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坐在椅子上,平棋伸手把脈,卻是又搖搖頭,道:“不行,這個辦法恐怕不可行……”
平棋長老是一個技術型的修士,他和別的修士最大的差別就是他追求的是解決不可能解決的問題,而非是提升自身的實力。
他就是這個世界上的科學家,而不是格斗家或者是思想家。
即便他所擅長的不是醫學,但是面對這樣一個從來沒見過的難題,他也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了,他竭盡所能地回憶自己的醫術學習過程中所積累的一切經驗與知識,想要把這些知識串起來,形成一個可以解決問題的理論。
當然,這并不那么容易。
周星沉默而期待著,說實話,他對平棋有一種莫名的信任,這種信任來源于平棋的態度,之前他所見過的那些人,或許在醫術的造詣上比之平棋要高,但是他們卻沒有平棋的態度,那種不論擺在眼前的是什么,都要去解決的態度。
突然,周星神色一動,看向了門口的那只風鈴。
窗戶沒有開,房間內也沒有風,風鈴卻響了。
“看來你有客人。”平棋看了眼那風鈴,道。
這風鈴的作用,其實是預警。
這種法寶所化的房屋,其陣法自成體系,能夠為修士提供一切生活、修煉所需,如果一個修士攜帶者這樣一個法寶房屋前往兇險之地,他修煉之時,敏銳性降低,這個時候,房屋就可以提前對進入警戒線的生物做出預警,讓他早做準備。
而預警的級別,也可以做出設定,普通人通常不會激活這種預警機制。
很明顯,周星來客人了,而且不是好打發的客人。
周星打開門走了出去,然后反手把門掩上,聽到咔嚓一聲鎖上,這才放心。
抬頭看去,一個人正站在院子里,站的如同一把利劍,出鞘的利劍。
“周星?”那人問道。
“我是,你是誰?”周星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不論到哪里,都是以周星這個名字示人,這是他的習慣,但同時也是因為他的道心,他必須讓別人知道是誰騙了他們,這才能夠讓他的道心滿意。
周星對這個流程并不陌生,被他騙了的人,或許會找到他,讓他付出代價,或者別的什么。
但不論是什么,周星都沒有時間去滿足,他如果心情好了,或許會耗費點時間,再去騙他一騙,給自己的道心積累點能量,如果心情不好,則會直接打發了,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去體味道心所帶來的痛苦。
“血殺樓,詹順。”
“血殺樓……好直白的名字。”
“做我們這一行,就要簡單直白。”
“詹順這個名字,卻不太像殺手。”周星笑了。
詹順沒有回答,他上下打量著周星。
“南天一星,果然名不虛傳。”詹順看著周星,“你并不好找。”
他頓了頓,看著周星:“我的雇主九個月前向我們血殺樓買你腦袋,一年為期。”
“我的腦袋值多少?”周星笑了笑。
“不太多。”詹順道,“所以,我有點虧了,九個月的時間,你在我殺的人里面可以排到第二。”
“或許我不會進入排名。”周星又笑,他其實見過很多殺手,但是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血殺樓的殺手,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話多的殺手。
“你似乎應該剛才就闖進去殺了我,而不是現在在這里和我說話。”
“我是殺手,不是刺客。”詹順道,“你或許不太理解,但是我有一個規矩,我喜歡讓死在我手下的每個人,都死的明明白白……順便看看他們臨死前的掙扎,他們為了翻盤所做的一切掙扎,都讓我欲罷不能。”
兩個人在對話,卻都已經提高了警惕,周星甚至感受到了四周彌漫的絲絲殺氣,詹順和他說話,自然不是無聊,或者給他機會,又或者是像他自己所說的,看他掙扎。
他只是在布局,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正如同周星道心的特殊要求。
“我從上京開始一路跟蹤你,尋找你的蹤跡,從上京到了南荒,然后又從南荒到了機巧宗,你在機巧宗附近住了兩個月,再然后,我找到了這里。”他頓了一頓,“十天前。”
“你在這里做了不少事,我猜你的愛好很特殊。”詹順瞇起了眼睛,看著周星,“你在這里到處留下了很多蹤跡,但是因為整個城市都是你的蹤跡,反而讓你變得更難找,我用了三天的時間,鎖定了你的三個行動中心,然后又在這里找到了你。”
“你的效率可有點慢,做殺手這行,定然會很辛苦。”周星惋惜地搖搖頭,一副很可惜的樣子。
“如果是別人,或許真的會讓你逃了去,但是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我能用九個月追蹤你,就絕對不會讓你逃走。”詹順瞪大眼睛,看著周星:“現在你應當知道,你是逃不出我的追蹤的,安心受死吧。”
“不,我能逃得掉。”周星笑了,如果他的道心教會了他什么,除了如何忍受和適應痛苦之外,就是有些時候,語言是很強大的力量,你不能輕易順著別人說,一旦你落入了別人的語言陷阱,說不定你的小命也不保了。
周星自己就是這樣的力量,所以他不會輕易讓別人套住自己。
詹順笑了,周星很機智,不過這只是讓他多費一點功夫。
“受死吧!”詹順伸手,一把長劍在手,劍很細,細得像是一片針葉,沒有絲毫的重量,上面那碧綠色的,自然不會是葉綠素,而是見血封喉的劇毒。
他是殺手,不是刺客,可誰也沒說,殺手不能用毒。
“周星!”突然之間,又有一個人的聲音從圍墻上傳來,周星抬頭看去,就看到了子柏風。
子柏風站在圍墻上,冷冷地看著庭院里的兩個人,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周星的面上。
沒錯,是周星。
“好熱鬧啊。”周星笑了,“你是誰?你又找了我多久?”
