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蠻牛王的本體,傳說中一種奇特的生物。
它雖然看起來像是牛,但事實上卻是龍的一種,它只有一只腳,有角,山海經中記載:“狀如牛,蒼身而無角,一足,出入水則必有風雨,其光如日月,其聲如雷,其名曰夔。”
(其實夔牛和夔是兩種生物,夔牛只是一種體型較大的牛,此處為了對應牛的外形及“蠻牛王”的名字,將之混為一談。)
龍有無數種,傳說中,夔牛其實還是龍的祖先,更有傳說,夔牛其實就是雷神,諸般傳說,不知道以哪個為準。
在子柏風的養妖訣灌注之下,蠻牛王的身體漸漸變得虛幻了起來,反而是背后的夔牛的虛影,變得越來越凝實。
好在這大殿也已經成妖,剎那間,高及萬丈,容下了那夔牛的虛影。
顓王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蠻牛王,蠻牛王再也壓抑不住,洶涌的妖氣從他的身上涌出來,無窮無盡,宛若浪潮。
“原來……原來……”顓王喃喃低語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好。
中山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進行了那么多的陰謀,他都不知道。
西京地下除了聚靈大陣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大陣,他也不知道。
而現在他發現,那還沒什么,他依為臂膀的蠻牛王,竟然是一個妖怪,他也不知道!
他還能有什么不知道嗎?還能嗎?
顓王覺得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他更不稱職的帝王,再也沒有比他更不了解自己下屬的帝王。
“吼!”蠻牛王的身軀上,纏繞著一道道的閃電,子柏風的靈氣就在這閃電之中流竄,侵入到蠻牛王的全身。
這是靈性與靈力的完美結合,這世界上最完美的靈氣,養妖訣的靈氣。
“吼!”蠻牛王的吼聲震撼大地,每一聲,似乎都迎來了地面之下的某些東西的迎合,他吼一聲,大地震顫一下,而那隱藏在聚靈大陣之下的幽暗紫色的大陣,也隨著這吼聲,明明滅滅,顫抖起來。
“這是……這是什么!這到底是什么!”死氣之中,中山王宛若瘋子一般怒吼起來。
中山王和蠻牛王彼此看不順眼,一見面幾乎就開始斗,他們斗了幾百年,沒想到最終還是他們兩個開始比拼對地脈的掌控。
隨著子柏風的養妖訣的靈力涌入到蠻牛王的體內,蠻牛王那龐大的身軀,又開始變得虛幻了起來,毛發肉體,都化作了半透明的,體內的經脈在閃閃發光。
“啪”一處經脈斷裂,和另外一處經脈接在了一起,形成了全新的回路。
夔牛也不過是一種“生物”,雖然擁有傳說中的血脈,但畢竟只是“妖”。
但這一刻,它的身體結構開始改變,子柏風覺得這種改變,說不定是在DNA層面上的,可惜他沒有能力看清楚,也沒辦法驗證自己的猜想,這個世界的世界觀和他原來世界的世界觀,格格不入,讓他這個科學黨有些糾結。
“啪……啪……啪……”連綿不絕的斷裂聲,每一聲斷裂,都帶來了巨大的痛苦,讓蠻牛王發出了痛苦的嘶吼。
但每一聲嘶吼,似乎都震動了大地之下的地脈。
蠻牛王的經脈,聯通了大地的經脈,隨著兩者的構造越來越相近,兩者也漸漸聯通在了一起。
此消彼長,蠻牛王對地脈的控制力增加,也代表著中山王對地脈的控制力減弱。
直到兩者之間,幾乎完全達到了平衡。
遙遠的東方,柱子和同鄉青年慢慢向回走去,耳邊那沙沙的聲音完全消失了。
他們走出了不安的密林,抬頭看去,曾經白雪皚皚,松柏蒼翠的鳥鼠山一麓,已經化成了灰黃的顏色。
那灰黃色就像是一塊丑陋的牛皮癬,漫過了高高的山峰,就那么晾曬在山峰之上。
山峰也憑空矮了一截,流沙從山坡上緩緩滑落下來,有一些順著風飄了下來,在柱子的臉上、脖子上撒上黃色的痕跡。
但是,終于停了,完全停住了。
柱子和身邊的同鄉對望一眼,那一瞬間,都有一種難言的感覺,他們幾乎要放聲大哭一場。
終于停下了,沒有親眼看到那一幕的人,絕對無法想象,當一切華為黃沙時,那種難言的恐懼。
在那黃沙之下,有什么能夠留下來?蒙城又會怎么樣?
