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存的三個人,瑟瑟發抖地縮在書房里,就像是三只鵪鶉。
即便是最恐怖的噩夢之中,他們也不曾見到過那么多的血。
正所謂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不論夏俊國和顓而國的戰斗進行的多么慘烈,都不應該波及到他們才對。
其實他們所說的也不錯,子柏風確實沒有斬殺來使,因為子柏風留下了他們三人的性命。
他們已經習慣了顓而國的軟弱和退讓,顓而國在幾大屬國之中的地位最為尷尬,顓而國的官員們,就算是齊寒山這等年輕一輩的人,在面對他國的官員時,都有些習慣性地抬不起頭來。
但是子柏風不然,他的眼中沒有什么力量是值得敬畏的,夏俊國怎么樣?不也是一個普通的屬國罷了。
一年之前,夏俊國的入侵讓子柏風提心吊膽,擔驚受怕。
但是一年之后的子柏風,卻已經有了強大的自信,如果夏俊國的人膽敢再入侵蒙城周邊,他保證,不論來多少軍隊,都別想活著回去。
夏俊國的實力,其實比顓而國強的有限,在子柏風這種級別的人眼中,人數已經沒有了意義,靠人堆?怕是青石的一輪劍雨就能消滅大半。而找高手來?夏俊國的高手能高到哪里去?更何況,他們不可能傾盡全國之力,去打一場勝負難料的戰爭。
而最重要的,子柏風知道夏俊國對顓而國的覬覦,大多來自于南派巡察司的推動,不見得是夏俊國王的本意。
“你……你是什么人?”主使終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乃是代表了夏俊國,抖抖索索地站起來,挺直了胸膛看著子柏風。
“初次見面,我是顓而國臨沙州知州子不語。”子柏風微笑著坐下來,他一路殺過來,身上卻點塵不沾,連一絲血腥氣也無,書生殺人,發型不亂。
但是他身邊盤旋呼嘯的幾十把飛劍,卻沒有一把是吃素的,往來穿梭,偶爾還會碰撞一下,發出金鐵交鳴的聲音。
“我乃是夏俊國使節團主使石長闊。”主使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也坐了下來,示意身邊的人記錄,這是兩人的第一次見面,按照正式的流程,應當有書記官把兩人的一言一行都記錄下來。
子柏風微微點頭,對這位石長闊有了些許的佩服,這種境況之下,還能這么快鎮定下來的人實在是不多。
夏俊國派他來,并非無因。
“我此次來,是來傳達我自己對兩國談判的意見。”子柏風微微昂起頭,看著眼前的中年主使,“想來你應當聽說過我,也知道我是什么人。”
子柏風的強勢與咄咄逼人,讓主使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回答。
眼前這名少年官員,加冠僅僅一年有余,就已經成了整個顓而國最難對付,最具影響力威懾力的人物之一。
臨沙州知州、外姓候——據說他還沒想好自己要的封號,顓王竟然也任由他就這么拖著,只稱外姓候而不封封號——這些都是等閑。
但是據傳這位子柏風,其實還是顓而國的第一陣法大師,少年第一高手,甚至是顓而國現在的第一高手,就連中山王都是死在他的手中的。
所以,對他不得不重視。
主使豎起耳朵,認真聽著。
“蒙城是我的,蒙城周邊的城市是我的,死亡沙漠是我的,地下妖國也是我的。”子柏風開門見山道,“我不允許任何人染指,你們想要談判也好,想要賠償也好,可以,但是你回去問問你們夏俊國王,能不能擋得住九天星辰,能不能保得住性命。”
子柏風說完之后,站了起來,道:“再則,告訴你們夏俊國的國王,不準任何九嬰的人出現在蒙城,我見到一個就殺一個。”
子柏風說完走了,石長闊還呆呆坐在那里,旁邊那文書還愣愣的,剛才他已經完全忘記記錄了,現在也不知道該不該記錄,子柏風所說的一切,實在是太直白,太不把夏俊國放在眼里了。
他身為夏俊國的子民,已經手腳發顫,卻不知道是氣得,還是嚇得。
三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么辦。
第二天,當齊寒山看到夏俊國使團從門縫里流出來的鮮血,還有仵作們從后門拉出來的尸體時,完全驚呆了。
他所認識的子柏風,是溫和、文雅、智慧的,只有在中山王反叛的那時,才展現出了子柏風那凌厲而極富攻擊力的一面。
但是,那種攻擊力還可以看做是自保,看做是被迫做出的舉動,他絕對沒想過,子柏風竟然會以雷霆手段殺死使節團的人,這下子……麻煩大了。