“四十三分鐘。”子柏風回答道,每一分鐘,對他來說都像是一天那么長,“你很難找。”
周星對子柏風攤攤手:“你也是來取我性命的?不好意思,你可能要排隊,這里這位也要取我性命。”
“不,我可能會取點你的銀子,還要一個人。”子柏風道。
“銀子我有,人……我不好那口。”周星笑了,“你要找的是平棋長老?我可以把他給你,不過如果我死了,就沒辦法把人給你了。”
“我不急,我可以等你要到了你要的東西再動手。”詹順道。
“呃……”看子柏風又看了過來,周星有些無奈,道:“如果我明知必死,我就不會把人交給你了。”
子柏風打量了一下周星身后的房屋,這法寶房屋隔絕靈氣和絕大部分的探測手段,其中也包括子柏風的靈氣視野,從外面看來,這房屋就是一座普通的房屋,房間里空無一物,只有簡單家具。
“換個條件如何?”周星指向了詹順,“你幫我解決這個麻煩,我就幫你解決你的麻煩。”
“鑒于你的名聲,我本不該相信你。”子柏風道,“不過我現在沒時間多說廢話,所以我接受你的條件。”
子柏風看向了詹順,他兩只中夾著一張葉片一樣的卡牌,周星和詹順兩個人的目力都非常好,他們都看到了那卡牌上流轉的金色光芒,和在卡牌內部如同活著一般流動的劍光。
“抱歉,我趕時間。”子柏風詹順道,然后他抬起手來,手中的卡牌化作了一道金色的流光:“萬劍雨。”
剎那間,天地變色,天邊不知道從哪里飄來了一朵金色的云,金色的雨滴從天而降,每一滴都像是刀子一般鋒利。
不,那本就是劍的雨。
萬劍雨,每一把劍攻擊力1。
而詹順的生命只有10。
周星看著被釘在地上的詹順,看著他的血宛若小溪一般流出來,看著天空中暴雨一般降下的萬劍雨,面色完全變了。
這個詹順,簡直就是猴子請來的逗逼,但是他……在子柏風的眼中,似乎也只是一個逗比而已。
“萬劍雨……妖仙子柏風?”周星看著地上的詹順,搖頭嘆息,道:“你不該殺了他的,他是血殺樓的殺手,血殺樓會找你麻煩的。”
“我的麻煩已經很多了,不差這一個。”子柏風看著眼前的周星,這位傳說中的少年高手,也曾經會成為他的麻煩。
“好吧,你贏了。”周星轉身指了指身后的房屋,“我去叫平棋長老出來,說實話,我本意不是想要抓平棋長老,我只是找錯人了。”
說著,他轉身打開房門,走了進去。
平棋長老抬頭看了他一眼,周星對他微微一笑,轉首對外叫了一聲,道:“平棋長老這就出來了,稍等。”
然后,他整了整衣服,轉身又走了出去。
無形的力量已經籠罩出去,他走到門口,反手把門關上,抬頭看著門外的子柏風,聲音放緩,道:“你找我做什么?”
其實他并不在乎自己所說的是什么,因為他確信子柏風會聽到他自己想要說的話。
這個世界上的人,總是會相信他們愿意相信的東西,不管那是不是事實,他的道心,就是這樣一顆順理成章地欺騙別人的道心,那甚至不叫欺騙。
只是順勢而為罷了。
“我找的不是你。”子柏風一臉你是猴子請來的逗逼的表情,然后他恍然大悟,顯然周星要用他的特殊的法門來欺騙他。
那一瞬間,子柏風的眼中寒光閃爍,殺意凌然:“平棋長老到底在哪里?”
