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轟”
“轟”
還不等許宣回過神來,那水晶寶塔已凌空變向,旋轉著朝他沖來,飛甩出的重重光波就像流光溢彩的巨大梭輪,連翻猛撞在天湖與南北兩側的峭壁上,天搖地動,大浪炸舞,迸飛的碎石如隕星般呼嘯亂舞。
破壞力之狂猛,竟絲毫不在青龍之下 轉瞬之間,便有數百只禽鳥被撞成肉泥,就連龍騎兵也不時被掀飛撞落,悲啼慘呼不絕于耳。
小青“啊”地一聲痛吟,緊緊地貼在許宣懷里,兩人就像被山岳當胸傾軋,喉嚨里腥甜狂涌,憋悶得幾欲爆裂。若不是許宣死死抱住怪雕的脖頸,早已如兩側的龍騎兵般,被震飛出數十丈外。
好在那恐怖的壓迫感只持續了片刻,鎮妖塔越轉越快,越來越小,周圍的炫麗的光輪也急速收縮、暗淡。
“叮”流霞鏡彩光激射,照得天地盡白。
那座高達七十丈的三十三層神塔竟突然變成了一尺來長的袖珍小塔,呼嘯著沖入銅鏡之中,漫天霞光陡然消失。
王允卿猛地一震,“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連人帶鳥疾轉了數十圈,方才卸掉那狂猛無比的撞擊力,接著翻轉手中的流霞鏡,掖入懷中,昂頭長嘯,繼續駕馭著兩只怪雕盤旋沖天,
變故突起,天地又忽轉黑暗,還沒等那些龍騎兵們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兒,他早已領著許宣等人騎鳥破云直上,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狂風呼嘯,天海漆黑如墨。偶爾亮起一道閃電時,方能看見下方的蒼茫汪洋,以及空中那一座座巍峨壯麗的懸山。然后又復歸一片黑暗。
許宣驚魂未定,回頭俯瞰,“鎮龍谷”所在的那座懸山已相隔數十里之遙。透過茫茫云霧,未見追兵,隱隱約約仍能瞥見天湖一角,在閃電下泛著銀光。想到終于逃出了這囚籠般的山谷,胸膺激蕩,悲喜交迭,忍不住長聲歡呼。
卻聽林靈素嘿然一笑,從“兩儀袋”里傳音道:“小子,蓬萊三十又三山,一山更比一山險。等你留著小命拿到了‘白虎皮圖,,修成了通天本領,再歡呼不遲。”
又聽李少微柔聲傳音道:“小青,‘白虎皮圖,的秘密必然就在那流霞鏡,與煉妖塔,里。那姓王的公子對你奉若神明,你說什么,他便信什么。有他相護,三十三山的追兵就算追來了,一時也不能奈我們何。等到了安全之地,套出石圖的下落,再設計將他殺了。”
小青體內寒毒始終未清,又值十五,初煉而成的陰極真浸透心骨,被這高空寒風迎面刮卷,凍得格格打戰,難以答話。
許宣心中卻是一震,忍不住低聲問道:“殺他?為什么要殺他?”
“許小官人,”李少微嘆了口氣,柔媚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譏誚,“你該不會真的以為小青是女媧轉世吧?等那王公子發覺你們和敖無名是一樣的騙子,全都為了石圖而來,你猜猜他會不會立即動手殺了你們?”
林靈素也跟著傳音笑道:“這姓王的小子木德之身,純陽之體,可謂百年一遇的武學奇才,嘿嘿,別說你們兩個啦,就算寡人和他一比,也略有不如。要真等到那時,動起手來,連神仙也幫不了你們。”
許宣大凜,雖知二人所言非虛,但這王允卿好歹也救過他們兩次,恩將仇報,實在有違俠義之道。想到這兩魔頭如此歹毒,又不禁打了個寒噤。他們能這般對待王允卿,自然也能這般對待他和小青。若不趁著他們重傷未愈盡快除去,到頭來被除掉的必是自己 一咬牙,正想將“兩儀袋”朝下拋落,李少微又格格一笑,傳音道:“許小官人,你可別忘了,食言弒師是要被雷劈的。如果本宮和帝尊有個三長兩短,小青心內的‘三尸金線蠱,便會即刻發作,你也別想離開蓬萊,回臨安救出你的父母啦。”
許宣頓時又如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殺機頓消。父母安危就像是他的七寸,被牢牢地捏在這兩魔頭的手里,恨得牙關癢癢,偏又無可奈何。
鏖戰了一夜,他早已精疲力竭,此時雖騎鳥高飛,寒風凜冽,也抵不住襲來的重重困意,一邊給小青傳輸真,一邊迷迷糊糊地想著該如何反制這兩魔頭,不知不覺伏在雕背上睡著了。
醒來時,東方厚厚的云層里已泛出一絲白光,天色漸亮。數十座懸山巍然浮在藍紫、烏黑的天穹下,云海翻騰,時而亮起一串七彩絢光。
小青也已悠悠醒轉,望著前方急速飛舞的云霧,迷離恍惚,一時間忘了身在何地,直到撞見許宣的視線,臉上才驀地一陣燒燙,坐起身,低聲道:“我們這是去哪里?”
