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又驚又奇,道:“這么說來,蓬萊山上還住著上古的蛇族?”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既是如此,她若現出蛇身,豈不是就能“蛇人”身份蒙混過關,逃出此洞?
林靈素斜了她一眼,似是知道她心頭所思,搖頭道:“小妖精,你可千萬別在這些面前自稱蛇人,否則就算這山洞真是青龍巢穴,也保不住你的小命了。”
眾人大奇,追問其故。
林靈素道:“具體原委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從敖無名刻在塔壁的文字里了解大概。蛇族后裔自居為蓬山的守護者,對于外來尋找煉天石圖,的這些‘仙人板板,極為疑忌苛刻。早年那些打不過他們,只好乖乖俯首稱臣。但隨著后來者越來越多,繁衍的人數漸漸超過了蛇族,雙方的力量對比也逐漸發生了變化。
“到了后來,不知蛇族的圣女出了什么差池,鎮在山下的青龍險些逃了出來,將蓬山撞成了無數碎塊,懸浮空中。虧得蛇族和們齊心協力,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才將青龍重新鎮伏。從那時起,蛇族的統治土崩瓦解,蓬山分為‘三十三山,,爭相為主。
“到了敖無名到達蓬山時,蛇族已經被趕到了其中的一座懸山上,一旦被其他各山的抓住,不是當場殺死,就是作為祭品送給青龍……嘿嘿,你若是敢自稱‘女媧后裔,,立刻就被他們生吞活剝了。”
他左一句“仙人板板”,右一句“仙人板板”,聽來十分滑稽可笑,但小青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了,心底大為失望。
許宣心念一動,道:“小青在這兒待了許多天,那些蓬萊島民沒對她窮追不舍,反倒今日見了你們,全都同仇敵愾,趕盡殺絕,這又是為什么?”
李少微一直在閉目調息,此時才睜開雙眼,嫣然一笑:“這就得問問李郎啦,為何那些神霄派的弟子說出他是敖無名的徒弟后,那些就全都發了瘋似的沖上來了?”
林靈素目中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笑嘻嘻地剔著牙,卻不回答。
許宣靈光霍閃,脫口道:“是了這些蓬萊島民來自各朝各代,武學龐雜不一,難道當年敖無名的‘百派秘籍,就是從他們這兒偷學來的?”
林靈素一愣,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果然機靈刁滑不錯,你祖師爺的‘百派心法,就是源自這些蓬山的嘿嘿,道佛各派的那些土包子,見了你祖師爺使出的各派絕學,就一口咬定他是盜掘各派的祖墓偷學而成,卻不想卻是他們祖宗的祖宗,在蓬山上心甘情愿傳給他的。你祖師爺為人心高氣傲,既被這般污蔑,也不辯解,索性將這些牛鼻子的祖墳全都掘了個遍。
許宣被他撩起了好奇心,又問道,既然島民們心甘情愿地傳授敖無名絕學,為何聽了他是九頭龍王的徒弟,竟恨屋及烏,必欲殺之而后快?
林靈素卻施施然地搖著頭,只說此事與敖無名逃離蓬山有關,其他怎么也不肯再提了。想來此事必定關乎煉天石圖,的藏匿之地,故而這魔頭才守口如瓶。
此時天色已黑,夜風越來越冷,四人經歷了這漫長一日,又聊了這許久,都已疲困交加。
許宣、小青從洞外拾來幾捆于枝枯草,生了兩堆篝火,圍坐著休息。既知那些蓬萊島民畏懼山洞,不敢妄入,眾人心無掛礙,很快就全都倚著石壁,沉沉睡著了。
到了半夜,許宣迷迷糊糊又聽見幾聲尖利如鬼的嘯叫聲,驀然驚醒。環顧周圍,火焰跳躍,林靈素、李少微閉目入定,巍然不動,小青卻又不見了蹤影 他心中大凜,急忙躍出洞口。
烏云漫天,林濤呼嘯,山谷里一片漆黑,只有天湖閃著點點微光。小青這么聰慧,就算要逃,也絕不會沖入山里中送死,唯一的可能,就是想趁著夜色悄悄攀上山頂。
當下轉頭朝著兩側峭壁眺望,陡崖如削,幾株巖樹沙沙搖曳,卻哪有半個人影?
