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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一章 明朝的群體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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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黃漢生帶著一群人氣勢洶洶的殺到高升客棧時,楊昆早一步穿了便服,步行趕到府衙門請求王知府設法保護。

  原來在下午,有個畢業于遼東的年輕礦師,在外頭閑逛時已經得到了消息,此種事在各地發生過多起,來時都做了相關的提醒。一些地方上的保守百姓往往不樂意家鄉被破壞風水,在有心人的帶頭操作下,激進的地方殺官的都有。

  徐灝就不愿意碰觸內地省份,因為要遇到的阻礙和各方勢力太多,也沒有必要到處開挖金銀礦,他手中的私人礦脈幾乎都在北平和遼東,但是他畢竟阻止不了別人去各省采礦。

  一路上,楊昆看見街上人群擁擠,叫囂呼喊此起彼伏,心中甚是驚慌。進了府衙,王賢獨自一個人也在愁眉不展。

  沒等他開口求救,王賢先問他外頭的情況如何?楊昆將看到的情形說了一遍。

  王知府說道:“我已經照會衛所官軍前來彈壓,最好讓他們搬到府衙里來住,省得我擔心。”

  楊昆苦笑道:“地位上動了眾,無論哪里都靠不住,現在已然晚了些。”

  正說著呢,只見幾個下人慌慌張張的跑來稟報,叫道:“老爺不好了,好幾百個人沖進了衙門,衙役們只好關上了二門,楊大人就在這里避避風頭吧,這時候出去就是送死。”

  “什么?”楊昆急得連連跺腳,也不顧知府在座,急道:“萬一他們殺死了遼東商人,叫我回去怎么交代啊?”

  從未經歷過此種陣仗的王賢也只能長吁短嘆,一籌莫展,那些官吏衙役和家丁們更是面面相覷,全都默不作聲。

  默不作聲也就罷了,內宅里的夫人小姐。家人仆婦鬧得哭聲震地,就好似大難臨頭了一樣。受此感染,忠誠度最低的就屬那些紹興一帶的眾師爺們,有的想跳墻逃命,有的想從狗洞里溜出去,而值此關頭,王賢勸又不好勸,攔又不好攔,好似樹倒猢猻散,只得由著他們各自逃命去了。

  可怕就可怕在于無法測度。一旦失控了,什么嚴重后果都可能發生,到時別說一個知府了,怕是皇帝來了,徹底暴走的人們也會照打照殺不誤。

  躲在里面的人就聽二門外頭的人聲越發的噪雜,甚至有人拿著磚頭呼呼的砸門,情形已然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

  再說高升客棧里的那些人,見楊大人去找知府前來保護,也沒放松警惕。囑咐最早派來的那些兵丁,叫他們格外當心,不可大意。果然在傍晚時分,遠遠就聽見喊殺聲一片。一大群暴徒蜂擁而來。

  帶頭的總旗手下有三十來個兄弟,沒有軍令不敢開槍射殺平民,再說人數太多,開了槍只會徹底激起民變。所以趕緊命令關上大門,從后園抬過來幾塊大石頭頂住。

  所幸總旗在講武學堂受過二年教育,經歷過靖難之役也在沿海殺過倭寇。身經百戰臨危不亂,對驚慌失措的遼東人說道:“不要驚慌,這里房屋極多,前面臨街,后面靠著城腳,后門雖說臨河無路可走,倒是右邊墻外有個荒園,是隔壁李財主家的馬廄,你們快些過去騎馬逃走,我們兄弟幫你們擋著。”

  有商人感激的道:“大恩不言謝,關外人必有厚報。”

  當下行李等東西都不要了,每人帶著一個小小的包裹,爬上梯子跳進了空園。周圍沒什么人,兵士把李家的馬遷過來幾匹,打開了小門,他們騎上馬背趁著茫茫夜色如飛而去。

  總旗又吩咐把火槍都收起來藏好,順著大門說道:“那些遼東人一早就出門了,到現在還未回來,冤有頭債有主,大家都是鄉鄰,你們犯不著害咱們本地人。”

