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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小官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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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薛亮同志,說不得以后就得改叫領導了。”

  謝偉紅嘴上笑著道,心中卻暗自驚詫霍家的底蘊。

  事到如今,謝偉紅對霍無病也有了相當程度的了解,知曉這不是個純粹無腦的世家子弟。

  此人能拍板保薛亮個副省的前程,定然不是無知虛言。

  如此一來,老霍家在邊疆省的底蘊,那就不得不教人重新估量了。

  畢竟副省的干部,基本都要經過最上層的那張會議桌。

  老霍家的影響力能到達那張桌子上,那么霍無病這位衙內的重要性,怕是必須要重新評估了。

  薛亮陪笑道,“偉紅處長就別拿我開玩笑了,您是丁校長的鐵桿親近,來日前途定勝過我等百倍,將來我等肯定還要偉紅處長多多提攜呢。”

  剎那間,三人心結俱開,一時間談笑生風,好不融洽。

  深秋的東城珞瑜路是紅色的,道路兩旁的楓樹林根根粗壯,筆直,托舉的茂密樹葉堆積如云,秋殺似刀,裁剪得片片楓葉如火燃燒。

  楓林優美,此地自成盛景,雖是傍晚,難見白日紅楓燒火,依舊游人極多。

  此地,薛老三來過不少次,每每至此,皆會駐足久觀。

  即便有事急行,這家伙也會選擇穿林而過,不放棄一絲一毫和優美景致親近的機會。

  然,今次傍晚至此,薛老三卻沒半點游賞景致的閑適。

  原來。今天下午送走蘇美人,薛老三情緒便有些低落。方回到學校,正在漿洗衣服。便被彭春不由分說地拉了出來,說是幫著陪客。

  四點半,薛老三和彭春就到了珞瑜路西道口的人民飯店,按照彭春的要求,薛老三和他就在飯店門口站等。

  這一等就是一個鐘頭,卻遲遲不見客來。

  薛老三這日心情本就不好,若不是礙著彭春臉面,這家伙早就甩袖而去了。

  “老彭,到底是請誰啊。這譜兒也太大了吧,你小子好歹也是堂堂因臺行署副專員,三十多歲的廳干,什么人值得你小子這般上趕著巴結,這他娘的都等一個鐘頭了,老子吃了這二十幾年的飯,還頭一次遇到這么大份兒的。我看咱還是別等了,趕上飯口兒,咱哥倆自己尋個地兒。自得自樂,何必非要上趕著拿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

  薛老三在一棵楓樹下,蹲得不耐煩,葉子都搓碎了一地。

  彭春嘆口氣。遞過一支煙來,薛老三揮了揮手,彭春一瞪眼。硬塞進他手里來,揚聲道。“你以為我愿意來,你當出趟校門容易?娘的。老子這學上的好好的,地委還有指示下來,你當老子是霍無病那衙內,后頭有人戳著,在自家地頭上,怎么折騰都行,我是舅舅不疼,姥姥不,上面發話了就必須聽著。”

  “這不,咱們地委王書記給我電話了,說他來京城了,晚上有接待任務,要我叫上幾個黨校會喝酒的朋友,去充充門臉,壯壯場面,老崔有活動,先沒了影兒,我不叫你叫誰,你就別埋怨了,踏實等著吧,你要實在心氣兒不順,大不了待會兒多灌他幾杯,出出氣。”

  彭春這話都說了,薛老三也只能無可奈何,繼續蹲了搓弄樹葉。

  又等了四十多分鐘,一輛掛著計委牌子的紅色桑塔納在人民飯店門口停了,車上下來個禿了半邊的五十來歲的老頭,彭春一拍薛向肩膀,蹭地就竄了過去。

  “王書記,您可讓我好等。”

  彭春遠遠便沖那禿瓢老頭喊了一嗓子。

  孰料,那王書記只沖他揮了揮手,便扭著相對臃腫的身子,極度敏捷地竄到了左側后門,小意將門打了開來,募地,下來個三十來歲的寶藍色西裝男子。

  右側后門也在這時打開了,走出來的是個更年輕的男子,看模樣,不過十歲,穿著極是隨意,喇叭褲,蝙蝠衫,一下車便搖頭晃腦,嘴里哼哼唧唧,唱的竟是鄧麗君的《甜蜜蜜》。

  時下,港臺盜版磁帶,隨著全國各種倒爺的神通,飛速在大街小巷蔓延,這曲鄧麗君七九年的代表作,如今才在大陸大紅大紫。

  這奇異組合,瞧得薛老三一呆,連生氣都忘了。

  然,薛老三何等城府,人方上桌兒,便將幾人的關系理順了。

  身著騷包寶藍色西裝男子是計委規劃司立項處的隋副處長,蝙蝠衫小年輕兒不出預料是個關系戶,也是時下四九城最多的衙內倒爺,專門從事各種關系網編織,倒賣各種批文為業。

  而這因臺的王書記此番進京,乃是因為302國道從魯東省穿過時,規劃出現了爭議,是既可從因臺地區穿過,又可從相鄰因臺的賀州地區穿過。一條國道,兩個地區,問題就來了。

  畢竟交通代表著金錢,這最樸素的經濟學道理,任何人都能輕易明白的。

  國道若是通過一個地區,簡直就是為該地區重塑了一條經濟大動脈,在這個經濟即政績,政績即官帽的年代,別說是修條國道,便是省道的通向,往往各個地區都得爭得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來。

