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紅琴英終于冷靜下來,開始想到底要怎么辦時,才發現那些官員們的眼神,是如此的不信任。
遠方一名官員,一邊走,一邊嚎啕大哭著走過知州府府衙的門外,哭得極為悲傷。
“你哭什么!”紅琴英怒喝道,那官員頭也不抬,只是哭。
“站住,知州大人問你話呢!”一名紅琴英的親隨拉住了那名官員,不讓他向前走。
那官員這才抬起頭來,可不正是那位曾經和子柏風合作過的戶部官員?
他邊走邊哭,頭發散亂,莊若瘋狂,抬頭看到了紅琴英,似乎許久都不知道到底眼前的人是誰。
“知州大人?”半晌之后,他才癡癡笑起來,“知州大人早就已經走了,早就已經走了……”
“你胡說什么!”那親隨反反正正給了戶部官員幾個耳光,把戶部官員打得踉蹌了幾步,目光終于清明了一些。
“哈哈……哈哈……”他不哭了,反而哈哈大笑,“就是你們,就是你們……滿城的百姓,都是你們害死的!”
“胡說!”那親隨又是兩個巴掌,戶部官員頓時怒吼起來:“我和你們拼了!拼了!你們這些……這些……混蛋,我們通宵達旦,不眠不休,忙了數天數夜,才把那些土地劃撥出來,護住載天府周全,為了什么?為了什么?你們是罪人,是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亂拳打在那親隨的身上,身為戶部官員,總也是修煉過練氣之術的,一時間竟然壓住了那親隨,又有幾個親隨一擁而上,把他按在地上。
被按在地上,那戶部官員竟然還不肯罷休,在地上滾來滾去,掙扎著抬起頭來,怒瞪著紅琴英,大罵道:“鼠目寸光的賤婦!不分是非的婊子!是你們害死了全城的百姓,都是你們!”
“你瘋了!”旁邊一名官員跳過來,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讓他亂說話。
“死到臨頭,又有什么不能說?”戶部官員掙扎開,卻是慘然一笑,他閉目道:“爹,娘,對不起,對不起……”
說話之間,他已經低頭下去,嘴角流出了一道黑血。
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已經自斷心脈,自殺身亡了。
在場的眾人都面面相覷,心中難免兔死狐悲,幾個認識這位官員的人,特別是剛才捂他嘴的那官員,更是怔怔地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他們中很多都是本地官員,此時抬起頭來,看看那霧霾籠罩的天空,感受著體內的靈氣在快速散失,不知道說什么好。
“這人定然是子不語指使來惑亂人心的,他自殺了算是便宜了他!”蒲怡君怒喝道,她上前一腳,踢開了戶部官員的尸體,道:“來人吶,立刻去把他們九族全部收押到大牢,等候發落!”
這是要滅人九族了?
在場的本地官員頓時都面色一變,還好紅琴英沒有完全喪失理智,一抬手,道:“且慢,現在當務之急是保護載天府周全,立刻發動所有人,以及征用所有能夠征用的人手和玉石,去布置大陣!”
紅琴英心中憋著一股邪火,她就不相信,沒了子柏風,她就護不住載天府。
“大人,此事定然是子不語在后面搗鬼,下官肯定大人能夠允許下官帶人去抓捕子不語!”蒲怡君站出來道。
紅琴英想了又想,道:“準!”
蒲怡君氣勢洶洶,領了一隊人馬,又拉了一名本地官員當向導,向子府的方向奔去。
不多時,他們就來到了大門外,一名士兵上前砸門,道:“里面的人,快把子不語交出來!”
“這些人,欺人太甚!”子府里,平棋長老怒火沖天,拍案而起,“他們還要怎么樣!”
其實,這些人商量了那么久,子柏風已經離開了小半個時辰了。
子柏風給了山水院的人一個時辰的時間。
一個時辰能做多少事?
有些時候,一個時辰都不夠消息傳開,但是在靈氣乍然消失,整個載天府都陷入惶恐之中的時候,子柏風要帶他們離開的消息,卻是他們必須抓住的救命稻草。
這三百二十七戶人家,幾乎每一個都是以最快速度收拾了細軟,就狂奔而來。
其實,早在難民大量涌入了載天府開始,載天府的大多數居民就都已經做好了逃難的準備。
特別是當高山安被免職之后,坊間就已經有傳言載天府的大禍將至。
此時大禍真的到來,留在這里等死,或是跟著子不語逃跑?
