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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佛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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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聽“嘭”地一聲劇震,一道人影從那紫銅蓮花炸散的絢光中沖了出來,怪叫著一掌拍向許仙頭頂。

  冥王殷紂!

  在許仙、李師師的氣浪交撞下,慧真的念力再也控制不住“天外飛蓮”,封印其內的殷紂趁勢破沖而出。

  這一擊猛如狂飆,畢集了那魔頭一生的怨恨與憤怒,勢不可擋,許仙鼻息一寒,渾身竟“噶喇喇”地結起一層厚厚的堅冰。心下大凜,奮起真氣,就如同冰雪覆蓋的皚皚火山陡然爆發,猛地與他一掌對了個正著。

  “轟!”

  碎冰迸飛,兩人齊齊一震,衣裳鼓舞,雙掌死死對抵,激撞起層層絢麗的光浪,照得臉色詭譎莫測。

  殷紂碧目中閃爍著驚惱狂怒的神色,似是沒想到這小子居然能擋住自己如此雷霆猛擊,畢集真氣,一點一點地朝下壓去。

  許仙手指劇烈地顫抖著,仿佛從外到里被凍成了冰人,但此時生死一線,稍有退讓,必定粉身碎骨,萬劫不復,只有咬牙苦苦強撐。眼角瞥處,見李師師笑吟吟地凝立著幾丈開外,更是暗暗叫苦。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就算自己能斗敗冥王,最終還是逃不脫這妖女的魔掌!

  卻聽慧真低聲傳音道:“許官人……你……你照著我的……我的指訣,跟著……我……我念‘蓮花訣’。‘凈土蓮……界,萬物……化生,不增不……滅,輪……回永恒……’”那紫銅蓮花隨之層疊怒放,懸在三人頭頂,煥發出姹紫嫣紅的柔和光彩。

  殷紂修煉了幾十年的“陰冥之身”,最怕陽光,曝露在這北海藍天之下,原已遍體潰爛,劇痛難忍,被這蓮花光華照耀,更是“嗤嗤”地冒起陣陣黑煙,焦臭撲鼻,疼得縱聲狂吼。

  許仙精神一振,當下一邊奮力抵擋冥王泰山壓頂似的恐怖氣浪,一邊凝神默念那“蓮花訣”。蓮花光芒越來越盛,殷紂終于抵受不住,咆哮著將手掌往回一收,張口朝他頸上咬去。許仙趁勢翻身飛旋,一掌將他撞開,拉著慧真沖向那朵灼灼怒放的蓮花,念訣叱道:“天地無極,大小如意……”話音未落,蓮花之央突然沖起萬丈霞光,如渦流狂卷,將他們瞬間吸入其中。“呼”地一聲,光芒盡斂,還不等李師師、殷紂沖上前來,紫銅蓮花已合為花苞,筆直地墜入那粼光萬點的湛藍冰洋。

  許仙只覺眼前一黑,狂風、海浪、轟鳴、絢光……全都消失了,抱著慧真懸浮在無邊無際的虛空里,無所依傍。四周沒有光,沒有風,沒有任何聲響,只有永恒的寂靜與黑暗。

  有一剎那,他幾乎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只剩下魂魄漂游在這混沌無垠的宇宙里。過了好一會兒,終于漸漸感覺到了自己的呼吸與心跳,周圍也漸漸地透出光亮,影影綽綽,閃爍不定。

  慧真道:“許官人放心,這蓮花是……是上古神器,水火不侵,李師師縱有……縱有再大的本事,也傷不了我們……”聲音微弱,斷斷續續,身上更冷如寒冰。

  許仙一凜,抵住她的手掌,真氣綿綿輸入,想要將那“冰心玉壺蠱”從她心臟里逼出來,她搖了搖頭,低聲道:“太遲啦。只有用……用‘涅盤大法’,融滅我的元神,才能……才能震死蠱蟲,救回玉蟾。”黑暗中,隱約能瞧見她的臉容,已由方才的慘白變成了奇異的桃紅,煥發出淡淡的七彩光暈。

  許仙心中大震,“涅盤大法”是佛門至為慘烈強猛的兩傷法術,由當年金山寺的大悲和尚所創。相傳大悲和尚酒肉無忌,灑脫不羈,被魔門妖人借機下蠱,將元神附到了他身上,攪得天下大亂。緊要關頭,大悲和尚以“涅盤大法”一舉震碎妖人魂魄,自己的元神也跟著灰飛煙滅,肉身卻數年不腐。

  但就算慧真愿以“涅盤大法”和蠱蟲同歸于盡,又豈能保證保住白玉蟾的肉身,卻不殃及她的元神?

  慧真似是知道他心里所思,微微一笑,道:“許官人,玉蟾的元神寄于‘漱心珠’內,存于玄竅之中。我的‘涅盤大法’傷不了她。只是……”頓了頓,雙眸中閃爍著凄傷酸楚的神色,淡淡道:“只是珠子難免會被震裂,她封鎮了幾年的妖性也會隨之覺醒。這幾年我們的努力,恐怕全要付諸東流了。”

  許仙“啊”地一聲,顫聲道:“她……她真是白姐姐?”雖然早已篤信“白玉蟾”就是白素貞,但聽慧真親口道破,仍不免驚喜交迸。卻不知為何慧真既知她是蛇妖,還要如此大費周折,封鎮她的妖性,收作弟子?

