東一帶民族關系相對來說有些復雜,唐朝的羈縻附屬國渤海便位居于此,被后來的遼國滅亡。渤海的粟末靺鞨人還在,以及遼東當地的奚人,以及長白山一帶的女真各族,以及興安嶺一帶的室韋,構成十分復雜。
越是復雜,潛藏的矛盾與危機也就不言而喻,時間一長都是不穩定因素。前些日子西北的阻卜(韃靼)叛亂,遼國緊急派出了宋王耶律仁先率軍前往平叛。
也怪宋朝方面消息滯后,其實遼國國內有叛亂的情況下,未必敢撕破臉皮與宋朝開戰,遼使遇害案的影響也就不會那么大。可惜這都是后來才知道的,不過于林昭而言卻是個好事,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的機遇吧!
耶律仁先大軍到達,叛軍便開始節節敗退,平叛自然是藥到病除。可這樣的事情要是太多,也會讓人手忙腳亂,著實不是好事。傳來的捷報并未讓耶律洪基有太多興奮,相反還給他提了個醒。
遼國境內大大小小的部族不少,人心不穩的也不在少數,正好趁著這次的機會,敲山震虎,敲打敲打各部族首領,以起到穩定局勢的作用。因此耶律洪基的捺盂便來了遼陽城外,召集渤海、奚、女真、室韋各部族首領都前來參加。同時到來的還有西夏和高麗的時節,當然了兄弟之國的宋朝也無法例外,使臣也只能來遼陽賀壽。
不過這位耶律皇帝的玩性實在是濃厚,一到達便被遼陽城外的森林所吸引,帶著大隊的人馬前去圍獵了。好在身邊有個好助手,些許事情自然而然落到了趙王耶律乙辛身上。
耶律乙辛,字胡睹袞,五院部人。“窮迭刺”之子。外和內狡。清寧五年(1059),為南院樞密使,改知北院,封趙王。咸雍五年,加守太師。詔四方軍旅,許以便宜從事,勢振中外。自皇太叔耶律重元之亂后,耶律乙辛儼然成為遼國第二號人物。當然了,頭上還有個加尚父銜的宋王耶律仁先在,使得他必須低調。
不過耶律乙辛更為年輕,遼主耶律洪基似乎也更為信賴他,前景發展自然大好。
“趙王,宋使已經在辰州登陸了,耶律紀已經前去迎接了,最近一兩日便可到遼陽,休整一二日后便會來捺缽!”一位屬下進入大帳,來向耶律乙辛稟報情況。
也起來也奇怪,耶律洪基真是特別,好好的遼陽城與華麗的行宮不住,非要在城外扎營帳,還美其名曰是堅守期待草原行獵的傳統。如此一來,這安全保衛的責任就大了,好在皮室軍一直護衛在側。可是這次是臨時起意從慶陵來的,身邊只有一萬皮室軍,護衛似乎有些單薄,這也讓耶律乙辛有些不安心。
大帳里,一個衣飾華貴的中年男人坐在幾前。高高的顴骨,略顯消瘦,一張臉看起來頗有威武之氣,一雙眼睛則是精光閃閃,既有睿智也有奸詐。
耶律乙辛沉聲道:“這次宋使竟然愿意渡海遠至遼東,看來他們很重視我大遼啊!”
“是的,趙王!出使汴京,為南朝皇太后賀壽的使團回來了,不過正使死在了汴京……”
“什么?”耶律乙辛大為驚詫,堂堂遼國使臣死在了宋國都城,難免讓人驚訝。之前宋人以大雨為由軟禁耶律質等人,以至于消息遲遲不成送回北方,遼國朝堂竟然沒有得到正式通報。
“人是怎么死的?”耶律乙辛沉聲追問,若是尋常疾病死亡的便沒什么,宋遼兩國使臣與途中病亡的不是沒有先例。遼雍熙元年(1064),宋朝前往遼國恭賀正旦的使臣王嚴病故,遼國便將尸體禮送回宋朝。
“呃……”那屬下遲疑道:“宋朝方面稱是自殺……”
“自殺?”耶律乙辛更加震驚,大遼使臣在宋都自殺了,開什么玩笑?
