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會兒丁、張二人都無心回顧過去,反正此刻,馮京已經撕下所有遮掩,要保薛向了,這才是當務之急。
“怎么辦,丁專員?”
張立君額前汗水涔涔,他是真怕了,馮京何許人也,一省組織部長,闔省正廳以下官員,接受他堪核,他張某人正在此列。
如今若是得罪了省委組織部長,即使靠上了張副書記,想升官也是沒門兒啊,因為組織部壓根兒就不推薦你,你如何升去。
更可怕的是,若是有什么苦得流淚的職位,得罪了組織部長,人家大筆一揮,你就成了候選人,即使一次選不上,可次次這種苦、累、臟的位子你都待命候選,總有中招的時候啊!
張立君焉能不急,焉能不怕,他今次為丁龍赴湯蹈火,無非是因為被丁龍引薦了,和張春林吃了一餐飯。飯桌上,張書記笑語溫和,對他張某人勉勵有嘉,酒酣耳熱之際,竟還敘起了族譜,幾要認親!
可張立君是明白人,那種親熱頂多多半是官場應酬,要真成為張書記門下,還有的是路要走!可眼下,他路還沒來得及走,就惹翻了另一位省委大佬,真是這邊張書記的船未上了,那邊馮部長的浪就打來,張立君一時間真個是六神無主,難以招架。
丁龍面皮冷硬,直直盯著張立君:“什么怎么辦?”
張立君目瞪口呆:“明天馮部長要來要人啊?”
“我沒記錯的話,馮部長是省委組織部長,不是紀委書記吧?”
丁龍面淡淡,聲幽幽。
張立君陡然回過味兒來,他倒不是才弄清楚馮京的本職,而是認清了問題的根本。那就是他現在還能回頭么,薛向是他親自抓的。萬元贓款是他親自抄出來的,現下,即使把人給了馮京。薛向能跟他干休么,馮京能領情么。丁龍、張春林能不往死了記恨自己么?
“原來有些事兒做了,就沒有回頭路了啊!”張立君心中一聲嘆息,忽然沖小嚴喊道:“管他什么馮京,李京,紀委辦案不受任何人干擾,明天馮部長找上門來,你就說我不在!”
話雖是沖小嚴說的。態度卻是亮給丁龍的!
果然,丁龍面皮緩和了幾分,拍拍張立君的背脊,“老張。你把心放肚里,你想想,張書記和姓薛的,又無冤無仇,干嘛尋他晦氣。嘿嘿……”
張立君愣住了,細細咀嚼著丁龍的這句意味深長的話,悚然大驚,猛抬頭道:“你的意思是……”
“是”字后再沒了下文,張立君伸指朝天戳了戳。
丁龍點點頭。笑了。
霎時間,張立君眉上晦氣盡掃,含笑道:“還是你丁專員仗義啊,哈哈……“笑罷,又作義憤填膺狀:“要說某些地方同志,就是得教育,在地方大搞一言堂,連上級組織也不放在眼里,這種人不盡管清除出革命隊伍能行?”
丁龍道:“是啊,咱們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為了革命隊伍的純潔性而努力啊,總是有些同志私心作祟,拉幫結派,唉!對了,老張,你海口可別夸得太早,據我所知,那家伙可不好收拾呢。”
張立君聳聳蒜頭鼻,陰陰笑道:“我那個地方,你丁專員又不是不知道,這幾年來,進去過的,可有一個敢不老實的?”
丁龍點點頭,又道:“可惜咱們時間不多了啊,頂多兩天,拿不下,就是山呼海嘯的壓力,那位馮部長且不說,老陳最遲后天也準得知道消息,嘿嘿,到時說不得老陳就得翻臉啊,你別看老陳似乎不待見那小子,像是不情不愿給了那小子個正處級,據我所知,這次老陳去京里開地委書記座談會,準備地最多的還是蕭山縣的材料,他這是要把蕭山縣樹成典型呢,咱們在背后這么整,老陳能不翻天?”
一說到陳建,張立君剛立起的眉毛又塌了。
對張立君來說,馮京若是值得畏懼,那陳建絕對就是可怕一級了。共事這些年,張立君實在太知道老煙袋的脾氣了,當年還是地革委的時候,三位高學歷的副主任,不服他老陳這位半文盲正主任,愣是被老陳把官司打到省革委,在省革委鬧了三天三夜,最后省革委終于頂不住壓力,將三位副主任給調離了。
自那以后,就沒人敢跟老煙袋硬抗,別看平時地委開委員會時,氣氛整得挺民主,老煙袋大多數時候,也不怎么發言,可真到了老煙袋發言的時候,也就沒別人什么事兒了。
眼下,他張某人伙同丁龍在老煙袋背后捅了這么一刀,老煙袋知道后焉能干休?
