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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墨,是一塊墨玉。
明明是黑色的,卻好像是晶瑩剔透,一眼能夠看到內部一般。
拿在手中,子柏風就覺得比自己所用過的所有的墨都緊實得多,仔細看去,之所以能夠那么緊實,是因為墨里的碳粉比其他的墨都更加細膩。
碳粉用了類似魚膠的東西去調制,黏合。當然,那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氣,不用別人說,子柏風也知道那是什么。
墨有靈,靈墨。
“這幾天我們閑著無事,便做了這個。”子吳氏和子堅對望一眼,兩個人合作默契,制墨的時候,子堅給了很大的幫助,兩個人都有意無意地瞞著子柏風,現在給了他很大的驚喜。
“咱們院子里有一棵油桐,我自己榨油,自己收墨,自己調制做出來了十來塊這種墨,其實這里面月桂用的并不多,大多都是咱們院子里生長的桂花的花汁,所以只是桂清墨。”
這墨很小,比大拇指也大不了多少,上面有著精致的月宮桂樹的形象,雕工精湛,顯然是老爹的手筆——剛才老爹也說了,他雕的模子。
這座知正院里,邊角旮旯里,什么樹都有,那顆油桐就在西北邊,桂花樹還多了幾顆,就在院子里。
難怪前兩天子柏風看到小石頭在桂花樹上爬來爬去,后院的油桐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變得光禿禿的了,還以為小石頭調皮,本打算教訓教訓他呢。
看來小石頭也出了不少力,自己在外面忙活的時候,他們三個人合作起來,卻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一棵油桐能產一百斤油,一百斤油最終就成了這十來錠小小的墨,這中間的辛苦,誰人知?
也難怪幾個人都獻寶一般,把這墨顯擺給子柏風,他們當然有顯擺的資格。
這次子吳氏親自磨墨,不多時,淡淡的桂花香氣就逸散出來,與之一同逸散出來的,還有那一股凝而不散的靈氣,月桂的靈氣。
嗅著這股香氣,吸收著這純正的靈氣,子柏風不由回憶起了往昔的種種來,一股難言的狂狷之意在心中滋生。
原來,老子已經做了這么多了不起的事!
他提筆,吸飽了墨汁。
多年以來,子柏風都在忙于公務,書法久未習練,特別是批閱公文皆為楷書,其他種種,許久未曾著墨。但經歷許多事之后,此時的子柏風卻覺得心中有一腔狂意,想要一抒為快。
一筆而下,狂狷的草書就躍然紙上:“少年上人號懷素”。
不待筆鋒散掉,筆墨枯竭,子柏風添筆之后,又是一筆而下:“草書天下稱獨步”。兩句之后,下一句子柏風筆下突然生機勃然,“墨池飛出北溟魚”,而后,隱約的殺意,突然透筆而出:“筆鋒殺盡中山兔”。
再然后,便是一氣呵成,宛若天成。
“八月九月天氣涼,酒徒……”就在此時,啪一聲響,一支筆洗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子柏風的筆意被打斷,看看筆下那干枯的筆跡,頓時搖搖頭,干枯的不但是筆跡,還有他的筆意。
子柏風轉身看過去,小石頭本來捧著一個筆洗,在子柏風的身邊,瞪大眼睛踮著腳尖看著,這小家伙不學無術,偏生什么都好奇,非要看子柏風寫個什么。
此時卻踉蹌后退了幾步,小臉嚇得煞白,手中的筆洗都掉在了地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看到子柏風猛然轉頭,小石頭更是嚇得連連搖頭,似乎突然之間,就回到了一年多前,小石頭見了子柏風,如同老鼠見了貓的時候。
子柏風看到,子堅和子吳氏的面上,也有驚懼之色,立刻意識到是“墨池飛出北溟魚,筆鋒殺盡中山兔”這兩句的緣故。
上次,子柏風和刀癡的刀道對決,用的便是這兩句為引,他不經意之間,就已經引動了體內沉睡日久的刀道與殺意,別說小石頭了,就連子堅和子吳氏都被嚇到了。
“對不起,沒嚇到你吧,小石頭!”子柏風連忙丟下手中的筆,上前安撫小石頭,這么凜冽的殺氣,若是真的把小石頭嚇出兵來,那可是麻煩了。
“沒事,我就是看入神了。”小石頭就是小石頭,轉眼間就忘記了剛才的驚懼,抓著子柏風的手,道:“哥你剛才好厲害!那是什么?”
是什么?
是刀道?是筆意?是書法?還是什么?
子柏風不知道,反正現在他是沒有心情再繼續接下去了,被打斷的胸臆,再也接不起來。
但他也只是稍微有些可惜而已,胸中所有總會有機會再書寫出來的。
一首詩,只寫了五句零兩個字,子柏風寫不下去,也沒再強求,把這一切掃在一邊,對子吳氏道:“娘,這墨,絕了!”