“耶律質送來的奏報是這樣說的,目前消息不明確,總之是非正常死亡……本來等他到了遼陽問個清楚最好不過,可惜他那家伙在生病了,要在南京耽擱幾日……”
“耽擱就耽擱吧!”耶律乙辛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宋朝如此態度便不奇怪了,故而得意一笑道:“不管自殺還是他殺,等耶律質回來再說,且先避而不談。此番先趁著這個機會,冷落為難一下宋朝人,南朝新君登基,從輩分上是陛下的侄子,侄子給叔父賀壽,嘿嘿……恭敬些是應該的!”
“殿下,您的意思是?”屬下有些沒弄明白王爺的意思。
耶律乙辛沉默片刻,問道:“女真和室韋各部族的首領都來了嗎?”
“除了女真完顏部的劾里缽,其他人都到了!”
“完顏部……哼,真不把我大遼放在心上,回頭再收拾他們!”耶律乙辛冷哼一聲,雖說遼主壽誕尚未到,但各部首領無不爭先恐后提前趕來,完顏部卻磨磨唧唧,讓高傲自大的契丹人很是不爽。
“這個先不管,本王告訴你,到時候……看看送人的反應!”
“大王,這些不過只是小事,宋人未必在意啊!”
“不!”耶律乙辛嘴角掛著冷意十足的笑意,搖頭道:“南朝向來以禮儀之邦自居,出使之人都是寫腐儒,一個個將禮儀看的比生命還重,他們肯定會斤斤計較的!”
“好,屬下會安排的!”
“對了,安排西夏與高麗使臣同時出現,他們剛剛接受了我朝冊封,想必會聽話的!”耶律乙辛輕輕點頭,趁機給宋朝造成一些壓力。
“屬下知道了,趙王,還有件事!”
“說!”
“此番陛下只帶了一萬皮室軍,這次是要向各部族頭領示威的,三萬人似乎有些太少了。您知道了陛下好面子,北面林牙耶律敵烈接到消息,請調幽州兵馬兩萬前來。一方面加強捺缽護衛,同時增加震懾!”
“兩萬人!”耶律乙辛沉默了,這正是他擔心的問題,無疑是雪中送炭。可是畢竟是兩萬幽州軍,忠誠度無法預料,已經足以威脅到遼陽附近的安危……
不過轉念一想,這個耶律敵烈在平定皇太叔耶律重元之亂時,可是立下大功的,算是忠心耿耿,應該不會出太大問題。即便是有什么……嘿嘿,興許也是好事。
耶律仁先率軍平叛去了,一旦成功返回,宋王的地位可就比自己這個趙王強多了。尤其是權力和影響也將隨之發生變化,如果愿意暫時屈居人下,那便等著熬死耶律先那個老家伙,要么就想辦法超越他……想要超越平叛之功,那么只有救駕了!
耶律乙辛冷笑一聲,手段與過程并不重要,只要結果達到了,過程怎樣都無所謂。
“首領大人,再不去捺缽,我們可就遲到了!”遼陽城里,幾個身著獸皮的壯漢圍著一個高大的中年人不斷勸慰,顯然很是著急。
中間的漢子似乎是個部族首領,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無奈道:“可是孩子的病尚未治好,難得來一次遼陽,得看好了病癥,讓他健健康康長得壯實才行。我劾里缽的兒子可不能嬌氣軟弱,否則如何在山中打虎獵熊?”
“首領,小頭領的并不是很嚴重,你也不必太擔心!”有人勸道:“可若是再不去捺缽,遲到了,遼主怪罪下來,可是全族的災禍啊!”
“首領不必擔心,直接將小頭領抱去捺缽吧,那處應該有遼國的大夫,大人只要略加懇求,他們應該會幫忙的。”
“如此也好!”似乎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中年男子無可奈何答應下來了。
可是剛走出醫館,本來沉睡的孩子便哭聲震天,怎么也哄不住,甚至驚了父親胯下的坐騎,徑直朝大街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