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怎么又回來了?”
戴笠雖然興高采烈的過來迎接蔣介石,但是他知道,不久之前,蔣介石才從溪口老家回到上海。老蔣是孝子,但是于情于理,也不會半個月之內,往返于浙江和寧波吧?
再說,從杭州到上海的火車票不便宜,加上從杭州出發的輪船,也要好幾塊錢。
這對于生活并不寬裕的蔣介石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王學謙在邊上,似乎也被戴春風說的話,驚的愣住了。其實,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王學謙是因為戴春風的字太奇特了,雨農。戴老板,戴笠,能不熟悉嗎?
老蔣臉色一沉,眼神銳利的盯著戴春風,心說:“小子,不歡迎我咋地?”
不過當著王學謙的面,也不好說什么,但總覺得讓戴春風來接人,有點讓他面子上下不來。感覺有點不對勁,看著戴春風手中拿著的黑狗子的帽子,哦不,是保安大隊的帽子,來回扇著風,吊兒郎當的,就不像是個正經人,可保安隊的人不就是這幅德行嗎?
“雨農,軍人著裝要注重禮儀,尤其是帽子,是軍人的形象。”蔣介石是皺著眉頭說出來的,可看戴春風的樣子,哪里像是吸取教訓的俯首聆聽,反倒是一臉的委屈。
“大哥,你說說看,辛亥革命我雖然沒有參加光復運動。但是我為二次革命流過汗,這總不假吧?”戴春風滿肚子的牢騷,就是沒處說,這一年多在浙江,啥好處都沒撈著。就干了一堆被人戳脊梁骨的混蛋事,能不怨恨嗎?
“是啊!隊長是有大本事的人,在保安大隊可不就屈才了嗎?”戴春風帶著的一個手下,一看就是眼珠子活泛,心里頭機靈的角色。再說。戴春風抱怨軍餉低,沒油水,關鍵是沒油水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酒桌上,可不都是這么說的嗎?
“去去,我跟大哥說話,哪里有你們插嘴的地方?”
戴春風不樂意的瞪眼訓斥了兩個手下。其實他一直在打量王學謙的表情,發現眼前這個人氣度不凡,當然他自認,要是能夠穿上王學謙的一聲行頭,也是一表人才。
是蔣介石的朋友?
看樣子是個有學問的人,不像是紈绔公子那樣。眼神輕浮,反而顯得凝重。
“大哥,這是你日本留學的同學?儀表非凡,一看就是有大學問的,我敢打賭,肯定是帝國大學的高材生。”自以為看人非常準的戴春風認定,也只有是留洋歸來的人。才會像是王學謙這樣,眼神傲氣,但不會給人一種咄咄逼人的勢利。
再說了,戴春風雖然已經二十多歲,可是上學的時候就吊兒郎當的,其實對于一個15歲就結婚的中學生來說,很難要求他做的更好一點。戴春風就是這樣,還沒等在杭州師范畢業,就偷偷摸摸的去了上海,在十六鋪碼頭混跡。
當時在十六鋪碼頭混的還有后來的青幫大亨杜月笙。一來二去的,他們兩個就認識了。再說,當時杜月笙也沒進黃公館,整天在碼頭上賭博,打發時間。倆個人都好賭。而且賭品一流。
也許是迷信,都認為賭桌上賴賬,會帶來霉運,當時背了一屁股的賭債。
那時候蔣介石已經是陳其美滬軍第二十三師旗下的團長,按理說,兩個人應該沒有多大的交集,但是陳其美是青幫龍頭老大,幫會中的事情,也不少。
蔣介石雖然當時并未加入青幫,但畢竟在陳的手下做事,少不了跟幫派的人打交道。一來二去,認識了戴春風,出于鄉黨的提攜,讓戴春風在浙江補了一個缺,在新成立的保安隊,當個小官。當時允諾,將來陳大帥要擴軍的時候,第一個就會想到他的這個同鄉小老弟。
可是接下來的事,讓蔣介石也非常意外,陳其美被刺殺在租界外,滬軍當時就成了鳥獸散。
失去了庇護的戴春風,再也沒有了指望,與其在上海街頭瞎混,不如回鄉,在保安隊混吃等死,不死不活的混日子,自然牢騷滿天飛了。
自認為眼界不差的戴春風,心中暗想:“這個王學謙必定來頭不小,起碼也是帝國大學的出身,說不定還是一個博士。”
但是蔣介石一聽這話,頓時急了,沉臉道:“瞎說什么?”
倆忙對王學謙道歉道:“我這個小兄弟,人熱心,什么都好,就是一張嘴到處惹是生非。可是他本性不壞。”
戴春風舔著臉燦爛的媚笑,心說:“至于嗎,這么巴結?”