好在,這一切都沒有成真,死亡沙漠的擴張停止了。
柱子抬起頭來,看向了天空。
是誰在冥冥之中,拯救了死亡沙漠四周無數的人,拯救了整個蒙城?
柏風,是你嗎?
子柏風睜開了眼睛。
他的養妖訣靈氣已經耗盡,蠻牛王也已經越過了那道無形的邊界,超越了“妖”的極限,進入了“神”的門檻。
剩下的,就只能靠蠻牛王自己了。
地脈之中涌動的靈氣被止住了,從遠方死亡沙漠抽取靈氣的力量,也已經被遏止,死亡沙漠終于停止了擴散。
但是,下一刻,又是誰呢?
子柏風轉過頭去,看向了顓王,一字一頓道:“我要死亡沙漠。”
顓王短吸一口氣,似乎長了就能嗅到子柏風口中噴出的憤怒與不耐一般。
此時的顓王,就像是一個受氣的小媳婦。
但是他還是沒有開口,他沉默著,緊緊抿著嘴,任由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不知道多少人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那一刻,顓王覺得自己似乎就只會讓人失望,失望,再失望。
但是他有不得不堅持的理由。
就在整個大殿里氣氛陷入了難言的沉默之中時,一聲細微的咔嚓聲響起。
大殿似乎晃了晃。
和剛才的震動比起來,這晃動似乎不值得在意,但是外面卻響起了一聲驚呼。
子柏風轉回頭去,透過窗戶,就看到外面的大地裂了一道縫隙。
就像是大地干旱皸裂,但是比之長了,大了無數倍。
那是一道大地的傷痕。
子柏風低下頭,伸手一指點在自己眉心。
雖然看不到他眉心的瓷片,但是眾人知道當子柏風這么做時,他就是在通過某種秘法查看其他地方的情況,這種秘法或許罕見,當并不神秘。
子柏風做的其他的事,比這事兒夸張多了。
“不好!”子柏風一看之下,就跳了起來。
土地總是默默承載、默默包容一切,但是人們總是忘記了,大地的承載力也是有限的。
從早上開始,子柏風和中山王的陣法對決,就已經將這塊土地胡亂撕扯了一番,但是當時的撕扯力和現在地脈控制權的爭奪比起來卻是小巫見大巫。
地面已經不堪承受,開始崩潰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地的崩裂,就像是超級大地震,現在還沒有完全爆發,若是完全爆發開來。
子柏風吸了一口氣。
他和中山王的對決持續到現在,已經讓他心力交瘁。
雙方出招、拆招、再出招、再拆招。
可到了現在,一切似乎都已經沒有了后退的余地。
退,靈氣被從地下妖國抽出,死亡沙漠擴張,吞噬四周的土地,甚至吞噬蒙城。
不退,膠著狀態的西京,已經無法承載。
“中山派……”子柏風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然后他抬起頭,喊了一聲:“踏雪!”
“啊!”踏雪湊到了他的身邊。
子柏風伸出手去,撫摸著踏雪的脖子。今天辛苦它了。
然后子柏風翻身騎上踏雪的背部,踏雪一轉身,飛奔而去。
“他走了?”這一刻,顓王心中這樣想著,眼看事不可為,子柏風終于放棄了?
或者是,他終于對自己失望到了極點?
顓王對自己也極度的失望。
顓而國立國千萬年,和歷代的顓王相比,他總覺得自己雖然不算是偉大,卻總也是賢明。
可是歷代的顓王,卻從未讓自己的王都遭遇被毀滅的危機。
“哥,加油!”顓王對子柏風的測度,卻被小石頭的一聲加油所打破了。
小石頭揮舞著小拳頭,跳起來,大聲道:“狠狠打他們!”
還有什么辦法?誰還能有辦法?子柏風他……他到底有多少個辦法?