有些人或許無法判斷,但是有些人,卻不需要判斷。
譬如戴頭兒,這次他真的像是“帶頭”了。
這些役戶雖然成為山水院的役戶的時間不太相同,但是山水院的役戶,都居住在一處,算是一個百戶。
百戶為一里,十里一亭,十亭一鄉。
這些人不多時就托兒帶口的沖了出來,子柏風也含糊,直接讓云舟變大,把他們全裝上了船,直接就駛出了載天府。
不過,這次就只有子柏風自己離開,子堅和平棋長老等人,卻依然在載天府呆著。
有聚靈華府以及子府,他們不愁靈氣匱乏,而事實上,關鍵時刻,他們也不會袖手旁觀,會想辦法救助載天府的難民們。
但是能救得了多少?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子柏風離開時到底什么心情?他們難以想象,自己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而準備的一切,卻被人強行剝奪,就連那戶部官員都難以忍受,更不要說子柏風了。
但是子堅等人相信他是一個堅強的人,也知道他定然已經做好了打算,他們所能做的,就是在后面默默支持著子柏風。
子堅不懂官場,知道自己兒子走的算是和自己不同的道路,那一條路他幫不到,甚至也無法和子柏風同行。
只能依靠子柏風自己了。
但這并不代表子堅對別人欺負自家的兒子就只是袖手旁觀,蒲怡君不來也罷,來了之后,卻是讓子堅等人怒火中燒。
何止是欺人太甚?簡直就是欺人太甚!
“啪。”大過仙君手中的一枚棋子被捏得粉碎,他猛然站起來,道:“這些人太也囂張,一個小小的知州,也敢如此囂張?”
“你……”子堅目瞪口呆,這家伙眼看就輸了,竟然把棋子捏碎!
他還沒說完,大過仙君就邁步而出,一抬腳,似乎就來到了子府的門外,冷冷道:“誰人在此喧嘩?”
“我倒是什么人,原來是應龍宗門下。”大過仙君居高臨下看著蒲怡君,這個中年女人面貌當然說不上漂亮,修為也算不上高,但是大過仙君是何等人物,只是搭眼一看,就看出了她修煉的門派。
“應龍宗門下?”跟著她一起來,被她抓來帶路的那名官員面色一變,頓時露出了厭惡和警惕的神色。
難怪這個女人來了之后就一直在不遺余力地敗壞子柏風,原來她其實是應龍宗出身。
雖然理論上來說,加入了天朝上國的官場,自然要摒除原來的立場,一心為公,但是這世界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蒲怡君帶來的那些士兵,此時也都流露出了不信任的目光。
“本仙君現在不想殺人,給我滾!”大過仙君冷冷道。
仙君?聽到大過仙君這樣稱呼,蒲怡君面色一變,頓時猶豫躊躇,裹足不前。
片刻之后,她才道:“仙君還請讓開,下官并非想要冒犯仙君,實在是子不語居心叵測,包藏禍心,下官奉命將其捉拿歸案,還請仙君不要干擾朝政。”
大過仙君冷笑道:“此地乃是我暫居之所,你想要捉拿子不語,去其他地方找。”
“仙君還請讓開!”蒲怡君一揮手,示意兩名士兵上前推開大過仙君。
那兩名士兵都呆住了,這女人竟然讓他們去推仙君?
他們還沒活膩!
這女人真狠毒!
應龍宗的人,果然都是如此狠毒!
“誰敢近前一步,格殺勿論!”大過仙君面色一沉,滔天氣勢爆炸一般四射而出,蒲怡君腳下一軟,差點就跪倒在地。
固然就算是仙君們也不能恃強凌弱,仗著自己的武力而逍遙法外,但這些高手們,自然也不是任由官員們欺負,雙方自然有平衡之道。
大過仙君已經表明態度,此地是他的暫居之所,冒犯者自然要承擔責任,一個小小的載天府府君,壓根就沒資格和他相提并論,就算是紅琴英,也沒有和大過仙君平起平坐的資格。
仙君全天下就只有六十四個,而知州這種級別的官員,都不知道有多少。
“滾!”大過仙君怒喝一聲,這些人立刻不受控制地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多謝老哥。”大過仙君目送這些人離開,這才回轉,子堅早就已經等著了,看到大過仙君,子堅苦笑,對大過仙君拱手道謝。
雖然他也是位列人仙,但是在實力上,距離大過仙君這等強大的存在,還有一段差距。
差距更大的是地位,他就算是成了人仙,也只是孤魂野鬼,哪里能比得上大過仙君這等出身東皇宗的仙君來的強大?
“謝什么!”大過仙君一指棋盤,這局算我贏了!
子堅頓時無語。
片刻之后,子堅終于嘆了一口氣,道:“好吧,就算是你贏了……”
他低頭坐在那里,默然半晌,不知道想些什么。
大過仙君碰碰他,露出了詢問的神色。
“老哥,柏風總是一個人擔著那么多的事情,終日為了百姓,為了別人奔波,而我竟然連后方都守不好,實在是慚愧……”子堅苦笑道,“我剛才甚至在想,我是不是也要去弄個仙君的名號,柏風一直獨自打拼,連個靠山都沒有,若是我能夠得到仙君的名號,那就……”
“好想法!”平棋長老在旁邊豎起了大拇指,“子堅兄弟,我支持你!”
