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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墜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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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rì熔金,層云盡染。

  狂風鼓舞,冰屑碎石接連不斷地撲面打來,刮得許宣衣裳如球鼓漲,站立不穩。心下詫異,不知青帝為何帶他到這荒涼之地。

  站在這女帝山的北嶺最高峰,轉頭四顧,到處都是冰錐林與奇形怪狀的冰柱,在夕陽下閃著刺眼的金光,就像置身于冰雪的森林。

  朝南遠眺,視野遼闊明凈,可以清晰地望見南峰的湛藍天湖,和那片被燒為焦黑殘垣的“百花宮”。但朝北望去,則是茫茫大霧,陰風怒號,偶爾能瞧見連綿的山脊與冰川,若隱若現,環繞成一個巨大的圓圈。

  忽聽青帝低聲道:“這兒就是我初次見到你媽媽的地方。”許宣一怔,忽然醒悟她說的“媽媽”乃是李師師。

  青帝紅衣獵獵,瞇眼凝視著北邊翻騰不息的云霧,道:“那時我當上青帝已經許多年了,終rì郁郁不樂,悵然若失。三十三山的景色雖然壯美,但rì復一rì,早已看得膩了,反倒這陰慘慘、白茫茫的云霧怎么看也看不夠。有時夜深人靜,難以入眠,就一個人跑到這兒,看著這變化無端的云霧發呆。

“那天夜里,我正坐在這兒看著對面山頂的明月,忽然瞥見一條人影沿著冰川極速沖下。她瞧見我,微微一怔,又笑了笑。我這一生中,從沒見過這么美的笑容。月光照在她的臉上,就連周圍慘白的云霧也仿佛變成了絢麗的霓霞  “那時我恰是女兒之身,穿著最為普通的紅衣宮裝,她一定是誤將我認為是百花宮的侍女了。而我一眼就瞧出她不屬于這里,不屬于百花宮,不屬于女帝山,也不屬于蓬萊。她的身上有一種我從沒見過的東西,一種就算穿著布衣荊釵,也遮擋不住的奇異光彩。

  “我雖是半陰半陽之身,但心底里總是渴望著能變為純粹的女兒之軀,對自己的容貌也頗為自傲。但瞧見她的第一眼,便讓我自慚形穢。唉,那時我便想,上天為何待她這么厚,卻待我這么薄?我雖然滿心羨慕,對她卻生不起半點妒恨之心,只是在想,如果我能變成她……不,不,哪怕只有她十分之一的美貌,這一輩子便再無所求了。”

  許宣聽得悠然神往,心中忽然又是一動:“是了,李師師為何到這北峰荒谷中來?難道‘白虎皮圖,就藏在此處?”

果然又聽青帝說道:“這山嶺包圍處,是當年钅鎮妖塔,封鎮青龍的所在。云霧下方不是壑谷,而是一個貫穿女帝山的圓洞,當年青龍就被封在此洞之中,頭頂壓著寶塔,龍身貫穿三十三山,尾部在如今的钅鎮龍谷,中。秦朝時,徐福帶人闖入蓬萊,掀開了钅鎮妖塔封印,,蓬萊這才被青龍撞碎成三十三  “钅鎮妖塔,雖已不在了,這里卻依舊是蓬萊禁地,也是整座蓬萊山的‘太極之眼,。你所看見的云霧,就是圓洞內的陰陽之所生,這是我觀察了許多年后,才醒悟的秘密。師師聰明絕頂,在蓬萊中呆了不到半年,就想明了此節。她到這兒,就是算定了蛇族圣女會將‘白虎皮圖,藏在此處。

  “這兒陰陽二相激相克,詭譎兇險,這些年來,進去的人從來沒有出來過。人們都說女媧將青龍鎮伏在此,就是因為此洞直貫地獄,封印雖解,地獄的入口卻留了下來。膽子再大的人,也不敢妄自進入。你想,還有什么比這更好的藏圖所在?”

  許宣心里突突狂跳,也不知是驚是急是喜。王文卿在他體內種了蠱蟲,青帝和他說的每一句話都逃不脫那廝的耳朵,一旦知道了“白虎皮圖”的下落,極可能便對他們施以毒手。偏偏自己為其所挾,顧及雙親與小青等人的性命,又不能出口道破。真可謂心焦如焚,卻又無可奈何。

  青帝恍然不覺,柔聲道:“她站在懸崖邊,朝我笑了笑,忽然便朝那茫茫云霧跳了下去。我大吃一驚,不顧一切地沖躍而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似乎沒料到我竟會做出這等不要命的舉動。轉過頭,又朝我嫣然一笑。

  “我迷迷糊糊,和她一齊朝著那無邊無際的白霧墜落,全身被陰陽之激得翻江倒海,心里卻喜悅得快要爆炸開來啦。古人說‘一笑傾城,,只要能瞧見她的笑容,就算天翻地覆,整個世界瞬間全都湮滅了,又有何妨?”

