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那個剛被辭退的阿姨來說吧,起因不過是干完活坐下來吃了一個蘋果,就引得陶太太不滿。
前面七個人,有的是因為做飯的時候匆忙去了趟衛生間,洗手沒有用洗手液,而是只在水龍頭下沖了沖。
還有人是因為干活太仔細,打掃時間稍微長了點。
林林總總,陶太太口里的簡單工作,挑起刺來可一點都不客氣。
蘇曼認真總結了,陶家應該是個很注重規矩的家庭,就比如吃蘋果那事,透‘露’出來的意思無非是主人家的東西不能動,其他的則透‘露’出陶太太是一個講究衛生,又注重時效的人。
也就是說,她注意著點,循規蹈矩,應該可以過關。
蘇曼呼出一口長氣,眼見到了家‘門’口,她緊走兩步,一眼看到了蘇杭正在廚房里忙活。
蘇曼猶豫著走了過去,靠在‘門’邊,有些心虛的開口道:“我報了個理化補習班——”
蘇杭眉頭皺起:“學不好就不要學了,讀完高中,你的廚藝也差不多可以開店了。”
自己當老板,怎么都比給別人打工強。
蘇曼一噎,硬著頭皮道:“可是我都和同學約好了,每天就一個小時,加上來回的時間,兩個小時也夠了,我保證不耽誤練功還不行嗎?!”
蘇杭依然緊鎖眉頭,一臉不贊同。
蘇曼心中一急,好不容易有了光明正大的接近陶家夫妻的機會,她怎么能放棄,眼淚瞬間留下,蘇曼張口喚了句:“老爸!”
聲音哽咽,已是泣不成聲。
蘇杭抬起頭,頓時愣住,兩只大手伸過來又頓住,手足無措的看著淚流滿面的蘇曼,半晌,心疼的道:“別哭了,想去就去,不攔著你了!”
蘇曼‘抽’了兩下鼻子,悶悶的應了。
蘇杭緩過勁來,拿過一條‘毛’巾,在水龍頭下打濕,拽過蘇曼,小心翼翼的給她擦著臉,嘆氣道:“怎么說哭就哭呢,看這小‘花’臉,以后嫁不出去可怎么辦呢。”
蘇曼被他逗樂,伸手搶過‘毛’巾,在自己臉上胡‘亂’抹了一把,嗔道:“嫁不出去就讓老爸養一輩子!”
蘇杭縱容的‘揉’了‘揉’她的長發:“好!”
蘇曼一時默然,心中感慨,大概也只有對著自己老爸才可以肆無忌憚的說出養她一輩子的話了。
父‘女’兩個達成了協議,蘇曼卻不敢掉以輕心,又偷偷給韓清打了電話,叫她幫忙遮掩,又被韓清敲了一頓才罷休。
第二天,她收拾整齊,不敢穿的太好,幸好以前的寬松‘肥’大的衣‘褲’都還在,看上去就像是家里拮據,她穿了媽媽的舊衣服一樣。
五點準時到了陶家‘門’口,蘇曼忐忑不安的按下了‘門’鈴,陶太太開了‘門’,把蘇曼讓了進去,吩咐道:“把客廳收拾一下,臥室不用管,先生在書房看書,書房今天也不用打掃,‘弄’完了就去做飯,看看你的手藝。”
蘇曼看了眼整潔的客廳,眉頭微微皺起,如果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十五歲‘女’孩,大概會暗自慶幸,客廳看上去這么干凈,打掃起來應該很簡單。
可惜她做過多年的酒店管理,對服務生的培訓也親自主持過不少,自己雖然沒怎么打掃過房間,卻也知之甚深。
陶家的房間面積本就不小,三室二廳,其中客廳的面積又是最大,布置的古‘色’古香,一眼望去,黃‘花’梨隔斷,紅木沙發,酒柜電視柜也全是實木打造,整個房間的家具,全部都是實木的!
實木家具的保養要點之一就是絕對不能沾水!
