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柏風到底還是決心拒絕齊太勛。
正如他對曾賢所說的,要有傲骨。
曾賢有傲骨,他當然也有。
齊太勛再來時,子柏風干脆就讓他吃了閉門羹,盧知副苦勸了子柏風半天,子柏風也不為所動,盧知副也只能嘆息搖頭,道:“大人您想好了就好……反正我是不怕了,就唯恐影響了大人您的前程。”
盧知副這個知副,若不是子柏風,怕是也要被擼掉了,這句話說得倒是言辭懇切。
“盧知副哪里話,我覺得知正大人做得對!”齊巡正坐在一側,道。
自從入了子柏風的門下之后,齊巡正的精氣神越來越好,雖然現在還整天帶著拐杖,但是他的腿卻已經不瘸了,為人也更加自信起來。
齊巡正為人正直,對子柏風的做法很是認同,他拱手道:“大人,我剛剛已經把庫存全都盤點了一遍,把有問題的玉石都清點出來了,之前曾經用過問題玉石的記錄,我也在一一查證,下午開始,我就帶著人前往替換。”
“好。”子柏風點點頭。
“大人,采買玉石的事該怎么辦?”盧知副問道。
“玉石好辦,我也有我的貨源。”子柏風道,幾萬塊玉石而已,他還真不缺這點東西,青石叔那里的玉石已經堆積如山了。
“那就好。”若是別人,恐怕會懷疑子柏風之所以不采買齊太勛的玉石,是為了自己中飽私囊,但是眾人都了解子柏風的為人,卻不會這樣想。
知正院后院靜悄悄的,在假山的后面,子柏風坐在角落里,正看著一卷書,在他的身邊不遠處,趴著一條擁有四個腦袋的巨犬,正是古秋。
古秋的四顆頭顱代表著四種不同的個性。
天真、暴躁、兇殘、睿智。
此時,代表天真的那顆腦袋,正在和小桂寶玩,把小桂寶頂起來,讓他順著自己光滑的背脊和皮毛滑到尾巴那里。
代表暴躁的那一刻不耐煩地看著,不時發出威脅的聲音,兇殘的那顆腦袋正在撕扯著一只雞,血肉橫飛的樣子。
而代表睿智的那顆腦袋,卻正在和子柏風說話,云淡風輕的樣子。
“有四顆腦袋真好。”子柏風羨慕道,“如果我也有四顆腦袋,就不用那么苦惱了。”
“四顆腦袋,也有四顆腦袋的壞處。”睿智的腦袋搖搖頭,又嘆了口氣,道:“還是子兄這里好,可以稍稍放松一點。”
整個知正院后院都在子柏風的完全掌控之下,那些仆人在哪里他都知道,自然可以放心大膽地在隱蔽的地方現出原形,在他自己的所正院,都不能這般放松。
“不過我這次來,帶來的卻是一個壞消息。”古秋嘆了一口氣,“我身后那位大人物不允許將‘晦靈術’外傳,而且實不相瞞,這門法訣要借助于一種寶物,這種寶物極為珍貴,并不能輕易給予別人。”
子柏風點點頭,其實他早就有心理準備。
“既然如此,那我便去拜訪他一下。”子柏風道。
雖然古秋不曾說明他身后的那位大人物到底是誰,卻也已經默認了,那位大人物就是蠻牛王。
古秋通過子柏風的養妖訣,被提升了等級,或許是因為養妖訣的功效,他對子柏風天然有著一種親近之心,對子柏風不想也不愿意隱瞞太多,所以輕易就讓子柏風得到了許多有用的訊息。
“那位大人的門,可不是那么好進的。”古秋道。
子柏風轉身進屋,捧出了一壇酒來。
“百年陳釀景園春?”古秋笑了,道:“子大人倒是那位大人的知己。”
“怎么樣,能進得了那位大人的門?”
