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拙誠提著行李包一邊往塘邊走,一邊說道:“木棍有什么用,板車這么重,你以為用木棍就能把它們撥到岸邊來?這么沖下去,肯定陷入淤泥中了,只有下水才能拖過來。你別急,除了兩包東西,里面還有沒有其他東西?”
女人連忙說道:“還有一袋小麥,一袋咸菜。”
郭拙誠將行李包放在岸邊的一塊石頭上,說道:“你到馬路上去守著,如果有人過來就喊他下來幫忙,我先下去看看。”
“這……,同志,不能啊。這么冷的天會凍出病的。”女人見郭拙誠準備脫衣,急了,但看到水里的東西時又猶豫起來,“要不,我先燒一堆火?烤熱身子了再下去?”
郭拙誠揮手道:“不用。你自己快點把鞋子、襪子穿上,凍壞了可劃不來。到時候治病的錢都比塘里面的東西多。”
女人顯然有點不滿意郭拙誠的“咒詛”,白了他一眼,但目光掃過去,臉上不由泛起了兩團紅暈:郭拙誠已經脫掉了外面的罩衣,又脫掉了里面的毛線衣、白色襯衣以及長褲,上身只剩下一件白色背心,下面只剩下一條軍綠色短褲。壯實的肌肉一下顯露無遺,看得她一陣心慌意亂:這家伙年紀不大,好壯實哦。
愣了三秒,見郭拙誠的目光掃過來,她嚇得慌忙轉過頭,腳步凌亂地朝放鞋子的地方走去。步子雖然邁得快,但速度卻很慢。
郭拙誠沒有注意她的臉,只看到她腳板處布滿了污泥,以為她在猶豫如何穿襪子。
他笑了一下,一下脫了背心,彎腰在水里弄濕了一半,卷起稍微擰了一下,然后扔到鞋子旁邊的一塊石頭上,說道:“用它把你的腳擦干凈。快點穿上!”
女人又是一愣,脫口說道:“不行!我腳太臟了。……,等下你穿什么?”說話的時候,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布滿腱子肉的上身上。
郭拙誠兩下踢掉鞋,一邊往水塘里走,一邊說道:“快點,等下我自己也要擦腳呢。”
雙腳走進水里,雖然身體壯實,但冰涼的水漫上腳面、漫上小腿、淹沒膝蓋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不過,也就是哆嗦了一下而已,長期修習永春虎狼拳、參加過特戰隊殘酷訓練的他身體素質異于常人,這點寒冷算不得什么,依然繼續朝水塘里走去。
他原以為水不深,不想走到那架板車旁邊的時候,連胸口都被淹沒了。
一旦下來了,剩下的事情對郭拙誠而言就不難了。他先抓住兩個用被單包著的東西扔到岸上,又彎腰將一袋小麥扔上岸。倒是她說的一袋咸菜找了好久,圍著板車找了兩圈,準備就此放棄尋找的時候,手無意中碰到了一個東西。
看待手上不到兩斤多重的布袋,郭拙誠忍不住嘀咕道:“這就是一袋咸菜?耽誤我好多時間,……,”
女人低下頭,不好意思地說道:“是你問我,我才說的。”
郭拙誠抬頭看了她一眼,怒道:“你倒是快點穿鞋啊。背心等下我還要用呢。這些東西必須讓它們先瀝干水,你著急也沒有用。先讓它們放在那里就行。”
女人這才在鞋子旁的石頭上坐下,先用周圍的枯草將腳上的污泥擦去,再小心翼翼地拿起郭拙誠的背心擦干凈剩下的污泥,然后穿上襪子和鞋子。
此時郭拙誠已經將板車拖到了岸邊,等他在岸邊站穩后,雙手一手抓著一個車輪的輪胎,一手抓著板車的車架,稍一用勁,近二百斤的車子輕易被他舉了起來,然后穩步地朝馬路走去。
女人吃驚地看著郭拙誠,嘴巴半張:哇!他竟然能把它舉起來?!既然有這么大的力,剛才還要我找其他人干什么?
她想了想,臉上紅了一下:肯定是他不想讓我看他的身子。肯定是不想孤男寡女地在這里,讓我走開一些。哼,我偏要看!就是好看!
郭拙誠可不知道女人的心思,他將板車穩穩地放在到處都是坑的馬路上,正準備轉身下去提被單包著的東西,那輛搖搖擺擺不知道什么時候散架的長途汽車過來了。
司機認出了郭拙誠,笑了笑,按了一下喇叭,等車身過了那個大坑后,降下本就不快的車速,大喊道:“解放軍同志,還搭車不?你真是活雷鋒啊。”
郭拙誠笑著喊道:“羅師傅,不必了。你們先走吧!”在路上,郭拙誠從售票員嘴里知道這個手藝不錯的司機姓羅,聽售票員顯擺說,現在長河縣交運公司就只有兩個司機敢開這條路。
“行,那我們就先走了。”羅司機又按了一下喇叭,開著四處透風的汽車走了,留下一股難聞的、令人作嘔的酸臭味。
把兩包濕漉漉的衣被和一袋小麥以及小包咸菜放到了板車上,對著滿臉感激的女人說道:“把背心給我吧。你們家離這里多遠?”
