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鐘不到,左青便躥了回來,臭著張臉,哼道:“專員,您得管管,太無法無天了,薛向在里面開慶功會呢,那幫人為配合他,在給他鼓掌呢,立了點微末小功,就不知天高地厚,有什么呀……”
左青還待滔滔不絕,孔凡高一拍司機老張的肩膀,轟的一聲,吉普車躥了出去,留下左青長大嘴巴,目瞪口呆。
穩穩地駕駛著吉普,老張心中哂笑不已,這左衙內在這專員大秘位子上的時間,只怕屈指可數,一點兒眼力價也沒,整天跟在專員周圍,難不成還不清楚專員的心病?
“專員,您還是和以前一樣準,剛泡好的棗花蜜,加了兩粒冰糖,不知道您喝得慣不慣!”
孔凡高方轉回辦公室,宋昆端著個茶杯,就沖他笑開了。
人家是官升脾氣漲,這位宋大秘則是官升氣質增,從前雖也是文質彬彬,可到底因為經年累月干著伺候人的活兒,眉眼間多了份小意,少了分打氣。
如今,做了這行署辦秘書長,雖然還是個伺候人的活計,可到底出去了,自主性大增,獨掌行署核心部門,整個人便多了幾分貴氣,一身藏青色的西服剪裁得體,穿在他身上,望之如偏偏佳公子。
“這喝茶啊,好比吃飯,天天一個味兒,就是龍肝鳳髓,也得膩味了,就你知我心意,每天還能給我變換下花樣,別人,嘿嘿……不說也罷!”
望著這位自己一手栽培出來的佳弟子,孔凡高心情莫名好了許多,“怎么樣,宋秘書長,新官上任。有什么心得體會?”
宋昆將茶在孔凡高身前放了,笑著道:“還不是專員手下的兵。只不過是從一間辦公室換到了另一間,要說心得體會,一時卻是沒有,感概卻是頗多,好似離開了專員。做什么事都別扭,不踏實!”
要是司機老張在此間,聽聞這番話,非得擊節贊賞,浮一大白不可,相比左衙內,這位宋大秘才是真正修煉出了火候。聽聽人家這番話說得,多讓人熨貼。
果然,孔凡高聞聲心情大好,放下拾起的文件。和宋昆聊起閑篇來。
二人聊了一會兒,宋昆忽地抬手看了看表,孔凡高道:“怎么。當真是成了貴人,事兒就忙了。”
宋昆道:“確實有兩件事兒,要向專員匯報,一件事,黑水縣磨山鄉拐子李村那樁超生戶家屬毆傷鄉計生干部的案子,有了突破性進展,黑水縣人民檢察院擬對肇事者李二提起公訴。”
“擬對?”
孔凡高眉毛揚了起來。“真有能耐的話,就該直接讓黑水嚴打小組上,干檢察院何事,老周就會干些裝腔作勢的活兒。”
孔凡高何等樣人,“磨山鄉拐子李村”七個字甫一入耳,他就知道是奔活土匪去的。
至于到底是黑水縣自作主張,還是周道虔發了指示,孔凡高便是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
宋昆道:“我也就是聽說了那邊的消息,順嘴跟專員您說道說道罷了。”
拐子李村那邊的糾葛極深,更尖如今活土匪聲勢日濃,宋昆才不愿觸霉頭,今日,跟孔凡高提一嘴,只不過是職責所系。
“小宋,你說地委如果把云錦湖并周邊的村莊單列出來,新辟個管委會,你以為如何?”
孔凡高話鋒一轉,思維跳躍性極大。
原本此事乃是絕密,也只在孔凡高和周道虔的運籌中,并未定論。
當日傍晚,陡然起了這念頭,孔凡高只覺這主意絕妙,是以,便急急尋了周道虔參商,如今,他又有有些猶豫了。
只因,昨日的錄像,讓孔專員也領悟多多,活土匪擺明了受到蔣天生的青睞,若是將新辟的云錦湖管委會交與他,以這家伙的折騰能力,沒準兒真能成氣候,屆時,省里的那位蔣省長再推波助瀾一把,弄不好這活土匪就能徹底撬動德江的政治版圖,成了氣候。
可話說回來,將活土匪趕到云錦湖,也不是沒有別的好處。
頭一個好處便是,德江地委大院,從此就再也看不到這么個讓人討嫌的身影了,他孔某人說不得能多活十年。
聽著有些夸張,可如今的孔老虎對這位薛助理,真就有如此大的怨念。
不說別的,單看最近幾天,人孔專員蠻牛一般的身子,都楞生生被孔老虎折騰進了醫院,這一日三驚的,若是繼續讓這么個定時炸彈在身邊呆著,孔凡高甚至懷疑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第二樁好處便是,他孔某人最初想到要驅逐活土匪的原動力,那就是陷坑殺人。
在德江官場,誰都知道云錦湖是陷坑,誰來陷誰的大坑。
活土匪若真被驅逐到了那處,只怕真就能徹底陷進去,再也爬不起來。
唯一可慮者,就是這活土匪的治事之才,捫心自問,如今的孔凡高也不得不承認,活土匪非是只會折騰,畢竟,那百萬巨資的投資,是真真實實擺在眼前的,誰要說活土匪沒本事,他孔凡高第一個不答應。
活土匪才高,問題就來了,若陷坑沒陷住他,反助他成了事兒,這等于是送活土匪個根據地啊。
畢竟,活土匪被羈縻在地委,上有地委,行署壓著,這家伙便是再能折騰,也不得如意身。
若是將云錦湖一地大權賦予,這家伙頭上沒了緊箍咒,真辟出一番新天地也猶未可知。
所以,孔凡高糾結了,方才弄清那如潮掌聲,他這糾結就愈勝,活土匪的勢頭是真的起來了。
宋昆緊鎖了眉毛,心念急轉,雖然孔凡高沒說會將薛向派過去,可單看孔專員眉間鼓起的死疙瘩,一切明了,本來嘛,除了那位薛助理,整個德江,還有誰能讓孔專員如此撓頭。
“專員,若是省里真同意開建云錦湖管委會,我個人建議,還是薛專員出任管委會主任最為合適。”宋昆開門見山給出了大案。
孔凡高擺擺手,“小宋,此間,就你我二人,有什么話,暢所欲言,你我都不能談心事了,這天下還有誰可以信任?”
(戰場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