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著“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的思路,吳解在新鄉港打聽了一番,盡可能收集了詳細的資料之后,就裝扮成一個瞎了一只眼睛的醫者,朝著四陳鎮去了。)
扮成殘疾人是無可奈何的選擇,他的左眼太特別,傻子都能看出問題來。而那副墨鏡也一樣引人注目。在這種情況下,除了扮成獨眼龍之外,他實在想不到有什么別的辦法可以掩人耳目。
雖然……一個獨眼龍醫生,似乎怎么看都很詭異的樣子……
他換上拜入仙門之前所穿的青色舊長衫,臉上帶著一個黑色的獨眼眼罩,手上提著個尋常的竹子藥箱,藥箱里面是一些普通的藥材,就這么施施然前往四陳鎮。
現在他已經擁有了法力,只需要一個念頭,就能將那幾件準法器從天書世界取出來。至于無形劍和御鬼環,通過這段時間的洗練和溫養,已經能夠收入體內,不用擔心被發現。
唯一讓他有些擔心的是自己的修為。雖然用無形劍的劍氣隱藏了一大半,可即使剩下的也足以媲美那些縱橫江湖的知名高手,像這樣的人物,怎么也不應該落魄到提著藥箱給人看病渡日的……
新鄉港距離四陳鎮并不遠,即使吳解把步子放慢到普通人的水平,日頭微微偏西的時候也就到了。
當他看到這座小鎮的時候,首先感覺到的是驚訝。
目前已經到了南方早稻收割的時候,稻田里面隨處可見忙碌的農夫,黃澄澄的稻穗連著秸稈被鐮刀一把把割下來,傾到在田里,等著被捆扎運走。
如果只是這樣,那當然沒什么好驚訝的。但他卻看到不少穿著白衣的人正在田里忙幫捆扎稻子,然后將其運到車上。他們看來并不很熟悉務農,不過做事很賣力,一點偷懶的意思都沒有,一個個忙得汗流浹背。
這至高至圣教竟然還會幫人務農?
吳解心中的驚訝實在是難以言表——自從穿越以來,他也算是走遍各地見多識廣了。可從未見過哪個國家哪個組織會派出人手幫助百姓生產勞作的。
如果至高至圣教真的走基層路線的話,那么他們就算沒有什么強力的高手坐鎮,也一定會發展起來的。
在地球上,當年就有一支盡人皆知的軍隊,是靠著主動幫老鄉們砍柴挑水,從而迅速贏得了人民的信任,在艱難的條件下轉戰萬里,從失敗走向勝利,譜寫了一段千古傳奇。
縱然世界不同,人心卻不會有太大的區別。老百姓是很淳樸的,也是很直率的。你對他們好,他們就會支持你。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龍君。這些神通廣大的神靈因為脾氣暴躁的緣故,降災的次數遠比賜福更多,簡直就是一群女暴君。久而久之,百姓們便將她們視為恐怖的魔神,平素祈禱多半也只是求她們不要降災就行,沒有更高的指望。
龍神們差勁的名聲也拖累了跟她們有關系的凡人,駱瑜被安子清敵視,就是很好的證明。
吳解心中思緒紛紛,腳下則緩緩朝著田地走去,等到走近了之后,裝作什么都不懂的樣子向一位農夫問道:“請問大叔,這里是什么地方?”
“四陳鎮。”那位大叔看來并不是個喜歡聊天的人,只回答了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在下杜若,是個游方郎中。自詡也到過不少地方,見過不少事情,可第一次見到有人穿著白衣服務農的……這是你們四陳鎮的傳統嗎?”
那位農夫皺了皺眉,猶豫了一下,回答說:“那不是我們鎮上的人,是從外地來的。”
“咦?外地人?那他們是幫工?”吳解表現得很像一個好奇的旅者,臉上的驚訝之色半點水分都不摻。
農夫大叔嘆了口氣,搖搖頭。
“大叔您可以別這么賣關子嗎?難道有什么難言之隱不成?”
“胡說!”農夫大叔喝道,“我一個種田的,哪來什么難言之隱!實話告訴你,那些人是至高至圣教的教士。”
“至高至圣教?我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他們是干什么的?”
“跟和尚差不多,你當他們是和尚就行。”
“我只見過化緣的窮和尚和收租的富和尚,可沒見過會幫人務農的和尚。看起來他們人不錯啊!”
被吳解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撥,那位農夫大叔終于忍不住了,吐了口吐沫,不屑地說:”不錯?不錯個屁!”
隨著這句話,他似乎放下了心防,再也沒有謹言的意思:“你知不知道他們為什么這么積極?因為收割的稻子里面,他們要收走十分之一!”
“咦?!他們又不是官府又不是地主,憑什么收走十分之一?”
“他們管這個叫‘天稅’,說是讓我們通過這種方式向天父——就是他們供奉的菩薩——表示誠意。”
“大叔你也信天父菩薩嗎?”
“我為什么要信?他是能讓我家的田多收幾擔糧食,還是能讓我家的雞多下幾個蛋?”農夫大叔顯然早就積累了很多的不滿,此時滔滔不絕地吐了出來,“我們農夫種田,靠的是自己的手藝和力氣,風調雨順什么的,那是老天照應,關這個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天父什么事?”
