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厚基早早的出現在指揮部內,不過一大清早的,他的指揮部有些特別。彌漫著濃厚的高粱美酒的醇香,就場景來說,不亞于八國聯軍進燕京城的那一刻,守城的官兵,痛飲烈酒,昂首闊步踏上戰場。
不同于慷慨上戰場的凝重氣氛,此時此刻,大部分的人的臉上,洋溢著輕松愉快的氣氛。
似乎這一戰不過是手到擒來,撈取功勞的大好機會。
周鳳岐同樣也被邀請了,或許李厚基不想區別對待,或者是鞭策周鳳岐,就不得而知了。
“諸位,痛飲得勝酒,祝愿我軍旗開得勝。”
“敬大帥!”
指揮部內,十幾個閩軍的高級軍官端起酒碗,對李厚基敬酒。而李厚基自信滿滿,端起了面前的酒碗,高聲道:“干!”
“旗開得勝,我軍威武!”
“干!”
別人都是兩只手端起酒碗,而周鳳岐卻慢騰騰的冷艷旁觀的看著眼前的這群人,表情木然,但眼神中似乎多了一層鄙夷的目光。和眾人一樣,端起酒碗,咕咚、咕咚的將火辣辣的高粱酒傾倒在胃里,頓時胸口就像是燃燒起來一團烈火,讓他變得臉色通紅。
在軍隊中,時間長了,沒有幾個酒量不濟的。
早年的時候,新軍的戰斗力還是非常強的。就是淮軍之中的精銳,只要指揮官敢于死戰,其戰斗力一點也不比甲午戰爭平壤戰役時候的日軍主力差。
甚至在八國聯軍進攻天津的時候,老將軍聶士成帶領三千淮軍阻擊列強精銳的時候,戰斗力也毫不遜色。最后還是淮軍統帥聶士成,在列強一再增兵,面對數倍于己的敵人也面不改色。但是苦于沒有援軍,最后在彈盡糧絕之后,只能選擇戰場成仁,一代名將就此戰死沙場。
英雄雖然讓人敬佩。但是一個人改變不了一個國家。也改變不了一場戰爭。淮軍,是聶士成身上的符號。成立于鎮壓太平天國時期的淮軍。是李鴻章手中最為依仗的力量。從失敗中走來,沒錯,還真的是從失敗中走出來的淮軍,從一開始打一仗。敗一仗,道最后能夠和太平軍平分秋色,可謂是千錘百煉。
也有了之后,劉銘傳在臺灣擊敗法軍的淡水大捷。
幾十萬淮軍,到最后能打的也就聶士成指揮的這三五千人。
新軍,組建的時候有種舍我其誰的氣勢,可是時間久了。不少軍隊就蛻化成了牛囊飯袋,戰役還沒有打響,軍隊嘩變的不少;而指揮官臨陣脫逃更是比比皆是。北洋軍隊的軍紀,也在肉眼能夠看到的速度中。飛快的沉淪下去。
周鳳岐對此不得而知,但他知道,錢多了,膽子卻越來越小的比比皆是。
看李厚基的部下,一個個腦滿腸肥的,估計也好不了多少。
沒有人搭理周鳳岐,也沒人有看向他,似乎一下子,把他這個人忘記了。周鳳岐也不惱于旁人在短短的一天之內,對他截然不同的態度,反而在一邊冷艷旁觀的看著這一出戲。
在心中冷哼一聲之后,周鳳岐也跟著眾人去了觀察哨。
就立在一個土山靠近山頂的位置,在這里,視野非常開闊,雖不是整個戰場的制高點,但是足以俯瞰整個戰場的動態。
李厚基在望眼鏡中,看到熟悉的麗水城,不過心里有點奇怪,怎么一晚上不見,他眼前的這個城市似乎有些變樣了,至于哪里變了他又說不上來。
李厚基在心里不由的嘀咕:“累死你個媽媽!一晚上不見,眼前的麗水城好像變樣了?”他是蘇北人,在平時雖然裝出一副高大上的樣子,說一口燕京方言,表示自己是四九城的爺們,高人一等。
只有在表示納悶,或者疑惑不解,氣急敗壞的時候,才會不知不覺之間吐露幾句家鄉話。
而蘇北方言中,表示憤慨,激動,或者不可理解的時候,多半有‘媽媽’助威,其實就是罵人的話。各地罵人的話特色很多,蘇北方言中相對來說,還算是比較溫和的。
“咦,這麗水城好像不一樣了?”
不僅李厚基,他的手下的一個參謀也似乎發現了不同狀況,詫異之中,把心頭的不解說了出來。
周鳳岐聞言,也拿起望眼鏡看著麗水城,在山上俯瞰和在戰場上平視絕對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樣子。其實就在他看的第一眼,他就感覺到了麗水的變化,但是他沒有深究,反而順著第二師的防線,開始打量,他有一種感覺,原本熟悉的戰場,好像一下子陌生了起來。
而這種陌生并不是外界的細微變化,而是防守麗水的軍隊像是換了一支部隊,而這支部隊給人的感覺,沉悶中隱隱有種要爆發的瘋狂。
當然他也看出來了,里水城的變化,提醒道:“大帥,這城西的十幾個院子已經被拆除了,您感覺不一樣,連我都非常詫異。要不是昨天我的部隊就被阻攔在這片區域,我也看不出來呢?”
心中雖不滿于周鳳岐沒有接受他的好意,讓第三師有炮兵有力支援的情況下,參與攻擊。但對周鳳岐這個人,李厚基還是非常重視的。
“恭先老弟,要不是你說出來,我還在發愣呢?這麗水城哪兒出了問題,怎么看著讓人覺得別扭?”李厚基呵呵笑道:“可是你一說,我明白了,原來是他們把這些院落給拆除了,你說這寧波守備旅如何厲害!依我看,也不過如此。”
周鳳岐心里有些老大不愿意,他雖然面對溫應星的時候,打了敗仗。
但實際上,他在福建將領面前,還是有種高人一等的優越感的。見李厚基語氣輕飄飄的,他哪能舒服的了?“大帥從哪里看出來,寧波軍不堪一擊的?”
李厚基呵呵一笑,挺著像是懷胎五個月的大肚子。捏著嘴角的大胡子,得意道:“恭先老弟,你難道忘記了,這十幾個院子你昨天可是爭奪了一個下午。拿下這些院子。麗水就失去了左翼的火力支援。破城在此一舉。”
周鳳岐沉默不語,但還是點了點頭。沒錯,他說過這些話。
但此一時彼一時,周鳳岐雖然不知道麗水城內發生了什么,但總覺得麗水防線的左翼故意露出這么一個弱點出來。搞不好是對方的故意埋伏,弄不好要損失慘重。
“大帥,此事蹊蹺,我擔心這可能是溫應星的詭計。”
溫應星雖說留洋歸來,但沒帶過兵,哪里懂得這些?他也就欺負一下你,用美國人的武器嚇唬一下你的人。
周鳳岐暗忖。自己哪里是想嚇唬,就能嚇唬得了的?是人,都會犯錯的時候,他為了增加自己判斷的說服力。故意說道:“大帥,是機槍,肯定是對方的機槍需要一個開闊地帶,所以才拆除了那些房屋。”
即便溫應星手下的工兵營再厲害,也不可能將十幾個院子拆毀之后的磚瓦都給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