忽聽怪雕嗷嗷尖叫,展翅回旋,朝右下方的懸山飛去。
王允卿道:“寧姑娘,天亮后,三十三山必會四處搜捕。我們先在這兒暫避一陣,養好傷勢。”又取出那面流霞鏡,念了句咒訣,金光炸舞,將眾人籠罩在內,彗星般滾滾下沖。
俯瞰那懸山,依稀可見奇峰兀立,林海茫茫,除了中央那座尖錐似的峭拔雪峰,四周綿延數十里全是五顏六色的森林,絢爛如織錦,在半明半昧的晨曦里顯得格外壯麗。
“嗚——”
雪峰上忽然響起幾聲尖利的號角,黑影飛閃,數十名騎著巨大蝙蝠的甲士手持長戈,呼嘯著朝他們沖來。那些蝙蝠通體烏紫,雙翼薄膜鮮紅如火,尖叫聲如嬰兒哭泣,極為詭異。
許宣、小青大凜,正待聚氣戒備,那群蝙蝠飛騎卻已狂飆似的從他們頭頂卷過,徑直朝北飛去了。兩人又驚又奇,松了口氣,料想多半是王允卿手中那面流霞鏡的功勞。
第一縷霞光破射出來了,云海盡染,下方的雪峰瞬間變成了燦燦金山。
怪雕盤旋飛翔,繞過千奇百怪的冰錐林,掠過晶瑩剔透的冰川,貼著那斜陡的雪坡急速下沖,越來越快,轉眼便雙雙穿入了那莽莽蒼蒼的錦繡森林。
視野陡然一黑,許宣什么也瞧不清了,只聽見鳥叫啾啾,枝葉噼噼啪啪地響動著,細碎的微光在頭頂急速閃動。過了片刻,雙眼才漸漸適應周遭的昏暗光線,凝神掃探,“啊”地失聲低呼,想不到這森林里竟有如此奇景 他正騎鳥穿行于一條巨大的裂壑里,裂壑蜿蜒邐,長不見首尾,上方被密林遮蓋,下方深不見底,最窄處約有三十余丈寬,最寬處接近百丈。
裂壑兩側瀑布飛瀉,隆隆不絕。崖壁峭石嶙峋,長滿了扭曲怪異的千年巨樹,有的參天摩云,藤蔓垂舞,有的橫斜交錯,遮天蔽日。抬頭望去,幾乎看不見天空,只有無窮無盡、深深淺淺的綠。
巨樹之間夾雜著色彩斑斕的灌木與苔蘚,以及各種見所未見的奇花異草,爭妍斗艷。遙遙望去,就像一團團霞云,連綿不絕,滾滾起伏。
但最壯觀的并不是這些,而是崖壁上密密麻麻的洞窟。這些洞窟就像迷宮般蜿蜒貫通,掩映在無窮無盡的繁花與密林里,掩映在萬千道飛瀉而下的瀑布中,若隱若現,壯觀而又神秘。
數以千計的珍禽怪鳥似是被他們驚擾,尖啼著從那些洞窟里繽紛沖出,縱橫飛舞,接連不斷地從他們四周穿梭而過。
接著兩側崖壁的巖石后、枝葉中又跳出了無數靈猿,吱吱尖叫,抓著藤蔓、巖壁朝上飛速攀爬。然后雪豹、熊羆、山魈……以及許多叫不出名字的猛獸接二連三探出了腦袋,驚吼咆哮,作勢欲撲。
怪雕毫不理會,一高一低地急速飛掠,突然變向急墜,穿過一片水簾,沖落在崖壁上的一處洞窟里。
此時森林外雖已晨光明媚,深壑里卻依舊昏暗如夜,陰冷潮濕。王允卿牽著妹妹躍下雕背,點燃火堆,洞內頓轉明亮。
只見那洞窟外窄內闊,中央擱著一塊光滑方正的巨巖,環繞著若于石頭,宛如桌凳。洞角還有一張“石床”,和幾堆枯枝于草,卻不見半只鳥獸,更無異味。想來有人居住在這里。
許宣一凜,如果王允卿兄妹自小在“鎮龍谷”內長大,從未離開,又為何輕車熟路,知道這兒有個潔凈隱秘的山洞?難道此人外表恭順,內心卻別有所圖?
他原本就是聰明浮脫之人,好走極端,經歷了這許多兇險變故,對旁人的防范之心也越來越重,漸趨多疑。當下凝神掃望周圍,聚氣戒備。
裂壑里陰風呼號,寒意透骨,小青一邊站在火堆前頓足搓手,一邊好奇地東張西望,道:“這兒是什么洞府?你帶我們來這兒作什么?”
王允卿道:“寧姑娘,這座山叫‘天漏石,,相傳原是女媧大神補天用的五色石,被雷霆、天火劈裂洞穿,只好移作他用。山內有數萬洞窟腸道,彼此相連,極為隱秘。就算三十三山的追兵搜到這里,也如大海撈針,一時半刻絕找不到我們。寧姑娘只管安心養傷,等到了重陽,我們再上女帝山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