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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毛澄面前,王守仁會贊沈瑞,待師生兩個在毛家用了午飯乘坐馬車出來時,王守仁就開始教訓 “讓你用冬景賦詩,不是雪就是梅,刻板無新意。我早讓你不要一味拘在屋子里讀死書,多走走,多瞧著,閉門造車又能做出什么好文章?”王守仁帶了幾分不滿道。
沈瑞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
毛澄雖當他的面沒有說什么,可考校完后那種若有所思的眼神也刺人。
沈瑞上輩子自己就是教育工作者,哪里不曉得那種惋惜挑剔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沈瑞之前一直沾沾自喜,并不覺得自己比旁人差了,今日被嫌棄挑剔,深受打擊。
二房嗣子人選之事已定,沈瑞便同王守仁說了,估計等正式入嗣后,需要為沈珞服制,多半是要在沈珞周年后再去尋書院入學。
王守仁曉得弟子能名正言順地留京,心中也歡喜。雖說他沒有見過沈舉人與張老安人,可是只憑沈理之前的說辭,還有沈瑞當年入西林禪院后長輩們的不聞不問,就曉得他的處境艱難。
嗣子雖也不易做,不過沈滄夫婦人品端方,沈瑞生母同沈滄家淵源,本生家又離京千里之遙,輕易不會到京中,倒是也會省了許多是非磨合。
王守仁稍加思量道:“我元宵節后就要往衙門去,帶不了你幾日。過幾日我列個單子給你,標注幾處京郊景致,你每旬抽出一日出來轉轉。只要見了真正景致,方能生出錦繡情懷,落筆才有實意。
沈瑞老實應了。
說實在的,他也想要四處轉轉,不過他年歲在這里,又是到了京城就趕上除夕,長輩們不會放他隨便出來,這幾日還是有王守仁這個老師在,才得以跟出來見見世面。
王守仁這次提議,正和了沈瑞心思。就是王守仁不吩咐,等年節過了,沈瑞也會想由子出去轉轉 王守仁吩咐馬車繞道,將沈瑞送回沈宅,交代了明日來接他的時辰,便乘車離去。
沈瑞沒有回九如居,也沒有去西客院去探望沈玨,而是先去上房同徐氏與大老爺報備。
據他這些日子接觸,曉得徐氏與大老爺都有極重規矩的人,沈瑞便也告誡自己按照規矩走。
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世人定下規矩,總有這樣那樣的道理,該遵守的還是要遵守的好。
九如居,取自“天保九如”,有福壽延綿不絕之意。
天保九如本是祝壽的話,用在沈瑞這個舞勺之年的少年身上,并不妥當,不過這是大老爺親自取的院名,匾額則是三老爺親書。
看來沈珞之夭,讓他們兄弟心有余悸。
不得不說,看到這樣的匾額時,沈瑞心中還是頗為感動。他以為自己既要為嗣子,大老爺這里對他的要求定是責任、擔當、孝道之類的話,要不就是勸學,可是大老爺要他平安長壽。
沒等到進主院,就聽到一陣喧鬧聲。
沈瑞聞言,心中吃驚。徐氏治家頗嚴,沈宅鮮少有這般吵鬧時候,這是怎么了?
他加快了腳步,疾行幾步,就見迎面沈珠飛奔,橫沖直撞地沖上來。
沈瑞忙側身避開,沈珠等到越過沈瑞,方止住腳步,轉過身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這會兒功夫,后邊已經追出一人,一把抓住沈珠胳膊,攔在他面前:“珠哥,站住莫要再犯渾 沈珠神色冰冷,看著來人道:“二叔真要打我板子?”
來人四十來歲,身量圓滾滾的,正是沈珠二叔沈涌。
“你做了錯事,自然要得教訓丨快隨我去長輩們跟前賠罪”沈涌板著臉道。
沈珠聞言,立時伸手指向沈瑞:“我要挨教訓丨那沈瑞呢?我傷了沈玨是不應該,可沈瑞身為卑幼對我動手之事就沒人提了么?這世上還有沒有公道?”
沈涌既然聽兒子講過當時事發詳情,自是曉得沈瑞動手之事,心中對沈瑞也不滿。可他曉得,眼下不是去計較沈瑞對錯的時候,沈珠這個樣子繼續擰下去,可就真的要將宗房、二房都得罪了。
宗房無需出手,只要不再庇護三房,三房往后的日子就要難熬。至于京城二房這里,以后沈珠真的要走科舉仕途,也少不得這邊族親拉扯。
沈珠年輕氣盛,不曉得輕重,沈涌如何能不曉得?