  如今修的可是國道,薛老三幾乎不用過腦子,便能猜到因臺地區和賀州地區,定然能為這條國道的走向爭得打破頭顱。

  果不其然,這位王書記今次為了爭這條國道,拼得險些豁出命去。

  薛向甚至聽彭春悄悄話說,一個月前,離開因臺時,王書記的發型還能勉強弄個地方支援中央,如今不過個把月,竟成了這副慘樣。

  酒宴是十二點半開始的,人民飯店在東城區是最拔尖的,在四九城內,也頗有名號,論檔次也就僅次于名族飯店,新僑飯店,京城飯店等幾個國資大拿。

  王書記要的是個大包,內襯雖不豪華,但極是考究,一水的紅木器具,令人賞心悅目,墻壁上的水墨山水,俱出自名家之手。

  彭春一進門就暗自嗟牙,趁著要茶的當口,悄悄一問價,險些沒摔倒在地,光包間費用便是五十元,幾乎占去她彭某人七分之一的工資,須知他彭某人如今才提了工資。

  就算如今國家在搞活經濟,推進物價改革,可是改到弄一間房吃飯,就得交付五十元,在彭春看來,也太過匪夷所思,實在天方夜譚。

  薛老三倒是見過世面,并不覺得有什么,更知曉這位王書記為了那條國道,連命都豁得出去。

  別說一餐飯花費幾百上千了,若說能促成國道從因臺經過,王大書記估計楞敢通過財政搞出上萬元的個人獎勵。

  薛向原想著,就憑王大書記的力度,這條路沒準兒還就走通了。

  可不曾想,宴會一開始,氣氛就不是很好。

  菜上桌前,上的是功夫茶,王大書記方殷勤給那蝙蝠衫端過一杯,便被那蝙蝠衫不知從哪兒弄來的一把折扇輕輕擋住。

  “老王,按我的意思,還是別扯這些沒用的了,隋處長時間緊,可沒工夫跟你這兒功夫茶,有話趕緊說,有屁迅速放,都忙著呢,實話說,你那點兒破事兒,咱要不是看是熟人介紹,都不稀得理你,趕緊著扯正題。”

  蝙蝠衫滿臉不屑,說著話,邊輕搖折扇,邊微晃著腦殼,似乎一切盡在掌握,愜意得不行。

  “隋處,沒那么忙吧,今天可是周日,您平素日理萬機,為國操勞,難不成今天還不得空閑?”

  王書記側著身子,朝上首的隋副處長歪了過去,笑容滿面。

  殊不知,他這模樣,看得彭春眼睛直瞇瞪。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位隋副處長只是立項處副處長,撐死了也就是個享受正處級待遇,沒準兒還就是副處級。

  可王書記可是魯東省委委員,正廳級地委書記,論級別高了他隋副處長整整一級半。

  彭春是占了高學歷的好處,又有充足的基層經驗,這兩年才進步飛速,上到了副廳級。

  此君又不曾主政一方,更不曾在京城為官,分管的又只是科教文衛,別說來京城跑項目,便是省里跑項目也不曾輪著他。

  若非今次王書記酒國缺將,根本輪不著他彭某人來參宴。

  是以,眼前的景象,落在彭春眼中是極不正常的。

  以他的官場邏輯,正廳級對上副處級,那不是說啥是啥,簡直就是碾壓。

  可如今的局面簡直反了,就算你隋副處長是部委干部,可也沒牛到這份兒上啊。

  彭春哪里知曉,小官大作的厲害。

  老話說,人不求人一般高,眼下,可是王書記苦求隋副處長,而隋副處長無求于王大書記。

  如此一來,他王大書記想不低頭也難。

  更何況,作為計委最權重部門之一的規劃司的要員,隋副處長權柄極重,尋常副省級干部對上,都得客客氣氣的。

  在計委經歷的大干部多了,區區王書記,還真不在隋副處長眼里。

  果不其然,王大書記的小意,隋副處長根本就作了云淡風輕,端起茶水淺淺囁了一口,笑著道,“日理萬機稱不上,王書記,您的事兒,我大概也清楚,這件事太難了,我怕是真幫不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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