可蔣介石不得不陪著小心解釋,民國時期,留學生也要分三等,第一等的當然是留學歐美名校,第二等的是留學日本的公費生,第三等才是自費生。
其實這和去西天取經一個道理,當年玄奘和尚不遠萬里去西天取經,要是半道上在西域取經成功了,沒去天竺,他還會在后世那么出名嗎?其實唐朝時候的西域,佛教氛圍比天竺要好上很多。
拿一個最簡單的比較,就像是保定速成班畢業的和保定將校班畢業的軍官一樣,差別巨大。前者還沒有脫離炮灰的命運,后者已經可以舒適的在大后方坐等升官發財,待遇差別極大。
要是換一個人,蔣介石懶得解釋。
可王學謙在路上對他也頗為照顧,尤其是一席話,讓他茅塞頓開,遮蔽在心頭這些年的迷霧,突然一下子,有種撥云見日的豁然開朗。自從生活有了目標,也有了信心之后,蔣介石是非常看重王學謙的友誼。
就像是很多內向的人沒有多少朋友,可一旦認定了的朋友,是會掏心掏肺的。
再說,老蔣也是一個非常念舊的人,這一點上。他確實做的不像是一個政治家。
王學謙倒是沒有在意,而站在他邊上的鐘文虎瞪著豹眼,有點羨慕的看著戴春風,其實他不過是羨慕對方的一身制服和腰間佩戴的手槍而已。
王學謙笑著擺擺手:“不礙事。再說了,東京的帝國大學也是一所好學校。”
“還不快給王先生賠禮道歉!”
戴春風在蔣介石面前還真的沒什么底氣。正打算低頭認錯的時候,雖說,他的心里不認為這是一個錯。
站臺上,一個富態的,穿著一身價格不菲的湖綢,看上去有五十開外的胖老頭。跳著舉起手,大喊道:“大少爺!”
“家里人來接我來了。”王學謙抱歉的笑笑,客氣的問了一句:“蔣兄是要在杭州等輪船嗎?去寒舍等也是一樣的?”
蔣介石哪里聽不出這是一句客氣話,連忙笑著推辭道:“不耽擱賢弟團聚,再說我還是去江邊的旅社來的方便,就此別過。他日上海相聚,一定不要忘記愚兄。”
說話已經非常客氣,聽在戴春風的耳中,簡直就不敢相信。
這是一副臉上掛著誰也不搭理,就像全天下的人欠他錢的蔣介石?
“大哥,你好像對那個王先生挺感興趣啊!為什么剛才不順著他的話,住到他們家。再說了,那個家伙看上去挺有錢。”
戴春風不滿的嘀咕道,似乎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可實際上,保安隊的人,也就在茶農、佃戶面前說話有點底氣,遇到個官,就要點頭哈腰,是個死活不討好的累活。
蔣介石嘴角發苦道:“你沒聽出來剛才他說的是客氣話啊!”
“聽出來了。”戴春風接過蔣介石手上的行李,厚臉道:“裝傻。身上也不會掉肉,再說了,我輩革命人,打秋風的總要會一點的,不然如何行走天下?”
你丫的。還敢說自己是革命人?
不給革命丟人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蔣介石心中暗罵了一句。但是也無可奈何,正準備跟著戴春風去兄弟的狗窩盤桓兩日,再回上海。突然,戴笠卻一下子把蔣介石的行李甩給了手下,健步如飛的沖了出去,把蔣介石嚇了一跳。
“大公子……”
“您老來杭州,這鬧哄哄的站臺怎么行?跟小的們說一聲,好給大公子清理出一個干凈的區域來。”
盧筱嘉心里頭一陣迷糊,眼前這個刻意討好他的家伙是誰啊?
他沒認出來。
堂堂督軍的大公子,怎么可能認識一個不入流的保安隊小隊長?盧筱嘉捂著腦袋想了半天,還是沒認出來戴春風,只要舔著臉,尷尬的問:“你誰啊?”
“大公子,您貴人多忘事,我就是那個長樂鄉的小戴啊!”
“長樂鄉,小戴?”盧筱嘉醉醺醺的自言自語:“我什么時候認識保安隊的人了?”
等到眼神清醒了一些,盧筱嘉這才不耐煩起來,就差沒說出一個字‘滾’。屁都不是的一個保安隊長,也配在自己面前拍馬屁?
興沖沖的去,臊眉耷眼的回來,戴春風好像被暴雨打擊的不成樣子的芭蕉樹,無精打采的頹敗。
“那人真是盧永祥的兒子?”蔣介石倒是饒有興致的看了一眼盧筱嘉離開時候的前呼后擁。
戴春風這才抬眼道:“是啊?盧筱嘉,大帥的大公子。”說完,垂頭抱胸的哀嘆道:“原本想上去混個臉熟,還沒報名字,就被他手下的狗嘴子哄回來了,可惜了這么好的機會。”忽然警覺道:“聽大哥的口氣,好像認識大公子啊!”
“我和他在一個包廂里回來了,說起來,也是沾了他的光,乘坐的還是盧大帥專列包廂。”蔣介石唏噓道。
戴春風眼神一下子熱絡起來:“大哥原來和大公子是朋友?太好了,有了大哥的引薦,一定會受到大公子重用的。改天,不,就明天,大哥帶著小弟去拜訪大公子吧?”
蔣介石啞然無語,仰頭看著45度角的天空,頗為無奈道:“其實我跟他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