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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巧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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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藍如海,大風呼嘯。

  青帝站在崖邊,紅衣鼓舞,娓娓講述著她的悲慘身世與離奇經歷,語氣平淡,言辭質樸,許宣在一旁卻聽得驚心動魄。原以為林靈素、王重陽等人的天賦與際遇已十分驚人,但比起她年僅十七便登頂蓬萊、無人可敵的傳奇故事,又遜色了不少。

  心道:“原來她兩只眼睛一紅一綠,是修煉陰陽二而成。她半月為男,半月為女,前幾rì月圓之夜,她鎮伏青龍之時仍是男子之軀,第二夜我在蓮花閣見到她時,她已變成了女兒之身……”想起當時為了救她,不小心“吻”到了她的臉頰,頭皮一陣酥麻,耳根燒燙。

  青帝仍沉浸在回憶里,嘴角冷笑,道:“在那歡呼匍匐的人群里,只有卡米一眼就認出了我。他以為在我體內下了許多蠱毒,就能控制住我啦。到了夜里,他大搖大擺地闖入‘百花宮,,說我能修成‘陰陽指,,登位青帝,全是他的功勞。要我將那半張‘白虎皮圖,與他分享。

  “原來這老賊當rì屠我全村,不是興之所至,而是因為早就聽說島上有我這么一個與他相似的陰陽人。他帶我到蓬萊,就是想讓我做他試毒的銀筷子。我若能修成‘陰陽五雷劍譜,,他自然也能啦。但他不知道,經過這十年的耳濡目染,我再也不是當年那任人欺侮的孩子了。

  “他更不知道的是,在‘萬花谷,的一年多里,我早已用真氣和藥草逼出了體內的所有蠱毒,卻故意留下了少許無足輕重的蠱蟲。我裝得極為畏懼,立刻恭恭敬敬地默寫了一份‘陰陽五雷劍譜,。

  “卡米老jiān巨猾,雖然欣喜若狂,卻還是沒忘記找人驗證真假。他以祭祀青龍為名,逼迫三十三山進貢童男童女,號稱‘陰陽圣童,。又讓這些童男童女練習我默寫的‘陰陽五雷劍譜,,連試了幾個月,見無異常,才開始放心地自行修煉起來。

  “哼哼,卻不知我早將劍譜的緊要之處全都篡改了,初練時進展神速,殊無異樣,但練到第四層后,必定真岔亂,痛楚不堪。他發現上當后,狂怒無已,妄想cāo控蠱毒,讓我生不如死。見我安然無恙,才知大勢已去,立即痛哭流涕地跪地求饒。

  “我原想讓他自食其果,生不死如,但看著他那恐懼可憐的模樣,心中一軟,還是散去他的真氣,饒了他一命。但這老賊非但沒有感恩,改過自新,反而恨我入骨,表面上對我貼服恭順,暗地里也不知耍了多少手段,設計害我。我念于舊情,始終不忍殺他,這才釀成了今rì之禍。”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道:“師師說得對,這世上的人,要么貪婪歹毒,恩將仇報,要么自私愚蠢,不識好歹。又好比那些蛇族,我登位青帝時,他們已幾被趕盡殺絕,為了報答圣女的恩情,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他們逃入天漏山,數十年未曾追剿,他們卻毫不領情;這次火燒天漏山,我不顧神霄子等人反對,特意走漏消息,網開一面,他們卻還是不領情……”

  許宣一怔,奇道:“是你放走他們的?”旋即恍然醒悟,王文卿生怕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巴不得將他們斬盡殺絕,又怎會平白放走蛇族?必是眼看青帝旨意難違,只好搶先一步,與毫不知情的白乾天等人“交易”,讓他們交出自己四人,以便滅口。

  青帝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聲音,怔怔地凝視著遠處那兩只在歡鳴回翔的鳳凰,又嘆了口氣,道:“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許公子,那天夜里,你念的那首詩是誰寫的?我一直以為是出自師師的筆下呢。”

許宣道:“這幾句詩全是唐朝李商隱的詩,我只是將它們打亂了拼在一處  她低聲道:“李商隱?李商隱?”,念了幾遍,搖頭道:“能寫出這么美的詩,偏生又姓李的,一定也是個妙人。唉,我在這蓬萊山里住了數十年,坐井觀天,直到遇見師師,才知道世間竟有這么美的詩句,這么美的人。”

  許宣只道她要繼續追述當初遇見李師師后,如何驚艷鐘情,神魂顛倒,李師師被青龍吞噬后,又如何銘心刻骨,不能自拔,乃至將自己喬化成了心上人的模樣……不想她卻只是出神地望著遠處變幻莫測的云海,沒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不知她想到了什么,肩頭突然一顫,轉身凝視著他,道:“許公子,那夜你在蓮花閣見到師師畫像時,我問你可曾見過比這更美的人,你說沒有。是不是?”

