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在自己的心中都有自己的判斷,對紅琴英的判斷頗為不以為然,但是一邊是上官,一邊是剛剛成了山水郎的超級閑職人員,該聽哪個的,還用去說?
這些官員們一致保持了沉默。
“我叫各位大人來,就是為了讓大家擰成一股繩,把眼下最大的威脅解決掉,我得到消息,早上應龍宗就已經開啟了聚靈大陣,等到明天早上,怕是靈氣就會開始散失。”紅琴英道。
“事不宜遲,你現在就去找子不語,把需要的土地都拿回來。”紅琴英道。
董鑫田點點頭,再不耽擱,起身而去。
目送董鑫田離開,紅琴英對蒲怡君道:“你去協助鑫田調配一下隨后就要到來的物資。”
蒲怡君也領命而去。
他們最先到來,后面有大量的物資正在調配而來,再過幾個時辰,第一批物資應該就能到了。
當董鑫田來找子柏風時,子柏風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董大人您說什么?”子柏風一臉震驚,難以置信的樣子讓董鑫田覺得自己被冒犯了,而覺得子柏風不過是在裝瘋賣傻。
“奉紅大人之命,前來收回載天府四周環形地帶的土地。”董鑫田冷冰冰道,在他看來,子柏風就是發國難財的典型,他當初借著應龍宗的壓力,以低價收購載天府四周的土地,屯取土地,本就是投機之舉。
“董大人您在說笑吧。”子柏風終于確認自己并沒有聽錯,他本以為董鑫田來,是來和他合作的,畢竟現在整個載天府,全靠他才能夠保持現在生機勃勃,不然早就是死地了。
但是事實證明,他實在是太理想太天真了,也低估了別人的偏執與自信。
“明人不說暗話,你的那些陣法根本就不曾產生任何效果,應龍宗已經開啟了聚靈大陣,馬上就會影響到載天府,等到載天府的靈氣逸散,你囤地也沒有絲毫用處,不如交予我。”董鑫田道。
“董大人是否太過異想天開了?”子柏風被董鑫田如此說,也極為不爽,他勞心勞力,差點累死,才把整個載天府框了起來,這些人反而來搗亂,他真好奇這些人到底有沒有出去看看,以應龍宗那龐大的聚靈大陣的力量,早在剛剛重新啟動時,就已經影響到了載天府,現在的載天府巍然不動,完全是因為子柏風的力量。
“第一,所有的土地都是我和機巧宗聯合購買的,有地契在手,就算是董大人,甚至是紅大人也沒有權力說收回就收回。第二,現在整個載天府之所以還沒成死城,我不敢說是我的功勞,但也不是董大人所說,完全是因為應龍宗停止了聚靈大陣。”子柏風道。
“地契我們可以以載天府的名義原價贖回,至于陣法……”董鑫田面上的不屑之意絲毫不曾掩飾,“董某不是瞎子,機巧宗又如何?除了奇門的平陣長老,其他人的陣法造詣,也不過稀松平常,董某自信在載天府,還沒有哪個人能布出董某看不懂的陣法。”
雙方不歡而散,董鑫田固然氣得火冒三丈,子柏風卻也是哭笑不得。
平棋長老出現在子柏風的身后,搖搖頭,只說了四個字:“淺薄,狂妄。”
對于董鑫田的狂妄,他都已經無力吐槽,甚至都生不起氣來。
“紙上談兵。”子柏風道,他這句話評語并不是對董鑫田,而是對紅琴英。
沒想到上京撤除了高山安,竟然派了一名這樣的新任知州。
載天州的百姓,何其無辜。
“他這樣回去,勢必不會罷休,你打算如何做?”平棋長老也是閱歷豐富的人,他覺得像紅琴英這種偏執的人,自然不會輕易放棄或者罷休,只會對子柏風施加越來越強的壓力。
“也只能順他們的意了。”子柏風苦笑,他召集那些役戶時,可沒想到時間會變得這般緊張。
他雖然成了山水郎,但是整個載天州靈氣貧瘠,他對靈氣貧瘠的地方,可是沒有絲毫掌控力。
子柏風對土地的掌控力來自兩個方面,一個方面是靈氣,靈氣充裕,才能夠掌控。
而另外一個方面是人心。
現在的子柏風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父母官,所以人心只要在意他下屬的孫大人、花大人和那三百二十七戶役戶的忠誠度便可以了。
而快速得到人心有哪些方法?最有效的方法,自然是花錢買。
給他們足夠的利益,人心自然就到了。
子柏風把他們聚集起來,打算在合適的時候,拋給他們一個極為豐厚,難以拒絕的價碼,直接搞定他們的忠誠度,如果其中有麻煩的,不能用錢砸的人,他再想其他辦法。
而荒原太大了,想要完全靈氣覆蓋也是不現實的,子柏風打算利用自己山水郎的身份,在荒野之中開拓一處新城,然后以這處新城為據點,慢慢向外擴張。
新城的城主,自然是他自己。
雖然成了新城的地方,就不在他山水郎的管轄范圍內,但是新城和山水郎的領地是無縫銜接的,并無差別。
“只是可憐了載天府的這些普通民眾們。”子柏風苦笑,他們剛剛過了沒幾天的好日子,怕是又要重新回到靈氣匱乏,饑寒交迫的日子了。
當初把發展的重心選在載天府,或許是一個錯誤。
可事情不發展到最后,誰又知道會如何發展?
