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日,南城書院的田山長派人給喬家送了手書過去,上面只有幾句話,贊了沈琰兄弟資質頗佳,對于他們入學書院之事榮幸之至。
至于南城書院束惰幾何、生員是走讀還是住宿之類,喬家這邊早就使人打聽好了。
讀書的地方有了著落,沈琰就同喬三老爺提了出去典屋而居之事。
喬三老爺倒是沒有攔著,沈琰要在京備考,沈要求學,明年老太太周年后,兩家還要辦親事,即便現下不尋屋子,明年等三房搬出去也得與三房分開住。喬家是嫁女,不是招贅,沒有留女婿在家住的道理。
喬三老爺便應了,打發管事去南城尋空宅院,那邊出城近,往來書院也便宜些。
南城書院并不在城里,而是在南邊城下坊。那邊街坊住宅價格雖比城中要便宜一半,可沒有城墻圍護,住的人魚龍混雜,并不宜長期居住。
沈家若是只有兄弟兩個,住在哪里都無所謂,如今帶了寡母在身邊,明年還要娶親,當然要門戶嚴謹的地方。
因到年根底,離京歸鄉的人多,空宅院還算比較好打聽,喬家管事出去打聽兩日,便尋了個妥當牙行,挑出三、四處空宅院出來。
其中三處是三進院,只有一處是兩進院。
這管事既得喬三老爺看重,自然也全心為主家思量。
沈家母子三人,帶了幾個下人,攏共不到十口人,按理來說,兩進小院就能住的極寬敞。可是家里小姐明年年底就要嫁過去,要是只有兩進院,這住著就不便宜了。
不僅需要跟婆婆擠在一個院子里,還同將成年的小叔子抬頭不見低頭見,未免委屈。
因此管事叫牙行尋宅子時,就提了要三進的宅子,至于那進兩進院并不在南城,而是在東南方向,與喬三老爺名下一處宅子在一個胡同里,且不是典租而是對外出售,管事的才多問了兩句。
等到明年年初,喬三老爺一家要搬的新居就是那邊。要是沈家能在一個胡同里住著,兩家也有了照應。
不想沈琰問了問典房價格,卻是一處都沒有看上,原因無他就是京城的房價太貴了了,以他的家底委實典不起。
現下想要搬家,可以選擇買房、租房、典房。京城房價畸高,就是低品級的京官也多是租房、典房的人多;租房的話,還要去打聽房東家的人品底細,否則就容易糾纏不清,房屋損毀修繕之類也容易扯皮;同買房、租房相比,典房就省事的多,約定好期限,拿出“典金”來,住起來也穩定。
喬家管事尋的那幾處三進宅子,都在南城,比東城、西城的房價要低的多,不過因是三進宅院,最小的一處也要值七、八百兩銀子,其他兩處房舍稍多些的,則都是房價在千兩銀子以上。典房的話,即便不用拿出全部房款,按約定俗成的規矩也要拿出六成以上。
沈琰要是拿出這些“典金”,手中雖還剩下些,以后的日子就要拮據。
三進宅子他是考慮也不考慮的,只能考慮二進小院。而管事提及的那處二進小院,因是出售,不是典屋,需要全價買下,加上位置好,就要六百兩銀子,已經超了沈琰預算。
喬家管事傻眼了,他曉得未來的大姑爺是寒門子弟,家無恒產,不過是有了功名后才有幾個積蓄。
不過自己老爺吩咐找房時,只讓找大的,他本沒想著沈琰會自己“典房”,才尋的都是三進大宅。
喬管事沒法子,只能去尋喬三老爺拿主意。
喬家分家各房頭雖沒分多少銀錢產業,可三老爺在江南任官多年,手中不乏積蓄,千把來兩銀子實不算什么。
喬三老爺的本意,尋到合適的宅子,或典或買,都是他這邊出錢。畢竟女婿是隨他到京,他花錢幫著安頓也是應有之義。要是能買下,明年就直接給女兒做嫁妝。即便女婿以后有了官身要外放,京城的宅子也是不怕空著,或典或租都是貼補。
如今沈琰卻是要“自力更生”,喬三老爺想了想,倒是沒有去勉強沈琰接受喬家的好意,而是叫管事隨沈琰吩咐。
他雖有心提挈女婿,愿意對沈琰好些,可也要沈琰樂意領情。否則就不是施恩,而是挾恩了。
年輕人都有好勝之心,讓沈琰自己“撲騰”、“撲騰”也好,知曉了世道的艱難,才能更曉得有一門好姻親的益處,知道好賴;否則“升米恩、斗米仇”,不是養助力,而是就養白眼狼了。
