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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爹、娘、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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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歷?萬歷!趙進愣了下終于想明白這是什么時代,自己來到了明朝!

  請來的郎中先前給趙進看過,當時斷定趙進活不了多久了,再被叫來的時候很不耐煩,心想這都是父母愛子心切,自己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沒曾想診脈之后發現除了虛弱之外,其他一切正常。

  郎中也說不出原因來,只能退回診費,捏著鼻子恭祝大難不死必有后福,被何翠花罵了幾聲庸醫之后狼狽離開。

  三天后,趙進就能下床行走,沒有什么異樣了,一直在震驚和混沌中的趙進終于搞清了狀況。

  如今是大明萬歷三十八年九月十五,換算成公元歷的話,現在應該十月上旬或者中旬,那一世這個時間段,趙進曾經去徐州出差過,覺得氣候很宜人,只不過中午稍熱,沒曾想這個時代這么冷,已經下過兩場小雪了。

  父趙振堂,三十八歲,徐州衛世襲百戶,母何翠花,三十六歲,徐州城西何屠戶之女,叔父趙振興,三十六歲,還有自己,趙進,十歲,趙家的獨苗。

  身為六品武官的趙振堂卻在徐州城內做劊子手,前幾天趙振堂領著趙進去看行刑砍頭,那血腥的場面直接把剛剛十歲的趙進嚇得昏厥,郎中診治后活不了多久了,卻沒想到發生了那么不可思議的變化。

  大明衛所的百戶是正六品的武官,一個知縣才不過七品,這六品武官聽起來很煊赫,實際上卻不值一文。

  如果單管個百戶所,自成小局面,也還有點權力實惠,可徐州衛拱衛徐州,根本沒有分在各處的千戶所百戶所,所以趙振堂這個百戶,不過是個名頭而已。

  徐州衛還是大明開國時候由太祖朱元璋設立的,當年據說也南征北戰,號稱勁旅,可這兩百年下來,當初的悍將精兵已經退化為地主農民,衛所本身就是軍隊屯田,朝廷給圈定一大片土地,衛所的軍戶們在田地上耕種,當初的軍將成了收租經營的地主,而軍戶們則成了種地納糧的農戶。

  說起來,這百戶手里有一百兵,也就是有一百耕種土地的農戶,手里能有一百戶人家的地主那可不小了,曰子過得一定不差,但帳不能這么算,首先,軍戶也要繳賦稅,而且除了給官家那份,還要給指揮使以及幾個千戶交,這兩份下去,個人手里就剩不下什么了。

  更不要說徐州這邊因為黃河經常泛濫,土質極差,收成也好不到那里,指揮使和五個千戶一定要吃飽的,在中間的百戶、總旗就落不下好處,成了領人干活的工頭,也就能維持自家的溫飽,有時候年景不好,上面催逼的緊,自家還要倒貼,這百戶成了標準的苦差事。

  這些事,趙振堂和何翠花經常念叨,從不避開趙進,十歲的小孩子的確聽不懂,但現在的趙進卻能從里面分析出很多東西。

  “小進,去叫你叔來家里吃飯,外面冷,你多穿幾件衣服。”何翠花在廚房喊道,飯菜香味已經飄了出來。

  趙進答應了一聲,穿上棉襖出了屋子,走在院子里,那只猴子叫了兩聲,像是在打招呼,趙進下意識的對那猴子點點頭,隨即啞然失笑,加快腳步走了出去。

  當初見到這只猴子的時候,趙進很是錯愕,他弄不懂一個衛所的百戶為什么要養只猴子,如果養寵物的話,養貓養狗都比這個正常,也要省事的多。

  趙進很快就弄懂了原因,自己的父親趙振堂養這只猴子是為了琢磨,琢磨怎么更好的砍下人頭,每天都能看到趙振堂用手掌在猴子后脖頸的地方摸索,應該是在研究脖頸處骨節分布比例。

  想到這里,趙進回頭看了看自家的宅院,兩進的院子,地方不太大,但很是齊整,一看就是富庶之家的住處,對這個宅院趙進也有印象,是父親趙振堂從一個商人手里買下來的,雖說因為那商人急著搬家低價轉手,可也要不少銀子。

  一個衛所百戶最多也就混個全家溫飽,那里住得起這么好的宅院,趙家之所以這么寬松,是因為趙振堂不靠著衛所的屯田吃飯,而是自己在徐州城內找了差事——劊子手。

  劊子手殺人砍頭,很多人覺得這營生晦氣,而且在知州衙門里,劊子手連衙役都算不上,連個沒品級的捕快都不如,地位極低。

  但這劊子手卻是個熱門差事,因為行刑殺頭后,衙門會給紅包,人犯親屬會給紅包,甚至有些買血饅頭的也要給紅包,因為劊子手身上有殺氣,百邪辟易,有些做法事的場合也要劊子手到場,這又是一份,這一份份的加起來,每年賺的銀子當真不少。

  這樣的位置,就算位置低,不吉利,也有大把的人想干,不過八年前徐州城的劊子手突然連續暴死,當時沒人敢接這個活計,而趙振堂抓住了機會,拿出微薄的積蓄,還跟老丈人那邊借了些銀子,找門路送禮,把這個劊子手的位置拿了下來。

  六品武官做不入流的下賤差事,面子上過不去,可曰子卻一天天好起來了。

  趙進在路上走得很慢,帶著稚氣的臉上卻有著成年人的思索神情,細看起來很別扭,趙進這幾天一直是這個樣子,整曰里魂不守舍,讓趙振堂和何翠花擔心的很,以為孩子被嚇壞了還沒完全恢復。

  沒人能想到趙進在回憶,回憶這一世所有能想起的一切,在這個陌生的時代陌生的地方,這一世回憶的一切細節都會給他巨大的幫助。

  盡管才剛剛來到這里,可趙進卻沒什么陌生的感覺,他喜歡被父母疼愛的溫暖,喜歡一大家子的吵吵鬧鬧,喜歡這有點破敗有點冷的徐州城,所以趙進很慎重,很仔細,不想放過一切的細節。

  現在的街道上很冷清,快到午飯時間,大家都回去吃飯了,趙進邊想邊走,拐過兩條街,就來到一間商鋪的后門,后門敞著,這里同樣冷清,來過幾次的趙進在門口喊道:“二叔,我娘喊你去家里吃飯。”

  喊了一句,里面有人答應一聲,看著那趙振興走了出來,趙振興個子比趙振堂還要高,可臉色蠟黃,走路氣喘,身體很虛弱,趙進知道自己這個叔叔在這家商鋪里給人看門,做點零碎活計賺工錢,不過,趙進自己能推測出來,應該是趙振堂幫忙找的工,衙門里的人不論地位高低,這點面子還是有的。

  “小進,身體好點了沒有?”趙振興笑著摸摸趙進的頭。

  那一世,當孤兒的時候沒什么人關心,誠仁后更是自己打拼,趙進現在對摸頭還很不適應,下意識的就想躲開,身子顫了下還是忍住,故作天真的說道:“全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趙振興笑著拉起趙進的手,兩人一起向回走去,這行為同樣讓趙進很別扭,不過他還是忍住了,孩子就要有個孩子的模樣。

  拐上街道,此刻中午時分,街面上卻冷冷清清看不到什么人,街邊店鋪很多都關門上窗,上面貼著封條。

  “泇河一開,咱們徐州的市面就完了。”趙振興長嘆了口氣,有些悲涼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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