不過現在的子柏風,已經是自身難保了,又怎么能管得了那么多?
“真是操蛋。”子柏風狠狠地罵,他和高山安高大人花費了那么多心血,所做的一切,為的又是什么?難道就是為了讓人這樣糟蹋嗎?
這世界上,總是那么多讓人不爽之事。
平商長老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第二日,子柏風直接來到了載天府府衙,紅琴英正在召集眾多大臣開會。
子柏風求見時,她想了想,便吩咐子柏風進入會場。
當著所有人的面,子柏風從袖中取出了所有的地契,拿在手中。
“這些地契,便是昨日董大人所要的所有地契,在商言商,這些地契大多是機巧宗出資購買,大人既然說要原價贖回,那本人便雙手奉上。”子柏風站在場中,聲音有些沙啞。
他不稱下官而稱本人,也是心中情緒使然,無論如何,他都無法贊同這種愚蠢的舉動,但是形勢比人強。
紅琴英看子柏風如此上道,心中也很是滿意,對一些末節也就不怎么注意了,她立刻喚來了賬房先生,開始計算那些地契的價值。
一番計算之后,總數達到一千兩百萬銀兩,這個數字,讓紅琴英也為之咋舌。
這個子不語,或許為人不怎么樣,但還真的是財大氣粗。
“諸位大人既然否認了本人的努力,認為本人只是沽名釣譽之輩,下官也無力辯駁。”子柏風聲音更加沙啞,“只是有句話本人有言在先。”
子柏風目光掃過眾人,道:“既然交出了這些地契,那么本人就無力再維持現在載天府的靈氣運轉,交出地契之后會如何,本人概不負責,也不會為今日所作所為承擔任何責任,這點還請紅大人和諸位大人諒解。”
“哼。”董鑫田發出了一聲嗤笑,他不認為子柏風交出地契之后會怎么樣。
“另外本人還有一個請求。”子柏風看向了紅鼓娘道,“山水院的山川圖已經陳舊,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本人想要重新測繪山水,所以懇請紅大人允許本人離開載天府,前往諸山大川測繪山水。”
子柏風確實是有些心灰意冷,不愿意再陪他們玩了。
紅琴英目光掃過眾人,發現眾人面上都有一些不忍之色,心想這位子柏風竟然能騙了這么多人,也并非無能之輩,可惜心思沒放在正道上。
“準了。”紅琴英點頭,道。
子柏風深吸一口氣,道:“既然如此,那還請大人收好這些地契。”子柏風深吸一口氣,把那些地契都交給了董鑫田。
這已經不是子柏風第一次把自己已經到手的地盤拱手讓出了,上一次還是在西京,他被剝奪了知正的官職,去修水壩。
但不論是第幾次,那種地盤被剝離的感覺,依然如同拿刀子割肉一般痛苦。
子柏風的身體都在顫抖,把那些地契交出去之后,他似乎也變得暮氣沉沉。
“諸位大人多保重,子不語先走一步了。”子柏風打了一個羅圈躬,轉身離去。
目送著子柏風的背影,眾人都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高山安時代,子柏風雖然并無官職在身,卻是出入府衙無需通報,和諸位大人談笑風生。
而此時一旦失勢,便立刻變成了這般凄慘的模樣。
這世道,何其無常。
子柏風推開門出去,就感覺到一股干冷的風吹來。
進來時,和宛若暖春,此時卻似乎突然變成了寒冬。
不過是九月丹桂飄香時節,子柏風進來時,四周的樹葉還綠著。
不過是幾分鐘的時間,再出來時,黃葉已經開始飄落。
就像是有人調快了日歷,子柏風一眼看過去,整個載天府,都多了一股蕭瑟之意。
子柏風抬起頭,聚集在載天府上空的靈氣,宛若雪崩一般向四下塌陷,越來越少,越來越稀薄,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府衙還好,外圍有聚靈陣庇護,在府衙之外,卻已經是一片死氣沉沉。
應龍宗的聚靈大陣何其兇猛,剛剛修復了的大陣,此時在應龍宗弟子的精心維護之下,牟足了勁兒瘋狂吸收靈氣,之前有載天府橫亙在主干的地脈之上,東部已經有恢復的跡象,但此時卻已經障礙盡去。
大街上,家家戶戶的人驚疑不定地走出了房門,瞪大了眼睛看著天空。
因為靈氣的快速散失,天空中的云團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攪動著,撕扯著,不多時就被撕扯成了一片片的云絲,消失不見。
老人們面上的紅潤也在漸漸消失,挺直的身板慢慢佝僂下來。
嬉笑的孩子們頓住了腳步,面上的笑容漸漸隱沒。
大人們眉頭緊緊皺起,彼此詢問著,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子柏風從府衙里走出,一名相熟的官員一把拉住了他,問道:“子大人,到底怎么了?這到底是怎么了?為什么靈氣突然消失了?”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曾經陪著子柏風買地的那位戶部官員。
若是別人,子柏風真的不想再說什么,但是見到他,子柏風卻必須說些什么。
“紅大人把我的地契都收走了,說要建設聚靈大陣。”子柏風的聲音里帶著濃重的鼻音。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那戶部官員向后連跌兩步,呆呆站在那里。
再多的話語,子柏風也不愿意多說了,他深吸一口氣,大步離去。
“子大人,子大人,你要到什么地方去?你不能走,不能走啊!”那戶部官員在后面追趕而來,子柏風卻頭也不回,一路狂奔。
他的心中難以言喻的痛苦,該向誰說去?