他心焦如焚,想要大聲呼喊小青姓名,卻又怕驚醒了潛伏在周圍的蓬萊罪民,只得沿著峭壁朝東奔掠,漫無目的地搜尋。
水聲轟鳴,霧汽檬檬,不知不覺間又到了那瀑布下方。想起那夜的艷遇,心中一跳,頓住腳步。正躊躇著是否繼續往前,忽聽“啊”地一聲痛吟,那聲音雖然輕微,卻分明是小青無疑 許宣大凜,急忙循聲疾沖,輕聲叫道:“小青姐姐……”話剛出口,立即轉為“啊”的一聲低呼,慌不迭地朝后退了幾步,臉頰如燒。
但見水光波蕩,映得巖石青白不定。小青浮在潭中,仰著頭,右手正抓著一只粉紅的蠶蟲懸在嘴邊,濕漉漉的黑發披瀉在身上,瑩白的胸脯急劇起伏,若隱若現。
聽見他的叫聲,她猛地一顫,險些將蠶蟲吞入口中。雙頰飛紅,急忙抱胸沉入水中,怒道:“小色鬼,你想于嘛?”聲音細如蚊吟,又羞又惱的神色此時瞧來更添風致。
許宣呼吸一窒,轉過頭,清了清嗓子,道:“我來找你。你……你到這兒來做什么?”
小青沒回答,只聽水聲嘩啦,荸荸,她的影子被水光映照,投在石壁上,似在低頭穿著衣裳。
過了一會兒,她影子凝固了似的一動不動,轉頭再看時,她怔怔地望著掌中的蠶蟲,眼圈通紅,竟似有瀅瀅淚珠凝在眶中。
許宣心頭一顫,與她相識以來,她時而天真俏皮,時而狠辣霸道,時而狡黠難測,卻從未見過這等哀婉脆弱的模樣,就像扶風弱柳,繞樹春藤,讓人憐意激涌,情不自禁地想要將她抱入懷中,溫柔撫慰。
小青輕輕地收攏五指,將那蠶蟲握在拳心,低聲道:“這蟲子叫‘蠱餌,,是我從葛老道那兒偷來的。據說只要全身浸在冷水之中,摒絕呼吸,再將這蟲子放在嘴邊,體內的所有蠱蟲都會被吸引,爬出口來。可是……”
她咬了咬牙,道:“可是我忘了那女魔頭原本就是葛老道的義女,對他知根知底,針鋒相對,葛老道既有‘蠱餌,,她自然就有應對‘蠱餌,的蠱蟲。如今葛老道死了,天下再沒人……再沒人能想出反制‘三尸金線蠱,的方子了”說到最后一句,又怒又懼,聲音忍不住顫抖起來。
許宣恍然大悟,溫言撫慰道:“那也未必,只要是蠱,就必有化解之法。只要我們齊心協力,總能設法解開蠱毒,將那兩魔頭……”
小青眼圈又是一紅,搖頭凄然道:“小色鬼,你別哄我啦。我闖出這些禍,害死了葛老道,如今也算是報應不爽,自食其果。”她素來明知有錯,也嘴硬強犟,堅決不改;此時被逼至絕境,無計可施,才想起葛長庚當日的種種好處,倍感傷心愧疚。
許宣熱血上涌,一把握住她的手,道:“小青姐姐,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絕不會讓那女魔頭傷你分毫”
小青一愣,雙頰霞涌,甩開手,“呸”了一聲,道:“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三尸金線蠱,除了施蠱者,無人可解,你一個黃毛小子能有什么法子?
許宣胸膺激蕩,脫口道:“大不了我拼死先殺了她,只要她死了,你體內的蠱蟲自然也就發作不了了。”
小青明知他說大話,心里卻涌起一絲從未有過的溫暖與甜蜜,喉嚨梗塞了片刻,嘆道:“傻瓜,就憑你的身手,還沒碰到她,已經被轟成焦炭啦。”
這一聲“傻瓜”極盡溫柔親昵,聽得許宣心中怦然,吸了口氣,道:“小青姐姐,白姐姐已經不在了,在我心里,你就如她一般。我本事雖然低微,但只要能保你周全,即便螳臂擋車,粉身碎骨,也只好試上一試了。”
“你……”小青臉頰燒燙如火,這小子雖然油嘴滑舌,但此番話聽來卻情真意切,讓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心底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這五百年來,除了朝夕相處、情同姐妹的白素貞,恐怕也只有眼前這個少年待她最好,最為真摯了。
兩人忽然都有些不好意思,視線相交,雙雙轉過臉去。
過了好一會兒,小青才輕聲說道:“小……許官人,多謝你啦。”頓了頓,又道:“這兩魔頭收我們為徒,不過是權宜之計,以我們為手足耳目,尋找煉天石圖,;等他們經脈修復了,必定立刻殺了我們滅口泄憤。你我既有此心,就練好合璧劍法,趁那女魔頭不備時,一舉取她性命。”
許宣一凜,正欲應答,忽聽林葉簌簌,似有人朝這兒急速掠來。兩人急忙低頭藏到巖石叢中。
月光忽隱忽現,將來人的影子投在對面那塊光潔如靜的大石上。
那人在水潭邊站定,怔怔地立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取出一枝短笛,悠悠地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