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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三章 腐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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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要波及半個北方的清算運動開始了,針對那些心向前朝的遺老遺少們,針對其祖上的劣跡和本人的劣跡進行反攻倒算,因大多是有錢的土豪劣紳,一開始便贏得了滿堂彩。<

  北方人做官的人不多,沒什么話語權,即使有所不滿,反彈的效果微乎其微。

  廣大的窮人bǎi性自是拍手稱快,事不關己,獲罪的是些大戶,開心還來不及了。有人說這就叫做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也有人說此乃善惡到頭終有報,還有人用那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名言來解釋。

  沒幾天,各地官府便接到了無數趁機落井下石的狀告,揭發心懷不軌的富人,里面有世仇、有奴仆、有大義滅親的親戚,有別有用心的親族,更多的則是仇富之人,似乎大有越演越烈,波及無辜的趨勢。

  對此徐灝視而不見,傷及無辜是必然的,他需要權衡的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就行了,就和指揮千軍萬馬的將帥一樣,死去的無辜僅僅是個數字,沒有這份冷硬心態那就不要去當官。

  何況還有解縉等官員幫著把關,盡可以放心。他看不透這場不算運動的運動,會有什么不可預料的嚴重后果,但為了預防,沒有讓錦衣衛參與其中,只負責監督官府就行了。

  因為沒有遷都北平,他認為自己寧可承擔罵名,也要盡可能的把潛在威脅鏟除掉,即使濫殺無辜。

  當然也要不令事態進一步的惡化并失控,變成一場針對富豪鄉紳和外族的清洗運動。最根本的目的,是完全打亂某些民族的居住區,令漢人在當地的比例占據壓倒性的多數,順便清理下日益腐化的北方官場。

  惡人由他做,好人自然要留給太子朱瞻基,也算是一種投名狀吧。

  真正被打倒的人并不多。大多都與高有些牽扯,對于各地的那些狀子,朱瞻基很快下令不予追究,到處張榜安穩人心,甚至都沒有和徐灝商量。

  屢次在公開場合biǎoxiàn對舅舅的作為頗為不滿的樣子,一副明君做派,結果為他自己短短時間內贏得了巨大聲望,而徐灝則成了一些人口誅筆伐的酷吏。

  經歷了一場風波的秀蘭嫂子,就像被暴風雨肆意抽打的楊柳,雨過天晴后。很快又挺起了腰。

  一紙休終于到手了,秀蘭嫂子快活之極,好似撞開了牢籠的鳥兒,擁有了自由之身。

  帶著對徐灝的感激和一絲情愫,秀蘭嫂子自愿加入了密諜系統,負責通州一帶的情報搜集工作,也為自己后半輩子尋找到了堅實的靠山。

  柳家,徐灝靜靜聽秀蘭嫂子講訴往事,關于桂姐兒的往事。因為她dǎsuàn替自己和好友報仇。

  就和秀蘭嫂子被柳少爺設計嫁給了韓大傻子一樣,桂姐兒也嫁的不如意。靖難時期,那是雨季的三伏天,距離柳家村三十里地外。漁民葉桂山起大早到河邊挑水。

  天邊一彎曉月,柳梢幾點晨星,只見一個朗朗蹌蹌的少婦,胸前系著麻繩。身后背著一個熟睡的小丫頭兒,沿著河邊奔走而來。

  葉桂山為人正直,連忙收回目光低下了頭。把扁擔鉤兒掛住水桶,輕輕擺蕩在水面上。誰成想,只顧著低頭趕路的婦人忽然聽見了打水聲,一驚一乍的慌了手腳,青苔路滑,不慎撲通一聲落了水。

  葉桂山暗叫不好,忙扔下了東西跳下河去救人。

  精通水性的他一個魚鷹扎猛子,很快把落水的母女抱著河岸,解開女人身上的繩扣,倒提著小丫頭往下控水,女人悠悠轉醒,驚見女兒被倒吊著,哭叫道:“把孩子給我,我的孩子!”

  小丫頭“哇”地一下哭了出來,葉桂山把她還給了女人,順口問道:“大嫂,你是打哪來的?”