這世界上,許多的事并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
子柏風覺得事情該這樣發展,但是偏偏它向另外一方發展了,誰能管得了?誰能掌握得了命運?
想到自己在紅琴英下船時的自信,想到那時候自己還覺得可以讓紅琴英仰仗自己,子柏風只能說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花大人。”子柏風大步來到了對面的山水院,山水院里,孫大人和花大人也正在面面相覷,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劉大人,花大人。”子柏風道,“載天府的靈氣即將完全消失,整個載天府都會有一段難熬的苦日子,我要離開載天府,你們去問役戶們,誰愿意和我一起走。”
“子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兩人拉住了子柏風,連聲追問。
子柏風只是搖頭,道:“快去,我只等他們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內,我就會離開。”
兩個人不明所以,子柏風苦笑道:“如果有不愿意離開的,也告訴他們,可以到我子府暫時躲避,但是一旦載天府的靈氣完全喪失,我子府怕是也庇護不了多少人。”
“子大人……子大人……”那戶部官員到底還是追了上來,一把拉住了子柏風,道:“子大人,你不能把地契交還回去啊,你這么做,千千萬萬的載天府百姓該怎么辦?”
“到底怎么了?怎么了?”孫大人和花大人兩個人一直在山水院這種小地方呆著,消息并不靈通,他們也是很久之后,才把這位子不語和那位富豪子不語聯系起來。
“怎么了?”戶部官員已經帶上了哭腔,“載天府完了……”
他是載天府本地人,他的宗族全部生活在這里。載天府的本地官員,哪個沒有為了當初逃難而來的難民們勞心勞力,想到載天府將會變成如同長留城等城市一樣的死地,他就悲從心來。
府衙,子柏風大步離去之后,紅琴英微笑著看著董鑫田,道:“董大人,子不語已經把地契交回,剩下的就看你了。”
“定然不辱使命。”董鑫田道,“剛才已經有一部分玉石到了載天府,下官立刻召集人員布置大陣,只需要三日時間,就可以把大陣初步……”
“你們有沒有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董鑫田還沒說完,一名知副就叫了起來。
他這么一叫,眾人都疑惑了起來。
“似乎……靈氣變得稀薄了。”又有一名官員道。
“許是應龍宗的聚靈大陣已經影響到了我載天府了。”紅琴英道,“事不宜遲,董大人,你立刻帶領人手前去布置大陣。”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大門就被人猛然推開了。
“什么人?出去!”紅琴英怒瞪著那位闖進來的親隨。
那親隨張口想要說什么,卻是不敢違背紅琴英的命令,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有什么不對……”越來越多的官員覺得不對。
整個房間里的光線,似乎也變得黯淡了下來。
“這是……”紅琴英打開了房門,抬頭看去,面色頓時變了。
窗外,一片蕭瑟。
不知道何時,天空已經籠罩上了一層灰色的霧霾,天地之間,一片死氣充盈。
而在這死氣之中,就只有數處還有著足夠的靈氣。
那靈氣是如此的刺眼,直沖天際。當然就是子府。
“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紅琴英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靈氣呢?靈氣都去哪兒了?為什么會這樣?”董鑫田難以置信地張大嘴巴,“這不可能啊,應龍宗的聚靈大陣,怎么會有那么大的影響力?我們的靈氣怎么會……怎么會……”
“子大人,子大人呢?”一名官員大聲叫了起來,他沖出去,一把拉住了門外的親隨,問道,“你們看到子大人去哪里了嗎?”
“子大人已經離去了許久了。”那名親隨一問三不知,只是這樣回答。
“這……這小子不語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紅琴英怒火沖天,“他這是在逼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