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所在的地方,算是鎮妖塔的一處碎片。”怪貓解釋道,“通路復雜,支離破碎,瞬息萬變,非常麻煩。”
子柏風頓時無語,這碎片的碎片的碎片,太那啥了,上古時期,到底發生了什么?鎮妖塔從天上掉下來了嗎?
不過,六天時間,不說別人,單說子柏風自己,就堅持不到了。
真水無香,真水有毒,子柏風現在意識都有些迷糊了。
如果能夠瞬息之間穿越那縱橫交錯的地下通道,找到傳說中的耳鼠,然后再把它帶來,再帶著自己瞬間回到蒙城,回到老爹身邊,幫老爹解除身上的痛苦,然后再瞬間回到蒙城府,把所有人的毒都解除掉,那該多好啊。
高仙人那邊,拿著小刀到了小仔的身邊,小仔嚇了一跳,大吼連連,似乎是在說不怪我,不怪我,耳鼠滅絕不是我的錯!
“如果小仔吃了許多的耳鼠的話,說不定也能解百毒。”高仙人解釋道,“給我一滴血,讓我驗證一下。”
小仔這才稍稍放心,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只爪子,讓高仙人取了血。
然后高仙人抿嘴嘗了嘗,卻是搖了搖頭,道:“耳鼠之血,奇香撲鼻,不過……”
小仔眨巴著眼睛,似乎在問,俺的血什么滋味的?
“小仔的血,腥臭……”高仙人看怪貓和虎妖王都虎視眈眈,連忙閉嘴不說。
當著人家老爹老姐的面說別人壞話,太沒格調了。
子柏風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如此,那就如此吧。
想不到,竟然死在這里。
而且還讓老爹,還讓整個蒙城為自己陪葬。
丹木宗已經被碾碎了,罪魁禍首也死了,自己或許……也沒有遺憾了吧……
只是內心深處,卻有一個聲音響著:“遺憾啊……”
擁有了瓷片,本以為可以為這片大地重獲生機,卻沒想到,竟然止步于一個小小的蒙城。
不甘啊……
真想要把老爹救回來,再讓老爹摸摸自己的腦袋,像小時候那樣。
真想再看到嬸兒的笑容,真想捏小石頭臟兮兮的小臉,真想聽姑姑咚咚的鼓聲……
真想要把蒙城的人都救回來,那些漁家小妹,剛剛出水的荷葉一般清新,那些山中獵戶,樸實憨厚的笑容,那些可惡的,只會給自己添亂的官員們,還有先生、府君和落千山……
都見不到了啊。
真不甘心。
“希律律……”一聲馬嘶突然從天空中響起。
子柏風張開眼,看到一批如同陽光鑄就的馬匹,從天空中踏空而來。
這是來接自己的嗎?
想不到我還能上天堂?不對,那應該是去天庭吧,玉帝那混蛋,還有嫦娥小娘子,不對嫦娥好像是人妻啊……
陽光鑄就的透明馬匹落在了子柏風的面前,探出頭去,在子柏風的面上蹭了蹭,那暖暖的感覺,是太陽的撫摸。
子柏風伸出手去,揉了揉它的耳朵,踏雪立刻嫉妒地叫了起來,它可是子柏風的第一坐騎!
難聽的驢叫聲,頓時讓子柏風清醒了過來。
不對,這是……真實存在的……
子柏風突然想起了曾經在密林中所產生的白駒過隙的感悟,曾經如同浪潮一般簇擁著自己前進的奔馬。
竟然……竟然還有一只。
“帶我去!”子柏風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力氣,翻身趴在了白駒的背上,怪貓雖然口中諸多的不屑,但是它卻真的很喜歡這片人妖共生之地,所以它喜歡上了柱子,跟著一起來救子柏風,而現在,它也從柱子的懷里跳出來,跳到了子柏風的背上。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現在沒有人比子柏風更懂得人生的短暫,也沒有人比子柏風更期待速度。
坐在白駒的背上,就像是被溫暖的陽光所包裹著,他甚至感覺不到速度——那是已經超越了某些物理極限的存在,光速。
或許這種超越,也超越了這個世界的某些法則。
子柏風覺得自己就像是坐在原地,看著四周的景色變化,沒有加速度,沒有慣性,就像是在看電影,有種格外不真實的感覺。
但是眨眼之間,白駒已經停了下來。
天地已經變成了無盡的黑色,散發著幽幽光芒的石頭和蘑菇散落各處,抬起頭來,洞穴頂上是突起的各色鐘乳,地上卻比較平坦。
密網一般的通道,三天三夜的行程,一瞬間就已經甩在了身后。
在子柏風稍稍一發愣的瞬間,這匹馬就已經不知道試探過多少通路,繞過了多少坍塌,走過了多少路程。
現在是在地下的多少層深度?關押個超級英雄里的壞蛋說不定都逃不出來了。