“我殺的全是九嬰的人。”子柏風淡淡道,“想必下次再來的,就是真正的使節了。”
接下來夏俊國和顓而國的談判,恐怕就不會是關于蒙城的,而是關于夏俊國和顓而國日后的關系,貿易、外交等各方面的問題了。
兩個國家不可能永遠沖突下去,也沒有能耐滅掉對方,大家都是在天朝上國統屬之下的屬國,同時也是被驅狼吞虎的狼與虎,如何求存,如何共贏,才是他們應該考慮的。
而屆時,齊寒山才有可以發揮的余地。蒙城的問題,是實力的問題而不是談判的問題,讓齊寒山陷身在這樣毫無意義的談判里,是子柏風這個朋友的不厚道。
齊寒山自然不知道子柏風的想法,他也不知道子柏風之所以施展如此雷霆手段,和他也有一定的關系。
齊寒山千里迢迢來幫子柏風,子柏風自然不能讓他費勁千辛萬苦,做的卻只是無用功。
其實,兩國之間的關系,想要改變,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困難,當子柏風僅僅是蒙城府君時,他使出全身解數,都不能改變這種關系分毫。
而現在他已經不再是當初的小府君,他只是動了動手指,就已經悄然改變了一切。
只有把蒙城從這種低端的麻煩中脫身出來,才有時間去解決更麻煩的問題。
夏俊國身后驅策他們的獵人——南派巡察司,以及另外一個虎視眈眈的勢力,應龍宗。
這兩個勢力,哪個更強大?哪個更難對付?子柏風完全沒有概念。
夏俊國使團絕大多數人一夜之間被人屠戮殆盡,夏俊國向顓而國提出了嚴肅抗議,要求抓捕兇手,嚴懲不殆,這些都是外交辭令。
此后十來天,夏俊國就以驚人的速度把新的一批使節團送到了蒙城。
出面迎接的有臨沙州知州子不語、主使夏書杰、副使齊寒山等等。
子柏風笑盈盈地和使團的人會了一面,并設宴款待使團成員,他和石長闊同坐一席,把臂言歡。
酒到酣處,他微笑離席,外面隱隱傳來驚呼騷亂之聲,不多時,子柏風又微笑返回,道:“想來貴國國王多忘事,不記得我當初帶的話,我小小逾越了一下,遣返了一些團員,我實在是不得已為之,還請石主使幫我轉達誠摯的歉意。”
齊寒山嗅了嗅,隱約嗅到了血腥的氣息,在蒙城的子柏風和在西京的子柏風,實在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讓他驚訝、陌生,卻感覺到莫名的快意。
石長闊面上的笑容都僵了,他想要出門去看看,卻站不起身來,兩只腳都是軟的。
這個子柏風,和他得到的情報上描述的就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一般。
一頓飯吃得是寡淡無味,石長闊匆匆告罪離開,回去處理被遣返的團員的事宜了。
這次遣返,怕是還會像上次一樣,直接裝在棺材里送回去。
目送石長闊離開,把其他人也送走,子柏風抓住了齊寒山的手,道:“九嬰的人,我縱容不起。”
齊寒山想到幾乎被翻了一個底朝天的西京,點了點頭。
是呀,如果任由九嬰的人在蒙城自由活動,難保西京的悲劇不會重演。
而更多的壓力,子柏風不曾告訴所有人,都壓在他自己的心里。
是夜,子柏風突然驚醒了。
他居住的是在九燕鄉的居所,幾只小狗趴在他的床前,一邊是陪他,一邊是守衛,子柏風睜開眼睛,這幾只小狗也都睜開了眼睛,抽動著鼻子,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
“沒事,繼續睡吧。”子柏風拍了拍幾只小狗的背脊,推開門走了出去。
高仙人正站在庭院之中,他的背上兩只翅膀剛剛收起,四周的勁風還在繞著圈兒。
“你來了。”子柏風道。
高仙人是他的盟友,他相信高仙人的正直,卻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高仙人的身份。
至少在當初讓他離開蒙城的過程中,高仙人發揮了某些作用,這說明他對顓而國有著一定的影響力。但是在后來的中山派事件中,巡察司卻像是消失了一樣,這讓子柏風不得不懷疑。
“我來了,我當然來了……”高仙人氣急敗壞,但是卻不知道該怎么繼續下去,半晌他才氣哼哼道:“你可知道,你在挑戰南派巡察司的忍耐極限!”
在夏俊國的背后,自然是南派巡察司在驅動,正如同顓而國的背后,有北派巡察司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