“不靈了?”周星栗然一驚,他沒想到子柏風竟然那么強。
他的道心是一種規則,是術道。
而如果別人也擁有自己的規則,自己的術道,那么兩者碰撞,定然有一個會失效。
毫無疑問,子柏風的術道比之他的強,讓他的規則根本就沒有發揮的余地。
“戰?逃?”一個念頭閃過了周星的腦海,然后他轉身就跑。
他自問,就算是他全盛時期,也不可能一瞬間秒殺詹順這種級別的人,但是子柏風做到了。
更何況,他現在并不在全盛時期,他的道心力量已經消耗了不少,他也剛剛才從道心的劇痛中擺脫出來,所以他只能逃。
他化身成了一道流光,轉身飛射而去,身后一道劍光閃過,天空中還有幾道萬劍雨凝而不發,此時已經追了過來。
“呃……”一道劍光從他的背后射入,從身前穿出,他本以為自己死定了,誰想到卻只是一陣劇痛而已。
這種疼痛和他所經歷的痛苦比起來,屁都算不上,他的動作都沒變慢,反而跑得更快了。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第十二道時,子柏風猶豫了一些哇。
周星只有十二點生命值,他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高手,他的真正實力比之仙君這一級別還相差很遠,頂多算是破元長老那個級別的。
如果就此殺了周星——彼此并無仇怨。
但是周星逃跑的速度,實在是超出他的想象。
這些年,周星一直在過打了就跑的生活,在逃命之道上,自然造詣非凡。
“他是你的了。”子柏風轉頭對倒在血泊中的詹順道。
金色的光芒漸漸消失,詹順驚訝的發現他身上的傷口也在消失,除了他確實失去了很多血之外。
剛才那一瞬間,他被劇烈的疼痛所折磨,幾乎無法動彈,無法反應,而此時,他終于清醒了過來。
卻發現自己沒死。
“多謝閣下不殺之恩,來日必有所報。”詹順這句話,不知道是威脅還是真心實意,但是子柏風不在乎。
他的眼中就只有一個人,平棋長老。
剛才周星打開房門的時候,內外的隔絕就已經被切斷,他就已經感受到了平棋長老的氣息,他就在這房子里。
飛奔中的周星停了下來,他看到,剛剛追殺他的那些金劍,在大概百米之外,就遇到了一道無形的屏障一般,停了下來,他又向前狂奔了幾百米,這才停下來回頭看去。
“平棋長老是我的。”周星嘿嘿一笑,伸手一招。
那房屋是他的法寶房屋,在這個距離,他依然可以操控。
“咦?”法寶房屋紋絲不動,他愣了一下,又招了招手,那房屋還是絲毫不動。
“怎么會這樣?”周星愣了一下,卻看到一個人追了過來,他也無暇看到底是誰,轉身就跑。
什么都比不過自己的小命。
“平棋長老。”子柏風看著平棋。
平棋長老看著子柏風,搖搖頭,“我卻沒想到,竟然是你來救我,想來是我的那些笨蛋同門,把我失蹤歸結到了你頭上?”
“對了,你怎么不問我怎么逃出來的?”看子柏風沉默不語,平棋長老又問。
“你怎么逃出來的?”子柏風無奈,問道。
“哈哈,這個笨蛋小子,還南天一星呢,他連著房屋到底是誰煉制的都不知道。”平棋長老一招手,那房屋化作了一道光芒,落入了平棋長老的手中,他隨手就收入了懷里。
“市面上八成的這種隨身宅邸,都是我機巧宗的產品,而這其中八成,都經過老夫我的手,這小子竟然想用我煉制的法寶來關我?嘖嘖。”
這老道士興奮地搖晃著腦袋,似乎覺得這事兒挺有意思,挺值得炫耀的。
子柏風哪里管他這個,他一把扣住了平棋長老的脈門,道:“快跟我走,我父親的道心失控了!”
“什么?”平棋長老愣了一下,然后面色一變,道:“快走!”
子府,子堅躺在床上,旁邊是子吳氏和紅鼓娘,兩個人都曾經哭過,兩眼已經有些紅腫。
子堅躺在床上,卻還在安慰兩個人:“不要哭,我沒事,很快柏風就把人帶回來了……”
“爹,我回來了!我把平棋長老帶來了!”子柏風旋風一般沖了進來,子堅看了子吳氏一眼,那意思是,看吧,咱們的兒子從來不會讓人失望。
從子柏風決定去找平棋長老,到真正找到他,卻不過是多半個時辰而已,這個效率極為驚人。
子柏風已經拼命了,自然很快。
“道長,請您救救我父親。”子柏風轉身讓開路,他極少對人服軟,此時卻是完全放低了姿態,“賭約一事,我可以認輸。”
“一碼歸一碼,你看不起老道我怎的?”平棋長老走到窗前,按住想要坐起的子堅,皺眉道:“怎么會,怎么會這么快?我上次見你時,卻還沒有這么快……你修煉了多久了?”
“兩年多。”子堅回答道。
平棋長老頓時瞪大眼睛,兩年多?兩年多就能夠道心凝聚,這是什么樣的妖孽啊,這位妖仙子柏風的父親,也絕對不是等閑之輩啊。
可是……只有兩年多,難怪道心膨脹那么快,卻是平棋長老估計錯了時間。
他伸手搭上了子堅的脈門,面色突變,然后他趴在了子堅的胸口,聽了聽子堅的心跳聲,一張老臉頓時變得煞白。
“長老?”子柏風小心翼翼問道。
“我……”平棋長老露出了一抹難言的惋惜,“晚了……如果再早一天,如果那天我堅持不讓你離開……對不起,我……無能為力……”
他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你們……好好說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