“理應進得了了。”古秋站起來,最上面一顆頭伸過去,把小桂寶從身上叼下來,放在地上,轉眼之間,就重新化身成人,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道:“走了。”
“古兄慢走。”子柏風擺擺手,并沒有起身相送。
“那位大人的脾氣,比較古怪。”走了幾步,古秋轉過頭來,叮囑子柏風道,“你還是不要太大意比較好。”
子柏風點點頭,道:“謝古兄。”
古秋這才真個離開了。
第二天一早,子柏風就拎著一個籃子,乘著錦鯉云舟,來到了蠻牛王府。
蠻牛王府在西亭,距離東亭頗有一段距離,好在就在主干水道的旁邊。
東亭臨近碼頭,所以工部的勢力更大一些,工部的許多部門都設在東亭。此外,東亭還有貢院,也是書生們的居住之所,禮部的許多部門,也設在東亭。
而西亭則是兵部的勢力更大一些,在蠻牛王及蠻牛王府的附近一帶,居住的多是高級的將軍武官,往來的都是一些身著戎裝的人,就連站在那些衙門口的衛兵,都比東亭的精氣神來的好,剛剛來到西亭這邊,子柏風就感受到了一種難言的鐵血冷肅的意味,讓他一時間有些不習慣。
想來若是落千山到了這里,會是如魚得水,而子柏風寬袍大袖,腰佩寶墨,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就吸引了許多探究乃至警惕的目光。
子柏風拎著的依然是那個普通的竹籃,大搖大擺走到了豎著兩只兩丈高石獅的大門前,抬頭看去。
“蠻牛王府”四個字,不知道出自誰的手筆,粗濃耿直,轉寰之處很多遲滯的地方,就像是初學寫字的人寫的一般。
但是字里行間,卻又有一股難言的豪邁勇猛之意。
子柏風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拿手比劃著,模擬著這字,這是武夫的字,和他這種文人的字,有著根本性的不同——就算是再豪邁的文人,畢竟也先是文人,然后才是武夫。
“你是什么人?”看到子柏風在門外駐足,守在門外的幾名衛兵立刻上前喝問。
蠻牛王府的大門,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進的。
子柏風微微一拱手,道:“在下子柏風,特此求見王爺。”
“你可有帖子?”那衛兵喝問道。
“沒有帖子,不過我有這個。”子柏風從籃子里隨手拎出了那壇酒。
正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這些衛兵們一個個長的膀大腰圓,彪悍的緊,鼻子也靈敏得狠,嗅到了這壇酒的味道,頓時聳然動容:“百年陳釀景園春!”
“一百二十年了。”子柏風糾正道。
“你等著,我去向王爺匯報。”衛兵轉身就去了。
其他幾個衛兵看子柏風的眼神也柔和了許多,子柏風雖然酒量大,卻不是酒鬼,有些疑惑,為什么這樣一壇酒,有那么大的魔力。
難怪當初何須臥專門把這壇酒留給他,果然是什么門都能敲開的一塊超好的敲門磚。
子柏風等了一會兒,就看到那士兵又匆匆出來了,對子柏風道:“你回去吧,王爺說了,不見你。”
“為什么?”子柏風皺眉。
“沒有為什么,王爺說,別人拿酒來就見,但是你不行。”那衛兵只是把腦袋搖得撥浪鼓一般,其實他心中也在納悶呢。
眼前這個人,看起來眉清目秀的,也不像是壞人,似乎就是一個普通的書生,自家王爺的脾性,就算是一個乞丐抱著一壇好酒來,他也會待為上賓。
為什么偏生這位書生就不行呢?
大概是王爺今天心情又不好了吧。
“快走,再不走就對你不客氣了!”看子柏風還站在那里不肯離開,那士兵立刻板起臉來,唬他道。
子柏風搖搖頭,道:“既然不見,那就算了。這酒既然當不了敲門磚,也就不要了。”子柏風把手中的酒壇子高高舉起,在士兵惋惜的驚呼中,啪一聲摔在了地上。
子柏風分明也聽到了一個聲音從門后不遠處響起:“不要!”
“啪,嘩啦啦啦……”一百二十年的陳釀,砸在地上,聽聲音和普通的酒壇子也沒什么不同,飛濺而出的汁液,沿著石階嘩嘩流下,就像是一條小小的瀑布。
門外站著的八個衛兵幾乎都下意識地咽了一下吐沫,剛才跑去報信的衛兵,看起來似乎恨不得趴在地上,把酒水都吸起來,他要用全身的力氣,才能把這種沖動抑制住。
“你這書生,這么好的一壇酒,你不要就不要了,為什么要砸了?可惜啊,可惜啊……”好久之后,那士兵才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瞪著子柏風。
“這哪里算什么好酒。”子柏風嗤笑一聲,“在我家,驢都不喝。”
子柏風說的不錯,踏雪是個好孩子,人家不喝酒。
子柏風又從籃子里拿出了一壇酒來,道:“反正也沒人喝,這壇酒也砸了吧。”
看到這壇酒,那衛兵撇了撇嘴,這酒壇光滑锃亮,壇子外面貼著的一個“桂”字,墨跡都是新的,看起來就是新酒壇,壓根就不是什么陳釀,砸了又能怎么樣?
子柏風一揚手,那酒壇在青石臺階上砸了個稀爛。
那一瞬間,濃郁到極點的靈氣,噴涌而出,就像是天地之間突然刮起了狂風,靈氣的狂風。
但是這狂風過處,就連衣角都沒有揚起。
它吹拂的不是人或者物,而是氣。
恍惚間,天地間一輪圓月升起,映照萬物,消融一切不潔之物。
酒壇崩裂,酒液四濺,一聲慘呼從王府內傳來:“不要!”
剎那間,天地變色,子柏風發現自己動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