她瞥了眼雙手環肩站在一旁的陶太太,微微一笑,知道對方是在看她到底會不會打掃,如果她貿然的找了條濕抹布直接擦拭家具,估計立刻就會被掃地出‘門’。
按照陶太太的指示,她在衛生間找到了抹布和拖布,打掃房間無外乎幾個步驟,先整理雜物,各自歸位后,把灰掃一遍,然后用抹布擦拭干凈家具器皿,最后拖一遍地,完事大吉。
蘇曼沒有馬上打掃,而是又在衛生間的柜子里仔細的查找了一番,果然找到了兩種蠟,一種是家具光蠟,一種是地板蠟。
陶太太看她伸手拿起光蠟,一直審視的目光終于柔和了些:“好了,今天隨便擦擦就好,以后每周六打一次蠟,周六你早點來。”
蘇曼呼出一口氣,知道第一關已經通過了,所以說家政服務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不是手腳勤快就可以的,像是一些家具家電的基本保養都要有所了解才行。
她快手快腳的拿著干燥的軟棉布把家具的表面都擦拭了一遍,又按照陶太太的指示,足足的拖了兩遍地才算解脫。
接下來是準備晚飯,陶太太領著蘇曼進了廚房,拉開冰箱,指著里面的蔬菜鮮‘肉’道:“這里面有‘肉’有菜,你看著做,等過幾天,我會給你菜錢,你過來的時候把菜買好。”
蘇曼點了點頭,伸手拿過圍裙圍上,一眼掃過冰箱里的青菜,西紅柿姐姐‘雞’蛋弟弟,還有排骨哥哥,她的心一松,迅速的有了底氣。
番茄炒蛋和糖醋排骨是她最先學會的菜‘色’,也是她做的最多,最拿手的菜‘色’了,在陶家第一次做飯,她下意識的便決定了做這兩個菜。
番茄炒蛋,糖醋排骨,再加上一個紫菜蛋‘花’湯,有菜有‘肉’,再蒸一鍋米飯就差不多了。
蘇曼做好決定后,手腳麻利的動了起來,廚房看上去很新,臺面上連半點油污都沒有,看來陶太太幾乎是不下廚的。
而在她動手以后,陶太太便走了出去,顯然是不耐油污,蘇曼倒是松了口氣,要是陶太太一直盯著她,她還真怕手忙腳‘亂’的放多了油鹽。
這兩個菜早已經做過百十遍,蘇曼動作流暢,宛如電腦程序一樣‘精’準,當菜出鍋時,出現了點小麻煩,蘇曼拉開櫥柜,準備把飯菜盛盤,卻被滿滿一櫥柜的餐具驚呆了。
陶太太雖然不喜下廚,卻收集了諸多餐具,一眼看去,閃閃發亮的銀質刀叉,象牙的筷子,骨瓷的西式茶具,喝茶的紫砂壺就有三把,成套的中式餐具也有兩套。
蘇曼很快反應過來,從客廳里‘精’挑細選的家具,到這些‘精’致的餐具,可以輕易的判斷出來,陶太太是一個十分注意生活質量的人,在生活中,甚至‘精’致到了所有的微小細節。
那么,吃飯對陶太太來說,就不止是吃飯這么簡單,而是一個賞心悅目的雅事,會細致到盛放蛋糕用什么碟子,喝湯又用什么碗。
蘇曼猶豫片刻,很快做出了選擇,她初來乍到,也猜不到主人的喜好,放在櫥柜最外面的餐具一定就是最常用的,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她毅然從這套紫藤纏‘花’的套瓷里取了餐盤和碗出來。
把菜盛出來后,看著紅黃相間的番茄炒蛋和泛著紅光的糖醋排骨,映著皎皎的白‘色’碟邊,頗為賞心悅目,懸著的心才微微放下了些。
調整好餐桌的餐布,布置好了碗筷,包括兩個飯碗,兩個湯碗,象牙筷子,小瓷碟,筷托,蘇曼快步的走到了書房‘門’口,輕輕的敲了‘門’,“太太,飯做好了。”
陶太太應了聲,片刻后,她和陶先生一前一后的走了出來,陶先生為人高瘦,戴了一副金邊眼鏡,看上去斯文儒雅,鬢角兩邊微微泛白,另添了成熟的味道。
陶先生和陶太太都生的不錯,保養的也好,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的樣子,蘇曼卻知道他們都至少已經五十多了。
走到餐桌前,陶太太掃了一眼,開口道:“再去拿一副碗筷,你和我們一起吃。”
蘇曼頓時生出了受寵若驚的感覺,前一個鐘點工吃一個蘋果都被辭退了,陶太太居然讓她一起吃飯。
她很快拿了碗碟出來,小心的在陶太太身邊坐下,拘謹的吃起飯來,她低著頭,半天夾上一筷子菜,小口小口的細嚼慢咽,緊張的幾乎咽不下去。
想她在五星級酒店山海關都可以侃侃而談,大大方方的霸占一整張圓桌,到了陶家,才頭一次知道什么叫食不下咽。
那是真真正正的近鄉情怯,明知道對方是自己的外祖父外祖母,卻小心的生怕被看穿,被嫌棄,這種心情,只有身臨其境才會懂。
餐桌上半點聲音都沒有,仿佛筷子不是落在碗碟之中,而是落在了一堆棉絮里,蘇曼越發仔細,連湯也不敢喝了,就怕泄‘露’半點聲音‘露’了丑,真是步步為營小心謹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木質餐椅和地板的輕微摩擦聲,她抬起頭,看到陶先生已經起身,而陶太太則是拿餐巾擦了擦嘴,不輕不重的吩咐道:“你慢慢吃,吃完收拾好了就可以走了,不用打招呼了。”
蘇曼怔怔的應了,看著陶太太輕快的離去,視線才落到了桌面上,她的眼睛瞬間睜大,難以置信的看著菜盤。
方才她一直低頭吃飯,偶爾夾上一筷子也是小心翼翼,沒有注意到陶太太和陶先生的用餐情況。
現下一眼望去,那糖醋排骨居然只動了幾塊,番茄炒蛋也只下去了不足半盤,倒是紫菜湯,被喝掉了大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