  女人見他不是如狼似虎的官兵和歹人,哽咽道:“我們村子被燒沒了,死了很多人,我男人被帶走做挑夫,我就帶著女兒dǎsuàn投奔娘家。”

  “這些該死的官軍,希望燕王千歲把他們都殺了。”葉桂山義憤填膺的咒罵。

  送走了母女倆,葉桂山劃船在河上來來往往的扎鯉魚,不時躍入水中,用一柄丈八魚叉。他的水性不亞于魚王楊鯉,踩水如走平地,追著鯉魚一叉刺過去,十拿九穩,是以不用漁網。

  忽然,一艘小船像斷了線的風箏,飄飄搖搖的順流而下,被卷入了一片漩渦中,三旋兩轉,一眨眼就沉了底。

  打船上翻下來兩個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他猜到八成又是躲避官軍的附近bǎi性,馬上迅速游了過去。

  男的是個老人,在水中拼命的掙扎,冒了兩下露出了頭。葉桂山手疾眼快,一把攥住對方頭頂上的白發,拽著游到了岸邊,放躺在柳蔭下。

  然后他沿著河岸跑出一百多步,估算著女人的方位,再一次跳下了河,可是在水里游了一會兒,不見那個女子的蹤影,趕忙冒出水面四下張望。

  夏天灼人的陽光灑滿茫茫河面,金光閃閃很容易照花人眼,葉桂山很有經驗的背對著艷陽,瞇著眼睛手搭涼棚,才發現不遠處好像有一只天鵝,在水光波動的河面上下起伏,于是追了過去。

  落水這么長的時間,能浮起來都是灌飽了水,以至于漂浮上來,再耽擱下去就沒命了。

  所以葉桂山情急之下也顧不得男女之防了,見這位喝水喝得像身懷六甲的女子,已經奄奄一息了,不敢怠慢,把她雙手托過了頭頂,踩水上岸來。

  女人身姿嬌小,二十來歲,生得頗有幾分姿色,只剩下了游絲般的一口氣。河上救人向來講究不拘禮,葉桂山把她輕輕放在青草上,倒水,掐人中,按胸口,揉肚子。

  女子還沒有救過來,那老者先大步流星的跑來,隔著老遠哇哇大叫道:“你做什么。不要輕薄婦女。”

  葉桂山嚇了一跳,忙收手磕磕巴巴的解釋道:“我得把這位姑奶奶救活,沒有其他意思。”

  老者怒氣沖天,想折斷一根樹枝抽打jiùìng恩人,可惜手無縛雞之力,拼出吃奶的lìqì也折不斷,又跑去拔一根野藤,結果鬧了個屁股蹲才成功,揮舞著恐嚇道:“你放手不放手?不放手我抽死你。”

  葉桂山臉色漲紅,沒時間打理這蠻不講理的老頭。野藤抽在他身上就像撓癢癢一樣,抄起她軟綿綿的身子,發覺那肚子并非是喝飽了水,而是真的身懷六甲。

  這位女子jiù侍桂姐兒了,村里遭了兵災,丈夫自己先跑沒影了,她隨著公公乘船逃命,結果她因為懷著身孕無法操舟,公公則是個啥都不會的讀人。

  “爹。爹!”桂姐兒的聲音微弱如絲。

  “我不是你爹,你不是我的兒媳婦。”食古不化的老頭惡形惡狀,罵道:“光天化日之下,你這賤人竟心甘情愿讓個歹人摟摟抱抱。玷污了我家的清白家風,丟盡了我的臉。”

  桂姐兒這才發覺,自己枕在一個陌生男人的胳膊上,驚叫道:“你。你是什么人?”

  葉桂山讓她重新躺下,說道:“我是這兒的漁夫,見你們船翻了落水。就把你們救了上來。”

  “多謝恩人,奴家感激不盡。”桂姐趕忙dàoxiè。

  “無恥!”老頭卻朝著她吐了口痰,“你被男人恣意輕薄,非難不知自重,反而奴顏婢膝,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爹,人家救了咱們的命,豈能知恩不報?”桂姐兒急哭了。

  老頭昂然說道:“淹死事小,失節事大,你zhègè賤人不能玷污我家門風。”

  桂姐兒急得六神無主,辯解道:“常言道事急從權,我沒有辱沒門風,再說河上救人向來如此。”

  老頭不依不饒的道:“反正你和那歹人有了肌膚之親,我可什么都看見了,你渾身上下都被他摸遍了,哼!不是白璧無瑕了。”