“可是仙君的名號,哪是那么好拿的?”子堅無奈搖頭。
“仙君名號,說好拿也不好拿,譬如老哥我的大過仙君,老哥可是打算帶到飛升的那天的,誰也別想奪了去,不過其他的仙君嘛,還有一些仙君,也不過是如此罷了,和他們齊名,真的是丟了你老哥我的人。”大過仙君道,“我覺得,只要有那么三五個的仙君,老弟你絕對能打得過。”
“真的?”子堅面色一喜。
“那是自然,這幾日子老弟你是不是在修行什么強大的功法?和我見你時,你的修為又有了長足的進步,唉,真是讓人喪氣……”說著說著,大過仙君也忍不住嘆氣。
正所謂人比人氣死人。
子堅這家伙,三十出頭就已經位列人仙,而成為人心,道心永固之后,修煉速度也沒有絲放慢,反而有越發快速的趨勢。
大過仙君自然不知道,子堅其實是在修煉子氏的傳承,這功法本是上古帝王的傳承,是為了子氏嫡系血脈量身定做,修行起來自然快速。
而子堅,本身也是天賦絕佳的人,修煉起來,就連大過仙君都覺得心驚膽戰。
“若是真的要挑戰仙君的話,倒是要合計合計,六十四仙君,這些日子都會聚集到應龍宗,子老弟你不需要出擊,只要在載天府耐心等待,自然就可以找到機會。”
“載天府……”子堅卻又轉頭向了窗外。
到了那時候,載天府到底還會不會是現在這樣一個城市,會不會已經是滿地死尸的死城?
“柏風……他真的要放棄這個城市嗎?”平棋長老問道,其實他覺得,這不像是子柏風的風格。
而且,他們在這座城市里投資了那么多,此時若是放棄了,怕是血本無歸。
當然,他們早就已經賺得盆滿缽滿,但是這并不只是一錘子買賣,賣了就不管不顧,也不是他們機巧宗的風格。
“我想,他不會放棄載天府的。”子堅道,他看向了平棋長老,“我想把聚靈華府的北湖區對外開放,盡量多庇護一些人,你看如何?”
子柏風曾經買下了北方的一座大湖及附近的一些土地,這片土地這次并沒有完全被收回去,大湖周邊依然是歸屬子柏風所有,此時那里還沒有大規模出售,子柏風和機巧宗共同定下的計劃,是在面仙大會召開之后,歸仙大典之前,那些不愿意離開的修士們,自然會在這里租住或者購買定居,到時候再盛大開盤。
而現在,子堅打算把那里先開放出來,用來安置難民。
這當然會對他們日后造成損失,但是眼下的境況,卻怕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柏風啊……不論你打算做什么,都快點吧。”
子堅看著窗外的霧霾,心中默默祈禱。
大過仙君也沉默不語,他猶記得自己剛剛來時,就是這樣的霧霾籠罩,一絲靈氣也無,當時他們之所以不得不留在這里,是因為文公子要參加科舉。
而此時,他們依然不得不留在這里,是因為文公子是這里的官員。
如果不是如此,他們早就已經離開了這座即將死去的城市。
“大人,我們要到什么地方去?”云舟之上,人們在甲板上或站或坐,竊竊私語。
花大人和孫大人兩個人一左一右,站在子柏風的身邊,面上也有些忐忑不安。
他們兩個人,幾乎是被役戶們裹挾著上了云舟的。
孫大人的家族,也是山水院的役戶,他的兒子也跟著這些人直接上了船,他自然也不能不來。
花大人則是單身漢,他由外地而來,身邊沒有家人,也就跟著一起上了船。
但是此時,看著云艦一路向西飛行,他們心中忐忑,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到底是何處。
“成都載天山。”子柏風道。
“成都載天山?”花大人面色突變,他哭喪著臉,道:“大人,我能下船嗎?”
“能,自己跳下去!”子柏風道。
花大人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上了賊船了。
成都載天山,那是應龍宗的地盤。
但是應龍宗也并不是完全掌控了成都載天山的全部,譬如東邊外圍的地方,就是子柏風這個山水郎的管轄范圍。
而事實上,理論上來說,應龍宗也有一部分在子柏風的管轄范圍之內,因為應龍宗雖然占據了成都載天山,卻從未向官方報備過建設城市之類的,理論上來說,他們所在的地方,屬于山水郎的管轄范圍。
不過成都載天山只有一半是在天朝上國的地界上,還有一部分是屬于泰丙國的,而應龍宗其實大部分都位于泰丙國的地界。
子柏風伸手在眉心,眉心之上所顯示的,云舟之上的眾人所呈現的光點,有黑有白,也有的閃爍不定。
顯然,面對未知的未來,眾人都忐忑不安,也不知道該不該完全信任子柏風。
子柏風如果想要完成自己的計劃,就必須在路上,讓這些人全部歸心。
“各位!”子柏風想了想,站起來,大聲呼喊道。
甲板上的人都轉過頭來。
三百二十七戶役戶,大多都有五六口人,現在的云艦之上,足有數千人。
好在子柏風的云舟能大能小,雖然還沒有應龍宗的云艦大,卻也足以裝下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