管事無法,只好再去尋沈琰,細問典屋的條件。
沈琰看來心中也早有打算,想了想,便道:“房舍無需太多,內外院分別就行,典銀不超過三百兩,典屋年限在三年以上。需僻靜,不能離坊市太近。
管事聽得木了臉,沈琰卻是只能心中嘆氣。
他并不道京城的房價,可在南京時卻打聽過南京的房價。聽說早年秦淮河畔一間屋子不過幾十兩銀子,不過近幾十年來,翻了十幾倍,已經六百兩一間。不過這是特例,不能算是常態,不過南京房間之高,也可見一斑,二進、三進的院子,稍好一些,價值千八百兩都是尋常。
要知道在松江府,五進大宅也不過一千二、三百兩銀子。
就算是南直隸的官員,除非做到堂官,否則也沒有幾個能買得起宅子的,多是典房或租公房。
南京尚且如此,京城即便繁華比不上南京,可到底是天子行在。
即曉得京城居、大不易,沈琰就沒想過打腫臉充胖子。
雖說他現下的銀錢,也能典一處大房住,可那樣的話以后怎么辦?明年沒錢預備聘禮,以后的日常開銷也不是小數目。
他要是想要生活奢華,那接下來的日子就要為銀錢發愁,哪里能安心讀書 是生活安逸重要,還是讀書重要,這壓根無需取舍。
要不是明年要成親,年輕叔嫂需避諱,沈琰連兩進宅院都不會找,找個四合院就心滿意足。
沈琰拿出個二兩小元寶,遞給那管事道:“家資寒薄,只能請管事費心了 那管事拿人手短,加上到底顧及沈琰的舉人身份,不敢擺臉色,謝了賞,繼續找房宅去了。
過了三、五日,這管事還真的尋了兩處二進小院,都在靠近崇文門的明時坊。
一處在坊北,因空置了半年,有些破敗,院落也小,不過因離貢院近,附近住的讀書人多,價格居高不小,典房價格正好是三百兩;另外一處則是在坊南,剛騰出屋子,里面收拾得整整齊齊,帶了九成新的家具陳設,房舍廂房也多,典銀二百六十兩,不過就是附近住的都是商賈百姓,鄰里雜亂了些。
沈琰聽了介紹,就已經有了傾向,親自隨著管事去轉了一圈,就選擇了與貢院一街之隔宅院。
對于喬三老爺挑的這個女婿,各房本說什么話的都有。
有瞧不起他們,覺得是外地鄉巴佬,厚臉皮攀權喬家;也有覺得沈家兄弟年紀輕輕就有功名,前程可期。
不過聽說沈家連房子也買不起,只能典屋而居,輕鄙的就多了。
舉人是體面,可窮舉人就談不上體面了。不管沈家兄弟以后前程會如何,明年小喬氏嫁過去吃苦卻是一定的。
“怨不得說窮酸,就愛講究那虛頭巴腦的骨氣。親戚里外的,住就住了,非要著急忙慌地尋房搬家。搬了這里,靠的就不是喬家了不成?”喬大老爺私下跟喬二老爺抱怨道。
喬二老爺道:“上面無父祖可依,支撐門戶的長子長兄,到底比旁人想的多些。年輕人吃點苦,不是壞事。”
喬大老爺嘆氣道:“老三也算有先見之明,兒子不爭氣,女婿找補……”
到底是羨慕的,長房年長的女孩們都嫁到官宦人家,嫁妝也咬牙預備的體面,可婆家多是勢利人家,遇到事了都跑得遠遠的,壓根靠不上。若是跟三老爺似的,當年也尋兩個舉人中女婿,施了恩義,還能多兩門助力,嫁妝也能硬撐了。
喬二老爺心細如發,早在沈琰、沈兄弟到京,聽到這兄弟名字就覺得古怪,就悄悄叫人打聽了兄弟兩個的底細,即便不知他們是二房沒上族譜的血脈,可也曉得他們就是松江人氏,心下就狐疑不定。
等到沈瑞、沈玨兄弟陪著喬氏過來時,喬二老爺雖后來出去了,可還是叫人盯著客院那邊。等到晚上回來,知曉喬三老爺只叫喬永德兄弟出來陪客,沈琰兄弟提也沒提,喬二老爺就曉得這其中說頭。
他雖有些好奇,可也沒有細究,卻是悄悄吩咐妻子對于白氏母子敬而遠之,無需親近。
對于丈夫的吩咐,喬二太太倒是沒有多想。見過白氏一面,瞧她言行做派與自家小姑差不多,喬二太太心中就膩歪的不行,巴不得不去應酬。
喬家人都以為沈琰這樣倉促找宅子,如今既找到定會迫不及待地搬走。
不想這回沈琰倒是不著急,拿了銀子雇人將那邊里外收拾了半月,處處齊全了,才別了喬三老爺一家,母子三人帶了幾個下人搬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