  “那你叫我怎么辦?”桂姐兒臉色一紅,有些埋怨的瞥了jiùìng恩人一眼,不禁也來了氣。

  老頭狠狠一跺腳,指著河水:“你,你投水自盡去,一死全節吧。”

  桂姐兒驚呆了,不可置信的看著公公,葉桂山也呆了,心說這大戶人家的家規也太霸道了吧?落水難道不能救么?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你不投水是不是?”火冒三丈的公公又惡狠狠的吼道:“那我就不認你zhègè有悖三從四德的淫婦。”

  “我肚子里還有孩子。”桂姐兒本就蒼白如紙的臉,再無一絲血色。

  “唉!難道我不心疼未出世的孫子?”公公悲天憫人的仰天長嘆,“怎奈你一人失節事小,有辱先人事大!何況值此兵荒馬亂之際,老夫也只能快刀亂麻了。”

  “您,一定要逼著我帶著孩子去死?”桂姐兒盡管早知公公迂腐的不可思議,也萬萬沒想到竟然這樣的不通人情。

  “死吧,死吧,就算你現在不死,一旦落到外人手里?唉!”公公閉上了眼睛,揮了揮手,“一死全節如同殺身成仁,正是躬行圣人之道。”

  萬念俱灰的桂姐兒咬破了嘴唇,干脆幽幽說道:“反正嫁到你家也是生不如死,罷了,死了也算解脫。”

  “你滾蛋。”公公氣急敗壞的又揮舞起了野藤,“不要對她動手動腳,害得跳進大河也洗不清了,婦人以死明志,古已有之!”

  葉桂山眼睛都氣紅了,大吼道:“你是人還是鬼?連懷著身孕的兒媳婦都要逼死,老子就沒見過你這樣的畜生。”

  “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朽也。”公公搖頭晃腦的口沫橫飛,“這叫做烈婦殺身取義,與其無恥茍活,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保全了她自己的名節,也全了我家的名聲。”

  “呸!”

  泥人也有三分火性,何況一個年輕力壯的男人,葉桂山目露兇光的逼近老頭,狠狠的道:“老子救人救錯了,我這就把你們倆扔進河里去,淹死了活該。”

  “jiùìng啊!”公公嚇得拔腳就跑。

  桂姐兒哀叫道:“公爹,你帶我走啊。”

  “滾!我家沒有你這樣的無恥媳婦。”老頭回頭吐了一口濃痰,“我以七出之罪把你攆出家門,你是生是死都和我家再無關聯。”說完急急如驚弓之鳥,落荒而逃。

  被掃地出門的桂姐兒只覺得天暈地轉,一下子不省人事了。

  聽到這里,徐灝也覺得不可思議,讀能讀成這樣的迂腐,也算罕見了,問道:“這老不死的到底是誰?”

  秀蘭嫂子解釋道:“那是通州有名的迂腐文人,姓金,人送外號金大才,是文廟的一名執事,屢次落榜屢次考試,最是本地迂腐不堪的名利中人,多年來在圣人的腳下晨省三叩首,早晚一爐香,鬼迷了心竅,就想著考中舉人好做官。”

  “好一個范進似的人物。”徐灝嘆道,這樣的例子太多了。

  秀蘭苦笑道:“當年桂姐兒嫁到了金家,丈夫是一等一不爭氣的紈绔,公公是個不通人情世故的腐儒,成天當她下人般使喚,累生累死還要被打被罵,早就心灰意冷了,是以被掃地出門也算是因禍得福,只可惜,唉!”

  徐灝猜到了幾分,既然被葉桂山救了,在這年代大多會順勢以身相許,娘家沒臉huíqù,婦道人家獨自又生存不下去,身子又被摸了個遍,不跟著他還能跟著誰?

  說起來葉桂山為人正直,要人品有人品,要長相有長相,要lìqì有lìqì,桂姐兒據說是個極聰明的女人,沒可能放過老實巴交的恩人,賴上他是一定的了。

  不過聽這話里的意思,貌似桂姐兒接下來遇到了不幸,難怪秀蘭會gùyì把此事說出來,多年來念念不忘。

  因為當初的一件小小的恩怨,柳少爺就不惜破壞兩個女人的終身幸福,如此心胸狹窄的男人也算少見。

  徐灝忽然覺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對勁,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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