沈涌皺眉道:“莫要攀扯旁人,快隨我回去請罪”
沈珠滿臉怒色,抽出自己胳膊,冷笑道:“我自私惡毒,不將族兄弟當兄弟,眼前這個就將旁人當族兄弟?作甚如今都怪我,他倒成了好人?難道他是侍郎公子,就比旁人尊貴?原來二叔也不過是欺軟怕硬的人”
這還是在主院中,沈珠就如此大放厥詞,沈涌氣得直發抖,掄起胳膊就給沈珠一個大耳刮子,跺腳道:“不董尊卑的東西,反了你了”
沈珠身子一趔趄,退后兩步方站穩,顯然被打懵了。
前幾日沈瑞動手那一次,沈珠精神恍惚,又心虛理虧,挨了打也只動嘴皮子;如今盛怒之下,挨了這一下,沈珠既委屈又羞臊,滿臉漲的通紅,眼睛里冒著一團火。
沈涌已經拉著沈珠往回拽,沈珠一把推開沈涌,轉身往外跑。
沈涌身子肥碩,哪里追的住,跟著沒幾步,眼見沈珠跑遠了,狠狠地拄拄腳,又折返回來。
沈瑞莫名地生出幾許不安,想著沈珠跑前的眼神,森森地駭人,立時追了出去。
沈涌見沈瑞見著自己練請安道好都沒有就跑了,輕哼了兩聲,回轉上房。
沈瑞的預感沒錯,沈珠果然跑去西客院尋沈玨去了。
沈瑞追過來,挑了簾子進屋時,這邊已經鬧上。
沈寶伸出一雙胖胳膊,使勁地抱著沈珠的腰,沈琴擋在沈玨身前,與沈珠對峙。
沈珠沒有掙扎,只是越過沈琴,直直地望著沈玨的臉。
沈玨被他盯得發毛,咽下一口吐沫,卻也不敢開口挑釁沈珠。
他已是瞧出沈珠神態異常,想起這幾日讓他日夜難以安生的痛楚,惱恨中也有些畏懼。從小打到,他還是頭一回吃這樣大的苦頭。即便小時爭強好勝,與沈瑞兩人也常滾在一處扭扭打打,可那種疼痛與現下這個根本不是一回事。
平素看著沈珠素來是儒雅公子做派,即便說話不討喜,也不曾聽聞他與人動過手腳,誰會想到他這般能下狠手。
沈瑞一步一步上前,在沈琴身邊站定,轉身望向沈珠,神情冰冷,眼中帶了戒備。
沈寶見沈珠不再動,就放下胖胳膊,站在沈琴另一側,形成一堵人墻擋在沈玨身前,將沈玨護得嚴嚴實實。
距離沈玨受傷已經幾日過去,沈玨面上已經開始結痂。這個時候,沈珠要是再使壞,說不得沈玨真要破相了。
沈珠的視線終于從沈玨臉上移開,依次從沈寶、沈琴、沈瑞等人臉上滑過,接下來卻是仰頭望天,哈哈大笑。
雖說他是笑著,可這笑聲刺耳,聽得人頭皮發麻。
沈玨從沈瑞身后探出小腦袋瓜子,望向沈珠時,眼中有惱怒也有困惑。
沈珠大笑幾聲,眼角都笑出眼淚:“好好好我竟成了洪水猛獸好一出兄友弟恭的大戲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如今人模狗樣,端起架子來,就忘了當年煩狗憎,的德行,如今好成一個人似的,不過是臭味相投,我倒是要瞧著你們手足情深能到甚時候都出了五服,八輩子遠的族人,弄起兄兄弟弟這一套,連自己個兒都糊弄了,面皮真是夠厚的。還是真以為巴結好了沈玨,就能謀了剩下的嗣子之位?可惜了了,二房只小三房差一個嗣子,你們這焦孟兄弟可怎么辦好呢?”
前一句譏諷的是沈瑞、沈玨,后一句則是嘲諷沈琴、沈寶。
沈琴忍不住還嘴道:“不用珠九哥操心,除了珠九哥,旁人都不會做白日夢”
沈玨在眾人身后,也忍不住接話道:“我與瑞哥要做一輩子好兄弟呢有人想要瞧的話,可是有得等了”
沈瑞與沈寶兩個都默默,并沒有與沈珠斗口,而是提防他“狗急跳墻”。
沈瑞拭了拭眼角,面上帶了笑:“好,你們都是好的……獨有我是個做白日夢的大蠢蛋”說罷,深深地看了沈玨一眼,轉身走了。
眾人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沈玨使勁捶了捶腦袋,懊惱道:“作甚露怯哩?心虛的又不是自己 沈瑞想著沈珠神情癲狂,不由皺眉,猶豫一下,還是開口道:“琴二哥、寶四哥,我瞧著沈珠有些異樣,三房涌二叔來了,現下在上房,是不是去知會一聲?”
沈琴、沈寶聞言,彼此對視一眼,亦帶了憂慮。
方才沈珠的模樣,瘋瘋癲癲,確實不尋常。兩人也不耽擱,立時往上房尋沈涌去了。
沈玨見狀,面露不安:“瑞哥,不會出什么事吧?”
沈瑞勸道:“你莫要擔心了,不過是怕沈珠羞憤之下胡亂跑出去,長輩們著急,能有什么事?”
他嘴上說的輕松,心中感覺卻不好,沈珠方才模樣,明顯又鉆了牛角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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