“哈哈哈哈……崩毀吧……哈哈哈哈……”中山王聲嘶力竭地狂笑著,被從地脈之中抽出來的靈氣,此時已經充斥整個地下大廳,把當初彌漫在其中的死氣趕了出去。
但是中山派卻籠罩著護山大陣,死氣擴散不出去,整個中山派,宛若被死氣包裹住一般,不少修士都難以承受死氣的侵襲,倒在了地上。
可這又如何?中山派就算是全滅了又如何?
中山王已經不在乎了。
他已經不想再覬覦地下妖國所隱藏的那個大秘密了,他現在只想要靈氣,無盡的靈氣。
那些靈氣透過大陣瘋狂地涌入了大的體內,讓他的修為暴漲。
修為暴漲的同時,對大陣的掌控力也就更加強大,也正因為如此,可以和蠻牛王爭奪地脈的控制權,讓雙方陷入膠著。
現在,蠻牛王和中山王,可以說是整個西京最強大的兩個。
子柏風騎著踏雪,在天空中奔行。
不知道什么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太陽已經落到了地平線之下,只剩下了一道余暉。
子柏風抬頭看去,代表青石叔的那星辰已經到了天邊,似乎下一秒就要融入到僅剩的一絲陽光里。
“青石叔!”子柏風放聲高喊,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向自己家的大人求助,子柏風覺得……嗯,滿丟人的,到最后還是要靠青石叔。
但是,大青石神君等待這一刻,已經等了許久,許久。
子柏風的聲音當然傳不到九天之上,但是青石卻已經感應到了子柏風的呼喚。
那一刻,天空中運行著的星辰,突然化作了流星。
巡行九天,天火降世!
已經徐徐落下的太陽,好像又重新升起來了。
在以往無盡的歲月里,太陽總是從東邊升起,從西邊落下。
但是這一刻,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放出了無盡的光與熱,代表了無盡的希望與溫暖,拖著那本已經讓人絕望的日暉,重新回到了這個世界。
傳說中,大地之上曾經有十顆太陽,灼烤著大地,讓整個世界在熱氣中蒸騰。
神箭手后羿彎弓搭箭,射下了九顆太陽,就只剩下了唯一一顆,巡行天空。
子柏風曾經無數次想過,若是被射下的太陽從天空墜落,會是什么樣的場景。
那定然是一邊噴灑著火焰的血液,一邊墜落大地,脫出長長的軌跡,在接觸地面之前的那一刻,燃燒所有的力量,發出最明亮的光芒。
因為那是它生命中最輝煌的一刻,也是最后一刻。
子柏風想象中的場景重現了。
可是從天空墜落的,不是染血的太陽,而是后羿的那驚天一箭。
由青石叔射出的,以自己的身體為箭矢的一劍。
“踏雪!”子柏風大聲喊道,踏雪身上燃起了滔天的青焰,妖氣噴射,推著它向前狂奔,它四蹄踏在空中的微塵之上,迎著天空墜落的墜陽之箭飛了過去。
在兩者接觸的剎那,踏雪輕巧地一個翻身,踩在了青石之上。
剎那間,動能轉換,物理的規則完全被打破,踏雪落在了青石的背上。
木屋、大石、槐樹、散落在院子里的木材,晾曬在院中忘記收起來的衣服——老娘念叨了快半年了——一一映入眼簾。
似乎外面那瘋狂咆哮的火焰和圍繞著青石飛行的金色飛劍,都只是虛幻。
踏雪低下頭去,離開之前,放在馬廄里的草料還沒干枯,似乎更加水嫩了,它吃了幾口,開心地叫了一聲。
子柏風從踏雪背上跳下來,體內僅存的靈力涌出。
子柏風的養妖訣已經是第五訣,而青石也已經是第五階,正所謂原湯化原食,子柏風這原汁原味的原湯,配上青石從天空之上吸收來的無盡靈氣,瞬間將那靈氣轉化成了青石自身的靈氣,融入了青石之中。
就像是給咆哮的發動機加入了液氮,剎那間,青石叔的速度突破了天際。
子柏風低頭看去,在青石叔的背上,似乎只是微風吹拂,都感覺不到速度的變化。
但是那一瞬間,中山派的護山大陣已經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