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不待薛向廢話,宋昆和張徹齊齊站起身,接過那些文件,挨個兒散開了,孔凡高也將那兩張紙遞給了左手邊的袁閑云。小說 半個小時后,所有的人都看完了資料,卻始終沒人開口打破沉默,會議室又陷入了死寂,因為事情太大了,誰發言都得謹慎,幾乎可以想見,今天的會議記錄,肯定會傳到省委,甚至有可能被報送中央。
因為這是有前例可援的,去年十二月,江淮省夏縣二中發生此種事,當地政府處理不善,夏縣所在的靖州地區,地委,行署全體班子下臺,江淮省分管意識形態的副書記被記大過,黨內嚴重警告。
今年五月,江漢省又有類似事件發生,有一再有二,中央自然怒不可竭,同樣是從上到下一通處理。
有此斑斑血跡在前,誰不噤若寒蟬,誰不渾身發冷,仕途原本艱險,能爬到此地,誰不是歷經千辛萬苦,一想到這些年辛苦,就因為幾個毛孩子就徹底崩壞,不少人甚至仿佛瞧見一把大刀,裹挾著勁風,迎脖砍來!
薛向心頭也是苦笑連連,其實,這種事也是避無可避的,改革了,開放了,先前的禁錮陡然放松了,所有稀奇古怪的思想都冒出來了,最夸張的是,鵬城幾個特區,竟然張羅著要在人民幣之外,建立第二貨幣,在特區內發行,特區內,更有幾家報紙,在分析論證什么輪流坐莊的可行性。
這種種奇葩思想的出現,在加上改革、開放過程中,少不得出現些蒼蠅,臭蟲,而抱有這種奇葩思想之輩,遇上這些蒼蠅。臭蟲,受了冤氣,再膽子大些,就釀出大禍,這也是為什么每次折騰出此等事兒的都是趙杰這種毛孩子的根源。
此輩,膽大少識,血勇沖動,窺一斑,自覺見全豹。又每每好以天降大任自居,弄出這些事,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咳咳……”
孔凡高咳嗽兩聲,說道:“薛向同志,談談你的想法。這次的問題,你處理得及時,運籌得當,想必你有許多心得,說說吧,另外,散會后。你先別走,一起參加地委委員會議。”
事到如今,孔凡高哪里還顧得上跟薛向做意氣之爭,只想著如何度過這危局。他和薛向好比是在船上毆斗的兩人,如今眼見船破了,要沉底了,誰還顧得上毆斗。
至于夏邑的死活。更不在孔某人考慮之列,因為眼下。他自顧尚且不暇,更何況,出了這等事兒,即使危險被扼殺在了搖籃里,總得有人為這事負責,原本薛向該是最好的替罪羔羊,可他最先發現了危險,并且以極高的政治覺悟,采取了措施,算是有功無過,如此一來,頂雷的除了這教育系統一號的夏邑還有何人 更不提,趙杰的另一份自白書中,更有一句話,點出了他夏邑和張凱發有親戚關系,可想而知,不管夏邑和張凱發是否真有親戚關系,為了平息怨氣,夏邑也逃不了被處理的命運。
正因在看了那那份薛向翻譯的文字后,便知道夏邑已然死定了,且早就死得透了,所以,孔凡高才壓根兒提都沒提如何處理夏邑的問題!