絕了兩字,便是最好的評價。
子吳氏和子堅對望一眼,道:“這種桂清墨是上等品,還有另外一種墨,僅僅是普通的桂花,就叫桂墨,你再試試。”
有了剛才的珠玉在前,只是普通的桂花,卻是讓子柏風提不起勁兒來,不過一試之下,卻是驚訝不已,書寫時的感覺,比之桂清墨相差無幾,所缺少的只是那道凝而不散的靈氣而已。
“娘,您的制墨技術,也是絕了!”子柏風還能說什么?果斷大拇指點贊!
“比之那三種高檔墨,如何?”子吳氏又問。
“何止千里。”子柏風道,或許這三大墨商家里還有更高檔的墨,但是就算有,子柏風覺得也比不過自家老娘的這桂墨,最了不起,也就是伯仲之間。
更何況,自己手中還有那天下絕無僅有的桂清墨呢?
“那你覺得,咱們家這制墨生意,可做得?”子吳氏又問道。
“當然做得!”子柏風連連點頭,而且毫無疑問,他們走的還不是普通的產品路線,而是絕對高端的高級禮品路線。
“那就好。”得到了子柏風的肯定,子吳氏頓時喜出望外,她的心目中,兒子便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他若是說做的,那定然是能夠做得。
“若是再有比這桂墨還低一檔的就好了。”子柏風道,桂墨這一檔次的,估計只能主打禮品市場,普通人是絕對舍不得用的,甚至這禮品市場,也絕對是最高端的禮品市場。而桂清墨,便是重寶級別的了,絕對是鎮店之寶,只贈不賣。若是還有一種,比三大墨商的頂級產品還高級那么一點點,產量更大一些的墨,那便好了。
須知三大墨商的這三種上等墨,本來就是針對的高端禮品市場,子柏風買回來的時候,就是寸墨寸金的。
至于低端市場,子柏風壓根就不打算去考慮,有句話說得好,奢侈品才是必需品啊。
“嗯,那簡單,減少一兩道工序,便可以了。”子吳氏胸有成竹,顯然不知道考慮過多少次了。
子柏風還是有些遺憾,道:“若是還有一種墨,完全由月桂制成,那有多好……”子柏風道。
子堅和子吳氏對望了一眼,都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怎么了?難道你們真的做了這種墨?難道是打算給我驚喜,快拿出來,拿出來!”子柏風急得跳腳。
子堅無奈道:“我們確實是做了一塊這樣的墨,不過現在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子柏風頓時一驚,“難道被人偷走了?”
這里可是自己的地盤,還有人能夠從自己的地盤偷走東西?
“自己跑掉了。”子堅苦笑。
“怎么會……”子柏風無語。
這個“怎么會”代表的不是驚訝,而是無奈。
蓋因為這種事情,當初在蒙城的時候,已經發生過好多次了。
子柏風的養妖訣進階到第三階“作天光”之后,會無時無刻不向外輻射處養妖訣的靈氣,最初時不會控制,導致身邊的很多東西都不由自主成了妖,譬如身上的衣服,突然就自己走動了起來,譬如半夜睡醒,發現自家的床自己跑到了外面去了——現在蒙城的山里,還有一只狂暴的床在橫行霸道呢。
最夸張的是子吳氏剛把一只饅頭遞到子柏風的手里,那饅頭就成妖了,這饅頭格外喜歡和其他的饅頭呆在一起,每次子柏風等人吃飯的時候,都要先挑挑揀揀,把它揀出來。
不過,有一天子柏風發現這饅頭不見了,小石頭覺得是被誰誤吃了,還為此傷心了好幾天。
不過,隨著子柏風對自身養妖訣的掌控,這種事情就越來越少了,最近這些天,更是一次也沒發生過。
大概是靈氣實在是太充裕了,又是最純粹,最柔和的靈氣,稍微沾染了一點子柏風的養妖訣,便就此成妖了。
“算了,過于完美,反而不美。”子柏風搖搖頭,便不再糾結此事。至于那墨妖,既然跑了,就跑掉吧,就和饅頭妖一般,它想來也有自己的緣法。
眾人也都是豁達的人,轉臉便不想這個,子吳氏把子柏風的幾張墨寶收起來,道:“我去把我兒試墨的墨寶掛出來,屆時我的桂墨軒開業的時候,便掛出來當鎮店之寶。”
子柏風失笑,老媽連店名都起好了。
“那一卷,給我留下吧。”子柏風指了指那只寫了五句半的殘卷,“掛個殘篇出去,反而不美。”
他心中卻想著,終有一日要完成它。
子柏風的心中,終究是追求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