  許宣見她神色突然變得冷淡下來,微覺不妙,但還是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青帝淡淡道:“這可就有些奇怪啦。許公子,你說你當rì撿到了那支玉如意,又從銅鏡里看見了師師的音容笑貌,從此夢影魂繞,所以才不遠千里,來蓬萊尋找她的。既是如此,為何見到她的畫像竟一點兒也認不出來?”

  許宣腦中“嗡”地一響,渾身冷汗全都涌了出來。自己為了博其好感,順口胡謅,卻沒想到前后矛盾,留下了這么大一個破綻青帝疑心既起,話里又透出陰冷的殺機,若不能圓謊,只怕她立刻便要痛下殺手……

  心念急轉,眼圈微微一紅,脫口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瞞你啦。你瞧我不過十多歲年紀,豈會當真喜歡上一個年紀大我二三十歲的、素未謀面的女子?我從未見過她,來這里尋找她,只是因為……因為她是我的媽媽”

  青帝一怔,圓睜妙目,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失聲道:“你……你是師師的兒子?”

  許宣心中默念道:“爸,小媽,原諒則個孩兒胡言亂語,對不起列祖列宗,但為了能回到臨安,救出你們,也只能權宜出此下策啦”

  當下點了點頭,哽咽道:“不錯我媽媽就是李師師,爸爸就是周邦彥。這枚玉如意,就是我媽媽遺留的信物,這些年我找遍四海,只求能……只求能見她一面”

  他小時腿腳不便,每次偷溜出門玩耍,回來后總會胡謅各種借口,躲逃懲罰,久而久之,早已練成了張口就編的本事。說到最后一句時,心里想著真姨娘,熱淚登時奪眶而出。

  見他如此情真意切,青帝殘存的疑慮登時又消了大半,轉而涌起溫柔的母性與憐憫,低聲道:“原來……原來你是她的孩子周邦彥,周邦彥,是了,我曾聽她提起過這個名字,似是京師的大才子,為她寫過許多詩詞……”

  許宣抹了抹眼淚,道:“你掛在蓮花閣里的那幅畫像,上面題的那首眉共chūn山爭秀,可憐長皺。莫將清淚濕花枝,恐花也如人瘦。清潤玉簫閑久,知音稀有。,就是出自他的筆下。那夜你問我,你我素不相識,為何要冒死救你,仔細想想,除了因為瞧你是個弱女子,長得又好看,就是由于那首詞了。”

  聽他說到“瞧你是個弱女子,長得又好看”,青帝臉上不由暈紅泛起,嫣然一笑。又搖了搖頭,柔聲道:“世間之事,看似紛擾無序,卻總有些因果。難怪我初見你時,就覺得比旁人親切,原來竟有這層道理。”

  她今rì傳見許宣,心情頗為復雜,既對著“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年心存好感,又疑心他謀刺自己,盜取皮圖。雖然已傳令王文卿,以“百納之術”救回他的性命,卻又生怕他與卡米勾結,恩將仇報。

  傳他來此,正是想先打探打探虛實,再決定是否要將他除掉。方才聽他話語間露出馬腳,早已幾次動了殺機,但不知何以,總是不忍下手。此時聽他自稱為李師師之子,更是瞬間chūn水決堤,冰川融雪,所有殺心全都化作了似水柔情。

  陽光照在她的盈盈笑臉上,洇著霞光,美艷不可逼視。許宣呼吸如窒,一時竟忘了她是忽陰忽陽之身,暗想:“她與李師師不過三分相似,便已如此傾國傾城,若換作伊人,真不知該如何顛倒眾生”

  他油嘴滑舌慣了,心中胡思亂想,口里竟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青帝姐姐,你說全天下只有我一人能叫你審,你長得與我媽媽的畫像這般相似,見了你,就如同見了我媽媽一樣。今后我就叫你,好不好?”

  青帝一怔,瞬間連耳根都紅透了,俏臉一沉,嗔道:“胡說八道”

  許宣最擅長察言觀色,見她神情,驚愕羞惱中,又帶著三分忸怩與喜悅,就如同真姨娘面對自己癡纏耍賴時的模樣,一時間心痛如絞,熱淚奪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媽媽孩兒想得你好苦……”

  話音未落,體內突然劇痛如蟲蟻齊噬,“啊”地大叫一聲,臉色慘白,天旋地轉,軟綿綿地朝她懷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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