一只兔首鹿身薯片尾巴的小獸正在前方,眨巴著眼睛,歪著腦袋,看著這站在大地之上,全身發著光的白駒,以及歪歪斜斜坐在馬背上的子柏風。
好在還有人沒有發愣,怪貓一個虎撲,一把把那老鼠按在身下,咬在口中,動作極其嫻熟,不愧是千錘百煉的技巧。
轉臉之間,子柏風就已經捏住了耳鼠的尾巴,耳鼠乖乖倒掛著,不敢動彈,因為怪貓在旁邊虎視眈眈呢。
“不逃,活,逃跑,死!”怪貓對它比了比脖子。
“走,回去青石上。”子柏風輕輕拍了拍白駒的脖子。
景色又開始變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子柏風已經停在了青石上,房門外。
“哈,我有時光機!”子柏風情不自禁地歡叫一聲,然后從青石上跳了下去,跑去了房間里。
子吳氏正在悄悄抹淚,別人都去忙活了,但是她卻不愿意離開子堅。
子堅全身已經浮腫,身上已經開始潰爛,開裂的傷口,滿是膿水。
子吳氏已經不在乎會不會傳染毒素了,她用一條毛巾,小心幫子堅擦著身上,不讓那些膿水流下來,感染別的地方。
“娘!”子柏風大叫一聲,左右看看,想要找一把刀子或者什么的。
突然眼前光芒一閃,子柏風被人抱入了懷里。
子吳氏本來想要沖上去,子柏風的歸來,就像是定海神針突然豎起,一切就要風平浪靜,不論為什么,她對子柏風有這個信心。
此時卻停下了腳步。
束月緊緊抱住子柏風,似乎擔心一松手,子柏風就沒了。
這輕靈如月,清冷如劍的女子,從未這樣表露過自己的感情。
而現在,她什么也顧不上了。
“對不起,束月。”子柏風低聲道。
他不能,也不該,把束月交給十信道人。
“以后再也不會了。”
束月她不是一把劍,她也是自己身邊最重要的人之一。
束月推開子柏風,抬起頭來,面上掛著笑,然后突然化作了月光,回到了子柏風的手腕上。
子柏風輕輕一晃手,束月就化作了一個小小的錐子,子柏風在耳鼠的屁股上扎了一下。
一滴血滴入了碗中,子吳氏先扶起子堅,給他喝了大半碗,自己把剩下的小半碗喝了下去。
“呼……”子堅呼出了一口氣,痛苦的神色幾乎立刻消解。
轉回頭,子吳氏發現子柏風已經消失不見了。
“帶我去蒙城……”子柏風爬到了白駒的背上,倏忽之間,就已經到了蒙城。
蒙城此時已經幾乎變成一片死地,突如其來的瘟疫,讓蒙城早就沒有了昔日的繁華。
別的地方早就沒人了,甚至包括蒙城府,只有蒙城書院還有很多人在這里,現在這里幾乎成了戰地醫院,學子們在先生的指揮下,正在照料被瘟疫感染了的人,苦澀的藥味飄蕩在四周,卻莫名給人一種極為心安的感覺。
在書院中,有一處小潭子,先生在里面種了幾朵青蓮,在岸邊埋下幾竿修竹。
而現在,先生正站在潭邊,皺眉苦思著什么。
“對不起……”子柏風在耳鼠的腿上又割了一刀,然后一抬手,把它丟盡了水潭里。
“這個補償你……反正我留著也無用了……”子柏風從眉心抽出一團靈氣,揮手彈了過去。
耳鼠在空中抱住了這團靈氣,然后撲通一聲落入了水中。
血液從它的大腿上涌出,在睡眠上暈染出了一小團紅色,這只是一只小老鼠,撐死了身上也沒多少血,只是這一點血就已經足夠了。
“那是耳鼠。”子柏風對先生說了一句,先生就恍然大悟,連忙命人去取來碗給眾人喂下去。
“你也中毒了。”先生自己則是趕忙端了一碗給了子柏風。
子柏風喝了幾口,卻覺得難言的疲憊從心中涌出,他連動都不想動了。
就這么睡了吧,反正……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了。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還有什么可留戀?
“真水之毒!”先生見多識廣,只是一探子柏風的脈搏,就瞪大了眼睛。
真水無香,真水無毒。
它并不是毒,只是消融一切而已。
所以,這種毒,耳鼠的血也解不了。
事實上,操水者也并沒有解藥,因為這本就是無解之毒。
子柏風瞇著眼睛,看著湛藍的天空,無數的飛鳥正在飛來,在前面的是小白,那只暴力的,不知道混入了什么血統的鴿子。
那些鳥兒從天上俯沖而下,銜著一滴水,四面八方飛了出去。
小白卻落在了子柏風的胸口,低下頭去,蹭著子柏風的臉頰。
“別哭,小白……”子柏風喃喃低語。
不過是睡著而已,睡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