  許宣靈光一閃,雖覺此念極為冒險,但此時被王文卿緊緊攥在手心,要想反轉,也只有賭命一搏了當下假意腳下一滑,失聲大叫,手舞足蹈地朝那茫茫云霧翻身墜落。

  “周公子”青帝陡然一驚,果然立即急沖而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早有所備,順勢一拉,將她拽入懷中,一邊大呼小叫,一邊摟緊她的纖腰,朝她耳邊貼去。

  兩人翻旋急墜,速度快得難以想象,要想控制好動作,談何容易?剎那間,他的嘴唇就像小雞啄米似的,在她的耳鬢、臉頰上連“親”了十二三下,撞得鼻里、齒間盡是腥甜味兒。

  青帝“啊”地一聲輕呼,雙頰如燒,若是別人,早被她一掌震碎,飛出幾十丈外了,偏偏這小子是李師師的兒子,又貼著她的耳朵“媽媽”、“媽媽”地胡言亂語,叫得她渾身酸軟,意亂情迷。一時間,竟連真氣也難循環運轉,被他緊緊摟著朝下急墜而落。

  風聲呼呼,四周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見,只覺無數寒熱不定的氣流狂飆似的飛旋沖卷,時而猛烈得撞擊著他們,仿佛要將他們碾成肉泥;時而又撕扯著他們,仿佛要將他們炸散成碎片。

  越是往下,那氣流越是恐怖激烈,以兩人真氣之強猛,竟也落葉飄萍,難以自持。

  許宣呼吸窒堵,心里驀地一凜:這兒與“天漏山”底的“兩儀峰”何其相似虧得在“兩儀峰”的五行流里修行了一個月,對于如何內外交感,平衡好真氣頗有心得。

  當下凝神調息,漸漸控制住了身形,貼著青帝的耳朵,傳音道:“媽,我身體里被人種了蠱蟲啦,種蠱的人想要套出‘白虎皮圖,的下落……”他初學“傳音入密”,雖不過短短數語、毫厘之距,卻已憋悶得胸肺yù爆。

  青帝身體猛地一僵,霍然清醒,又驚又惱地凝視著他,傳音問道:“是卡米?還是……還是神霄子?”見他先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更是怒得臉頰彤紅,殺機大作。

  許宣一不做、二不休,又斷斷續續得傳音道:“媽,那衤紳霄子,可不是……我舅舅,是假冒的。我舅舅被他……被他關在山腹的地牢里。”

  青帝這才知道他為何故意墜落懸崖。這兒大霧茫茫,陰陽二激烈交蕩,不管他體內種的是什么蠱蟲,都難看見他們的舉止、聽清他們的對白。這小子轉瞬之間就能做出這等決斷,果然膽大心細,多謀善斷。

  但想到方才他在自己面前與“神霄子”一唱一和、抱頭痛哭的情景,又不禁心下有氣,暗生疑慮。他年紀輕輕,就如此狡獪,撒起謊來毫無痕跡,焉知還會不會欺瞞自己?

  揚起眉梢,淡淡傳音道:“周公子,你敢跳下懸崖,必是想,當年我既能救得了你媽,今rì自然也能救得了你,是不是?”

  許宣聽她語氣森冷,微覺不妙,貼著她的耳垂,傳音道:“實不相瞞,那衤紳霄子,給我下蠱,就是逼我從你這兒刺探‘白虎皮圖,下落的。我從小未曾見過我媽,千里迢迢來蓬萊,就是祈盼著能找到她。你和她長得這般相像,待我又這么溫柔,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心里早已……早已將你當作了她啦。媽媽媽媽我寧可死了,絕不容那jiān賊傷你一分一毫”

  青帝心中一顫,方甫涌起的疑忌與殺心又被洶涌的柔情沖得一于二凈,忍不住淚珠奪眶,緊緊地抱住他,恨不能將他融入自己的身體。

  她念力極強,一邊飛旋著朝云霧深處沖去,一邊掃探許宣體內。在陰陽二的激蕩下,原來藏匿無形的蠱蟲終于顯出了些許異動,心中反倒大寬。原來那些蠱蟲只是些“聽聲蟲”,不能看見周遭,更無法感應神識。

  四周濃霧重重,目不視物,但她就算閉著眼睛,也熟知一切。深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御風疾掠,轉向沖入了北側山壁的巖洞之中。

  許宣只覺呼吸一暢,亮光驟起,已隨著她沖入了一個石洞。洞壁上點著一盞松脂燈,搖曳明滅,周圍窄小逼仄,僅容六七人圍坐。轉頭打量,奇道:“媽,這是什么地方……”話音未落,“啊”地一聲驚呼,心跳如撞,耳根如燒,險些趔趄摔倒。

  被燈光映照,青帝眼波如水,臉頰暈紅如醉,指尖顫抖著在腰帶上輕輕一拉,紅衣倏然滑落,雪白一身地站在那明暗不定的光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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