  念頭未已,“嘭嘭”幾聲劇震,絢光如霓霞亂舞,視野忽然變得通透起來。隱隱可見四周波濤洶涌,李師師白衣獵獵地懸浮在上空,一劍接著一劍,連環劈斫在緊緊包攏的紫銅蓮花上。

  饒是那蓮花堅不可摧,在這魔女如此狂攻猛轟下,也不由裂紋飛迸,震耳欲聾。

  慧真置若罔聞,凝視著他,淡淡道:“許官人,如果我猜得不錯,你應當就是玉蟾所說的‘仁濟堂’的少東家了?”

  聽見“‘仁濟堂’的少東家”這七字,許仙眼眶一熱,淚水險些奪眶涌出,口中卻哈哈一笑,道:“師太認錯人啦,我姓許,單名一個‘仙’字。你說的那位‘仁濟堂’的少東家,早已經死在了東海!”

  慧真嘆了聲“阿彌陀佛”,搖頭道:“蓮花開且落,世間本無我。是貧尼著相了。不管你是許宣也罷,許仙也好,都請聽我這垂死之人說幾句話。”她身上煥發的光彩越來越盛,聲音也宏亮了不少,許仙卻知這一切不過是回光返照,再過片刻,只怕就會魂銷魄散了。

  慧真頓了頓,道:“許官人,你可知道為何我明知玉蟾是蛇妖,卻仍收她為徒,又費幾年之功煉化她的妖性,立為下一任掌門?”

  許仙心里對此也是老大的困惑,搖了搖頭。

  又聽她道:“那你可知道,為何我先前有許多機會,可以一舉斃殺了你這魔門天帝,卻始終未曾下手?”他心中一動,難道這佛門第一美人也和李少微一樣鐘情林靈素?旋即又覺不對,以她的眼力,若真情迷魔帝,又怎會認不出真假?念頭飛轉,脫口道:“是了,葛仙人!”

  慧真微微一笑,道:“許官人果然聰明絕頂。你猜得不錯,我在海上救了玉蟾,收她為徒,便是因為她體內的那枚‘元嬰金丹’……”雙眸中忽然閃過凄酸苦楚之色,低聲道:“四十年啦,天意冥冥,竟讓我以這種方式與他相見。”

  許仙大奇,難道她話中的“他”竟是葛長庚?這兩人一個被公認為道門第一修真,一個被譽為佛門第一高手,惺惺相惜倒不奇怪……但聽她語氣,竟似有著不為人知的情仇秘史。

  慧真淚光瀅然,一閃即逝,淡淡道:“葛仙人慧眼如炬,疾惡如仇,他既在臨死之際,將畢生之功傳與你們,又將林靈素交于你們托管,足見你們心底良善,可以倚賴。就算全天下人都將你們說為邪魔,我也決計不信。”

  許仙心底一顫,又是羞慚又是感激,一時間竟不敢正視那雙清澈的眼睛。忽聽李師師尖細的笑聲從紫銅蓮花外傳了進來,忽左忽右,嗡嗡回蕩:“許官人,這些名門正派個個道貌岸然,虛偽歹毒,你可別聽這老尼姑花言巧語。她虛情假意,拿白娘子作誘餌,不過是騙你交出到手的‘煉天石圖’,自投羅網!你這般聰明,應該能想明白誰是敵,誰是友,誰能助你傾滅大宋,殺盡仇讎,登上天下之巔!”

  聽到最后一句,他呼吸一緊,胸膺頓時又被仇恨的怒火洶洶填滿。李師師尖利的笑聲如楔子般一字字劈入他的心底:“許官人,你我同仇敵愾,都對趙宋狗皇帝恨之入骨。只要彼此聯手,我除了保你坐上‘神門天帝’之位,還可保你以‘濟安太子’的身份,登基金國皇帝。有了神門之助,又有大金百萬雄師,你翻手為云覆手雨,何事不成?”

  他心里突突狂跳,熱血如沸。不錯!普天之下,再也沒有比這妖女更加適合的盟友了!雖說她陰狡毒辣,指不定什么時候便反咬自己一口,但至少在傾覆趙宋之前,不用擔心她突施暗算。再說,只要能報得大仇,就算當真死在她手里,又有何憾!

  慧真聽若不聞,淡淡道:“許官人,佛性不分南北,人也罷,妖也罷,皆可成正果。若心存邪念,人間便如鬼域;若胸懷慈悲,地獄亦成西天。西天地獄,不過在一念之間。”

  許仙一凜,有如當頭澆了一盆雪水。

  慧真臉上霞光閃耀,凝視著他,仿佛穿透了他魂魄最深處,嘆了口氣,道:“世間佛魔,皆由心起。許官人,不管何時何地,面臨何種選擇,你捫心自問,便知當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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