一念至此,張立君額上的汗水,嘩嘩而下,就好似屋外正飛著的不是雪花,而是火花一般。
張立君的情狀,丁龍看在眼里,此前,他萬萬沒想到這位威嚴素著的張書記,竟然是袁紹一般的人物,見利忘義,干大事而惜身!
“害怕,您當初別往里摻和啊,我可記得當初說我想請張書記吃飯,問你張某人愿不愿作陪,你老小子就顛顛兒應了,那晚宴會,你老小子和張書記黏糊的,倒好象老子成了多余的,這會兒,一聽有風險,立時又想縮了,什么玩意兒!”
眼下,丁龍心中已然極度不爽這位張書記,卻還不得不寬慰他:“老張,事已至此,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事到臨頭,還須放膽啊,放心,沒有完全準備,我怎會行此險招,老煙鍋那兒,自然有人擔著,即使老煙鍋真砸下來,也是先砸我,你暫且把心放肚里。你可別怪我多嘴,當務之急,是拿下那小子,拿下了,萬世皆休,拿不下,一切休提!”
張立君長舒一口氣,擦擦額頭,“丁專員,您老放心,這小子就是孫猴子在世,一夜功夫,也足以我張老君用八卦爐把他給煉化了,我看看,這會兒什么鐘點兒了。”
說話兒,張立君抬抬手腕,“喲,都快十點了,指不定這會兒這小子已經撂了,小嚴,備車,送我去三號院。丁專員,您要不要一道兒?”
丁龍道:“成,反正今夜我也是睡不著,正好去領教領教你張老君八卦爐的威力!”
這是一座坐落在市郊的院落,四周空曠,距離最近的民居也有四五百米的距離,院內亦是空空如也,光看這花草、菜畦俱無的院落,便知此處,決然不是普通莊戶人家。
再看主建筑修得平房不似平房,樓房不似樓房,三角瓦房亦說不上的四不像構造,二樓上無房無室,卻架著如同瞭望塔似地一處高臺,就更能顯出此處的怪異了。
若是逢上白天,院內的景色再分明些,只要瞧見院內四角的四條碩大狼狗,恐怕任何人都不會再朝內跨進半步了。
不錯,此處正是花原地委紀委新近搜建的一處秘密審訊點,名曰:紀委三號院!
至于三號院這新近搜建到底有多近,準確點說,應該是三天前,對,這個三號院就是三天前才搜羅而來,組建而成,可以說是為“迎接”薛老三,量身打造而成!
此刻,大雪封天,夜已深沉,三號院的主建筑內,卻是燈火通明,篝火沖天。
寬敞的主屋內,竟只辟成一間房,房內并沒有尋常傳說中審訊凡人之地的血腥和兇獰,壓根兒就見不著什么刀槍棍棒之內的器械,便連鐐銬也不曾得見。
唯有細瞧,才能發現屋內的東南角和東北角多了兩樣特殊的玩意兒。
東南角擺設的是一臺機器,很是寬大,尋常人即便是見了,也絕對難以認出這是什么玩意兒,可若是精修機電的,便能一眼辨出此乃是一臺柴油發電機。
而從發電機兩端延伸出的兩條小指粗細的黃線,并沒接到常見的用電器上,而是各自栓子一條黝黑的鐵椅的一腳。
至此,便能清楚的知道這玩意兒具體是做什么用的,不錯,乃是花原紀委相仿歐洲先進刑罰,在此基礎上,自主研發創造的一種新型電椅,用張立君的話評價這套設備,那就是已經取得了國際領先水平,真正做到了人有我優!
此電椅,在紀委一、二號院,均有設立,據統計,一年前,自該電椅由花原市紙坊街道貓眼胡同的電工孫瞎子研制成功后,有幸入主此寶座的官員,總計三十六位,招供率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之所以沒有達到百分之百,因為有一位在享受此寶座的無邊樂趣后,招供了沒幾分,就奔赴極樂了。
而此事,也一直讓張書記引以為憾,也讓審訊室同仁們視為奇恥大辱。
更有膽烈氣豪之輩,發出豪言一定要洗刷此恥辱,洗刷的方式很簡單,眼下只有一位招供沒完全,也就是失誤率的分子為一,而能讓這分子無限小的唯一方式,那就是分母無限大。
因此,審訊室的同仁們決計不允許還有人在他們手下過一遍后,出現不招供的現象。
現下,輪著薛向了,第三審訊室的同仁們早知道這是個刺兒頭,昨天夜里張書記就親自來訓過話了,當場拍板,若是審訊成功,集體大賞!
今日,果然這刺兒頭就被張書記送了過來,第三審訊室的同仁們眾志成城、熱血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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