女人很不好意思地將背心遞給他,說道:“不好意思,我下不去,不能洗。……,我家離這里還有三里地。”
郭拙誠怒道:“你真是蠢啊!你一個女人能推動這么重的板車?你男人呢?”
女人先是吃驚地張大嘴巴,繼而怒道:“我哪里有男人,我還沒結婚呢,你以為我多大?我不過是不小心罷了,我怎么推不動?……”
郭拙誠這才仔細地打量起眼前這個女人來,發現她除了黑一點,皮膚粗糙一點,還真是一個女孩子。而且臉上的黑和皮膚粗糙都是因為長年勞作而留下的。
他說了一聲對不起,接過濕漉漉的背心下塘去了。
女孩倒不知道如何說話了,覺得自己剛才發火實在沒必要,人家只是誤解了而已,誰叫自己的臉這么黑呢,還有胸脯那里那么大呢,哪個不熟悉的人看了自己也以為自己年紀大。
想到這里,她又生氣了:“哼!原以為你是好人,原來也是登徒子!肯定是看了我的胸脯就以為我是婦女了。”她氣鼓鼓地甩了一下手,幾步沖到馬路上,吃力地推著板車朝前走著,推車的速度明顯太快,一看就是賭氣。
可惜沒有人看,她賭氣算是白賭了。
郭拙誠理都沒有理她,他正忙于善后呢:先從行李袋里拿出毛巾,用塘水將全身用力擦了一遍,然后洗干凈背心和毛巾,這才上岸。
總感覺到軍服上粘染長途汽車里的酸臭味,郭拙誠干脆將軍服疊好,換上了一套便裝,軍服連同濕毛巾、濕背心一起捆好用以前軍隊發的防水袋裝好,塞進行李包的角落,然后大步朝前走去。
“放下,我來幫你推!”郭拙誠幾步走上去,將行李袋往板車上一扔,說道。
“不要!我自己能推!”女孩似乎覺得自己有點不近人情,又說道,“剛才謝謝你,……,你沒事吧?”
郭拙誠一只手抓住一個板車把手,另一只手將她的胳膊扒拉一下,說道:“當然有事,這么冷的天能沒事嗎?讓我推,不出一身汗會得病。走開!”
女孩一邊讓開一邊說道:“你這人好霸道。”看清郭拙誠換了衣服,她好奇地問道,“你怎么不穿軍服了,忒好看的。”
郭拙誠一本正經地說道:“不穿了。誰知道前面又有沒有人喊解放軍同志幫忙的。”
女孩噗哧一聲笑了起來,銀鈴般的笑聲真正將少女的魅力顯現出來。接著,他才發覺她的聲音也很動聽,如黃鶯出谷,清新而嬌脆。他不由自主地轉頭看向她。
她撅起嘴巴說道:“看什么看,都被你說成丑八怪了。”
郭拙誠笑了一下,認真地推起車來。他不得不佩服這個女子的堅強與韌性,這么重的板車竟然一個人推。
她似乎知道郭拙誠在想什么,說道:“習慣了,每一周都要推幾次。如果不是打濕了,板車沒有這么重的。剛才是大意了,唱歌的時候沒注意……。真的謝謝你,要不我都不知道怎么辦。”
郭拙誠問道:“你是老師?上面是你的行李吧?放假了?”
她脫口反問道:“你怎么知道?”
郭拙誠說道:“猜的。學校有孩子住宿?他們吃的用的都要你拖?”
她更是驚訝,說道:“嗯……也不完全是。不少學生都是自己背自己扛,只有那些女孩子和身體瘦小的孩子要我幫忙。現在好多了,學生家里沒有以前缺糧食,不用再每家每戶上門催……”
似乎往事不堪回首,她說到這里時,眼睛都紅了。接著,她問道:“你不是我們這里的人吧?你到哪里去?”
郭拙誠回答道:“我是外地的。到長河縣縣城去。”
女孩驚訝地問道:“你怎么知道在這里下車?”
郭拙誠更驚訝,問道:“難道在這里下車下對了?”
“你不知道?那你干嘛中途下車?”女孩更是不解,開始的時候她還以為是郭拙誠調笑自己,但見郭拙誠一副認真的樣子,她才明白郭拙誠有可能真不知道這里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