九月二號,上午九點半,德江教委禮堂內,上千人的座位,座無虛席,主席臺上,鮮花吐蕊,翠竹欲滴,長長的聯席會議桌邊,十數位中央,省,地大員就座。
不錯,今次召開的正是全德江地區教育系統整頓思想,增進憂患意識的務虛會。
此次會議召開的大背景,正是八月二十九號,德江行署的一次通報會上,薛向捅出了自由社的誓約書。
卻說,當日行署班子散會后,收到消息的周道虔大震,召開了緊急地委委員會議。
剛通報完消息,地委會立時沸騰,此等大事,地委也不敢自專,只安排了薛向牽頭,奔赴教委展開措施,全力維穩。
爾后,周道虔又火速將消息通報了省委,可省委也沒有處理此種事情的經驗,鄰省雖有前例可援,可皆是事件爆發后的處理措施。
像此種,危機爆發前,便被偵知的情況,還是第一次遇到,再加上,此種事件,事關重大,對待責任人,中央處置起來,從來就是一刀切。
面對如此大的壓力,誰也不知道如何著手了,省委分管意識形態的柳副書記,干脆連夜帶隊,直接進駐了德江地委,組織了研討會,緊急磋商處理辦法。
可這種事,誰也不愿意沾身,一個不好,就能黏上,到時真出了問題,發言之人若有錯漏,可是要承擔政治責任的。
一翅議,眼見著就要開成了啞巴會,主持會議的柳副書記終于怒了,拍了桌子,挨個兒指著鼻子點名,逼著發言。
這一發言,結果自然沒了懸念,古往今來,鎮壓起義,從來就只有剿、撫兩途。
鑒于小毛孩子們都不安分,歷次安撫的結果并不怎么好,會上,倒是嚴懲的意見,占了上風。
奈何柳書記拿不定主意,畢竟都是毛孩子,懲又能如何懲呢,總不能拉去坐牢,頂多是勸退,可如此一來,社會影響就太大了,上百名學生,背后牽連的可是數千人,誰知道事后會怎樣。
柳書記作為這起事件的最高決策者,同樣是第一責任人,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了。
就在柳書記糾結萬分之際,孔凡高忽然諫言說,薛向同志最先發現此事,且和涉案的學生頭目趙杰,來往匪淺,不如招他來問,想必能有結果。
由于此次會議級別太高,薛向并不夠資格參加,孔凡高才有此一說,而他如是說,也絕非好心,純是想拖薛老三下這個泥塘。
他可不會感謝薛向及時發現了危機,挽救了他的仕途,他只記得當日會議結束后,紀委第一時間查處了夏邑,讓他威信大損。
是以,他孔某人又如何愿意,看著薛向在岸上觀火,身不沾泥呢。
柳書記也是病急亂投醫,立時就準了,而薛向向來又是個不避事的,況且,事關上百名優秀學生的前途,他自不會明哲保身,當即,立陳安撫之策,說到慷慨處,竟擺出一副若有差漏,愿以身擔之的高姿態。
柳書記心中原本就傾向安撫,此刻薛向力陳,他立時就聽進去了,當然,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薛向背后站著座神祗,有薛向共擔風雨,他柳某人的風險自然就小得多。
計較已定,柳書記便任命薛向全權負責此事,本來嘛,薛向是分管教育的行署領導,寶豐一中之事,雖然性質嚴重,可歸根結底,只是控制一幫娃娃,倒也用不著牛刀殺雞。
再加上,此事實在是棘手,德江地委、行署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無人爭搶之下,處置權便落到了薛向手中。
而薛老三早在偵知此事后,便開始思忖著對策,事權一旦入手,立時就行動開了。
首先,他直接奔赴了寶豐一中,將指揮中心設在了此處,又召集了寶豐一中的校領導,召開了緊急通氣會。
薛向剛把事情的經過講了,傳達完省委、地委的指示,寶豐一中的一干校領導就傻眼了,寶豐一中的老校長竟直接昏死過去。
薛向也無暇跟他們廢話,當即,便命令寶豐一中的各位班主任,拿著自由社社員名單認人,立即以緊急家長會的名義,通知這學學生的家長到校。
與此同時,薛向又電聯趕赴其他學校的教委領導鄒興春等人,速速聯系分布在其他中學的自由社學生的家長。
此外,薛向還命令諸位班主任,著力指出其他有激進思想的學生,并一并通知家長就位。
待這些學生家長聚齊后,薛向就一改從前對趙杰的溫和臉色,聲色俱厲地批判開了,并將后果說得嚴重無比。
其實,無須薛向恫嚇,待聽說了薛向通報了事件后,不知多少家長當場罵出了小王八蛋,小狗日的。
的確,這些家長經歷過這個國家最艱難的時刻,遠不會像后輩那般要求太多,因為時下比之從前,已經幸福了太多。
除此外,這些家長們經歷過許多運洞,知道這種事,一沾身,孩子就算毀了,弄不好牽連全家。
薛向這一恫嚇,一眾家長全傻眼了,未幾,就是哭著,喊著討饒,說什么孩子還小,定是受了誰誰的蠱惑。
薛向本無意為難誰,他要的就是讓這些家長繃緊了這條弦子。
眼見目的達到,他立時就軟了口氣,只說,黨的政策歷來是寬大的,對年輕人尤其如是,畢竟是祖國的未來,只是在三觀成熟期,誤入歧途,是可以教育和挽救的云云。
寬完眾家長的心,薛向又取來數百份紙筆,要求各位家長寫下保證書,并簽下連帶責任制協議,稍后,便放還了這些家長。
而待這些家長,一個個氣沖沖地,奔回家,準備尋家里的兔崽子玩兒命時,自由社的社員,和那些被老師點出思想激進的學生,早已被薛向,集中到了寶豐一中的學生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