“嗯嗯!別的地方不信這菩薩,日子也一樣過,田里一樣種莊稼。”
“是啊!以前石巫師在的時候,遇到大雨或者旱災,還會幫我們做法祈雨或者防洪。結果他們殺了石巫師……前一陣子他們還發布消息,說不許我們搞秋祭,因為除了天父之外,別的神靈都是虛偽不存在的,不能拯救我們。”
“這話不對吧!我可見過不止一處神靈很靈驗的——比方說以前路過云夢郡,那里的龍君就靈驗無比。你白天在路邊說了她的壞話,晚上下雨的時候家里肯定會漏水……”
“是啊!就算他是神仙吧,神仙打架關我們凡人什么事!秋祭是祭地神農神的,他有本事自己找地神農神吵架去,不讓我們祭神,萬一地神和農神發怒了怎么辦?”
“……我覺得那兩位不會為這點小事發怒的,傳說里面他們脾氣可好著呢!”吳解急忙為這兩位神靈辯護——南越國這邊供奉的地神來歷不詳,可供奉的農神卻是青羊觀的袁祖師。袁祖師早已飛升,沒理由為這點小事給人間降災——況且他老人家從來只行善不作惡的!
二人正在聊天,遠處的白衣僧人已經趕著車出發。吳解注意到,他們的確是準備了一輛大車,將每一批稻子都分走了大概十分之一。
對于這見鬼的天稅,農夫們的態度各不相同。大部分顯得無可奈何,一些滿臉憤激卻不敢開口,還有一些則眉開眼笑,仿佛交了這天稅,就能長命百歲無病無災似的。”
農夫大叔看出吳解的好奇,向他解釋說:“那些笑得很開心的,就是信了教的。他們說只有誠心信教,死后才能不墮入輪回,轉生到極樂世界享受太平安寧……反正我不信!要是這么簡單就能去極樂世界,那極樂世界還不早住滿了!”
這邏輯十分簡明有力,吳解都被逗樂了。
但他才笑了兩聲,就看到了令他皺眉的一幕:
一對愁眉苦臉的農民夫婦小心翼翼地湊到負責收稅的白衣僧首領面前,試探著問:“大師啊,我們家今年收成不好,這天稅……能不能免了?”
那為首的白衣僧連眼皮都沒抬,冷冷地說:“天稅是向天父顯示虔誠的,怎么可以不交?”
“可我們今年真的沒收多少糧食啊!扣掉官府的秋稅和地主的租子,剩下的就不多了!再交了天稅的話,一家人就要餓肚子了啊!”農夫有些急了,聲音也大了幾分。
“生命本來就充滿了痛苦,就算不餓肚子,難道你就不痛苦了嗎?”白衣僧抬起頭來,很不客氣地反問,“難道你以為你可以不生病?可以不老?可以不死?”
“……那些事情太遠了,可餓肚子是眼前的事啊!”
“如果你的靈魂得不到拯救,那么就算暫時不挨餓,也不過是在塵世中一回又一回地受苦。可只要你虔誠地信仰天父,哪怕眼前過得很苦,死后就能去極樂世界,永遠擺脫饑餓和疾病……我看你也不傻,怎么連這點小事都想不通呢?”
農夫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旁邊的農婦已經淚流滿面跪下磕頭,連聲哀求。
但白衣僧絲毫不為所動,依然指揮手下將這對夫婦田里不多的稻子收了起來,要從中取走十分之一。
眼看著辛辛苦苦種出的糧食要被搶走,家里的老人小孩要挨餓,農夫再也忍耐不住,怒吼著沖上去想要把稻子搶回來。卻被幾個既高且壯的白衣僧打倒,毫不留情地拳打腳踢。
吳解看得心頭火起,正要過去打抱不平,卻突然感到心神一震,一個身穿銀白色鎧甲、長發如同碎金一般鋪到腰際,背后還有一對白色光翼的女子飛一般地從鎮上沖了過來,制止了正在發生的暴行。
看到她出面,白衣僧們一起行禮,尊稱“圣天女”。但她并沒有理睬,而是將那遭到毆打的農夫扶起來,手上白光閃爍,按在了他的頭頂。
只是短短的幾秒鐘,農夫臉上身上的傷勢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人也精神了許多。
但吳解卻發現,這圣天女背后的光翼似乎稍稍黯淡了一點。
因為她背對著這邊的緣故,吳解看不清她的容貌和表情,只聽到她用很平靜的語氣說:“生命是苦難的歷程,如果不懂得舍棄眼前的東西,不去虔誠地信仰天父,就只會被低俗的欲望所困擾,永遠在塵世中輾轉受苦,不得解脫。”
“可是……”農婦抽泣著說,“交了天稅,家里老人孩子都要挨餓啊!”
“信奉天父的人,縱然受到苦難也甘之如飴。因為他們的靈魂是得到拯救的,他們潔白如羔羊,天父早已為他們在極樂的世界里面預定了位置。”女子回答,“你看這些牧羊人們,他們有的具有力量,有的具有智慧,但他們不以力量和智慧獲得財富,只穿著樸素的白衣,喝清水,吃粗劣的雜糧,節省下所有的一切去向天父奉獻虔誠……他們是定然可以得救的!”
“不要迷茫,迷茫會讓你軟弱。將你的心靈敞開,將你的信仰奉獻給天父,你們也能得救!”
說完,她站了起來,朝著鎮內走去。只留下依然在虔誠地念誦經文的白衣僧們,和跪在地上茫然的農民夫婦。
吳解沉默地看著這一切,等這圣天女走遠了,才在心中對茉莉說:“茉莉啊,能幫我想點辦法干掉這圣天女嗎?”
“咦?師傅你不是說要做好人嗎?她阻止那些和尚打人,還給人治傷,應該算是好人吧。你連好人都要殺嗎?”茉莉很疑惑地問。
“有些事情,你現在還不懂。”吳解嘴角冷冷地翹起,眼中滿是寒光,“真小人固然是壞東西,偽君子也一樣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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