  外面人自然不信,罵罵咧咧的要求開門,黃漢生大聲說道:“有我在這里,決不動本地人的一草一木,你開門讓我們進去搜搜。”

  總旗小聲說道:“我信了你們才見鬼呢,老子們才是乘機鬧事的活祖宗!”隨即高聲說道:“不行,你們人太多了,我可不敢開門。”

  就這么討價還價的拖延時間,到底被不耐煩的暴徒們撞開了大門,一擁而進,總旗帶著兄弟們圍成一團,遠遠站在角落里,人們見他們手上沒有武器,也不理會。

  這些人吆三喝四的挨個房間搜查,人多混亂順手搶了不少東西,有些店里的客人因反抗還被打傷了多位。眾人見遼東人果然不在店內,黃漢生大手一揮,“一定躲到了府衙,咱們走。”

  結果他們剛出來,迎面撞見了本地千戶率領的五百官兵,眾人立馬心虛了,呼啦一下的四散跑開。

  而千戶也不下令抓人,他和總旗的顧慮一樣,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開槍傷人,那大多是年輕不懂事的童生,家里有頭有臉,打傷一個都不妥。

  當然也不能由著他們干出殺官劫獄的傻事出來,帶領著士兵們也往府衙而去。在府門外站好隊伍,只見里面人頭十分擁擠,據說知府大堂的暖閣都被拆了,虧得二門堅固,還未曾撞破。

  千戶放下心來,馬上心生一計,下令擊鼓,以此來恐嚇他們。吩咐里頭有人跑出來,不用去追趕,由他自去,等這班童生散走了些,再做道理。

  轟隆隆的戰鼓聲在夜晚傳出老遠,令人心驚肉跳,里頭那些人全仗著人多勢眾,憑借一股銳氣敢打敢殺,一見驚動了官兵立時蔫了,烏合之眾一沒有紀律性,二沒有兵器和勇氣,很多人見勢不妙借口肚子餓了,拉著朋友悄悄溜走。

  三五成群的走出來,只見數百支黑黝黝的槍口指著他們,還按上了鋒利刺刀,火槍的威懾力可比刀槍劍戟大多了,人人馬上心懸了起來,好在官兵并不上前捉拿,也就樂得安心回家。

  反正府衙都闖進去了,鬧出這么大的事。目的已然達到,難道真的殺官造反么?

  不到三更天,里面只剩下了二三百人,這二三百人絕對是膽子最大的,也有個別傻缺沒聽到外面的鼓聲,一味的在二門前說笑胡鬧。

  千戶擔心童生們在城內縱火搶劫,分出四百人巡邏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只留下一百人堵著大門,大抵府衙給拆了一半,于情于理也得抓些帶頭的。

  此時縣令典史等大小官吏打聽到官兵趕來了。也就帶著三班衙役前來勤王。

  那里頭的二三百人終于知道不妙了,丟下二門也不打了,還想著趁亂趁夜一哄而散,結果被千戶喊了一聲拿人,兵士和衙役們一起動手,一下子抓了數十人,其余則都逃走了。

  千戶和縣令也不下令追,追啥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逮住數十人足矣!永順不富裕。養活不起那么多吃牢飯的。

  事態平息下來,沒有鬧出人命,所有人都大大松了口氣,露出了笑臉。縣令一溜小跑的進去親自敲門。說明原故,誰知里頭的人猶如驚弓之鳥,問了又問生怕被騙,折騰了好半天才放心打開了門。

  放松下來的王知府勃然大怒。今晚如果不是本地官軍為了鎮壓苗人,稱得上是野戰精銳,換了別的地方。疏于訓練的軍戶兵丁加上二世祖的軍官,天曉得會發生什么?

  肯定不是被暴徒一擊即潰,就是大開殺戒趁機用人頭撈取戰功,不管哪種結局只要是死了十數條人命以上,自己的仕途也就到頭了,何況保不準自己都得被吊死在衙門前,妻妾女兒都要被暴徒凌辱。

  大怒的王賢黑著臉說道:“這次本官決不會善擺甘休,定要誅殺幾個首惡不可。連夜審問,嚴刑逼供。”

  楊昆則惦記著商人們,千戶見狀說道:“都已經騎著馬跑了,應該平安無事。”

  “不行,我得去找他們,大人告辭。”楊昆到底放心不下,匆匆離去。

  唯一可以勸王賢的人走了,王知府怒氣沖沖的道:“大家都餓了,先擺飯吃飽了肚子再說。”

  吃完了飯,吩咐千戶帶兵去巡視城門,預防有歹人混進來,留下了五十名士兵聽用。

  他和縣令在花廳里坐下,把那些暴徒一個個的帶上去審問,稍有口供不對即大耳刮子伺候。

  總共拿住了三十八人,其中有兩個秀才,八個童生,十九個武童,其余九個人有做生意的,有街上的無賴,也有來看熱鬧的,一概帶上鐐銬收禁,官員們誰都不敢說什么,任憑王知府一言而決。

  堂上問出了首謀乃是黃漢生黃舉人,王知府點了縣令帶人火速前去捉拿。

  縣令眼見上司怒了,不敢怠慢,通班衙役都帶著不說,還要了官軍十人,又帶了一個和黃漢生熟識的犯人做眼線,提著燈籠火把,洶涌而去。

  而黃漢生從高升客棧出來,帶著幾個人走小路混入了府衙里,正想率領眾人一鼓作氣的打破二門,活捉王知府,以此來要挾官軍退后,好好的大鬧一場,讓自己在地方和士林中名聲鵲起,誰知官軍一來,大部分人漸漸散去,他尋思了下也隨著溜了出來。

  一直走回家中,心說此事麻煩了,自己是主謀,一定要前來拿我,可惜未能搬倒官府。

  黃漢生愈想此事,愈絕不妙,趕緊和家人們說了一下,關了前門,拿了些盤纏想從后門逃走,到山里躲避一陣子再說。

  倒霉的是他一個舉人享受慣了,出門麻煩了些,又錯估了官府的反應速度,正在收拾行禮的時候,家人跑來叫道:“老爺不好了,官府的人來了。”

  不等黃漢生反應過來,他家的大門比不得高升客棧的大門,也比不得府衙的大宅門,被差人三拳兩腳就給踹開了,捉住一個小廝,問他黃舉人在哪?渾身哆嗦的小廝立刻實話實說。

  眾人直奔著臥室過來,從床底下把人像死狗一樣的給拖了出來,一根繩索往脖子上一套,牽了就走。

  回到衙門,已經是五更天了,王知府今晚跟打了雞血似的,非要徹夜審問。

  把人提了上來,黃漢生起先不肯承認自己是主謀,千戶就要動刑,縣令說道:“他是有功名的人,革去功名,方好用刑。”

  可是革除舉人的功名得稟報布政使司和學府,還得吏部批準,來來回回少則數月多則一年,等不及的王知府頓時冷笑道:“此種造謠生事,妄圖殺官鬧事之人等同于謀反叛逆,難道謀逆之人亦要等到革掉他的功名方好辦他嗎?”

  “大人說的是。”縣令無奈,只好吩咐掌嘴,又打了黃舉人一百大板。

  皮開肉綻的黃漢生苦苦忍著劇痛,自然不肯承認,承認了看這架勢乃是死罪的節奏。

  眼見就剩下一口氣了,王知府只好把他關入牢里,明日繼續審問,問明白了,再定罪名。

  可是不知不覺中,下屬們都已經對他頗有微詞,沒有革除功名就打人的板子,心里都不太愿意,認為知府不該把讀書人如此糟蹋,非是斯文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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