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忙碌了半天,總算是把攔路的障礙都給清理干凈,可還沒等車隊繼續開拔,探路的哨子又傳來了壞消息。
前方山坳處,居然又出現了大堆的木石!
負責車隊事務的三位領隊碰了個頭,彼此相對苦笑。
千總關雄自己就是南屏郡廣元縣的人氏,聽到家鄉遭災的消息,這個粗豪漢子心急火燎,恨不得給糧車插上翅膀,一溜煙飛到廣元去。現在眼看著就要到了,卻被人一攔再攔,接下來可能還要廝殺一場,他忍不住怒火中燒,罵罵咧咧地詛咒著那些攔路的家伙,一會兒功夫,已經把他們祖宗八代都送到不知多少層地獄里面去了。
百總徐海卻冷靜得多,這個在長寧城里酒不離身的中年醉貓,自從出發之后就滴酒未沾,此刻更是眉頭緊鎖,和車隊中的第一高手沈毅商量著對策。
“沈兄,你看……”
“這肯定是要消磨我們的斗志,順便消耗我們的體力。”沈毅揉了揉額頭,覺得有些疲倦,雖然還沒到三十歲,可這十年來殫心竭慮維持門派,讓他感覺自己老得很快,尤其是這段時間休息一直不夠,更是嚴重影響了他的精力,“我真不明白,為什么居然會有人要阻止我們賑災呢?這對他們有什么好處?”
“瘋了!肯定是瘋了!”關雄怒罵道,“和瘋子有什么道理好講!這些多半是信邪神的,嚷嚷著世界末日就要到了,信邪神才能得到永生……對付他們我老關最有經驗,一個一個排著隊砍下去,把他們的腦袋都砍下來,世界就清凈了!”
“可他們都不出現在我們面前,要砍也沒得砍啊!”徐海看了看天色,嘆了口氣,“眼看天就黑了,搬完了這邊的路障,咱們原地休息吧。要是半夜三更闖進敵人的埋伏,那就全完了……”
這一夜的氣氛比前一夜更凝重,一方面是大家累了一天實在很疲倦,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那些雖然暫時沒出現卻十分危險的敵人。
“做一些額外的準備吧……”吳解如此想著,以“炮制獨門傷藥”為借口,鉆進了堆雜物的帳篷,還叮囑負責值夜的徐海不要讓人打擾自己,以免自己在配藥過程中出錯。
“這種藥的好幾種原料都是大熱大寒的虎狼之物,份量稍有出錯就會從傷藥變成毒藥,所以千萬別貿貿然進來,切記切記!”
這話完全震住了徐海,以至于他下了死命令,除非那伙敵人打過來,否則絕對不許打擾。
事實上,吳解關上帳篷之后,就進入了天書世界。
天書世界里面雖然沒有日月星辰,但來自天空的光芒也會有明暗變化,形成晝夜晨昏。吳解進來的時候真是深夜,茉莉已經變回兔子模樣在人參樹下呼呼大睡,但杜若卻還在陰氣井旁打坐,專心吸取陰氣,默默修煉。她頗為勤奮,一天到晚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苦修,難怪很快就以陰魂之身凝練成型,又更進一步,突破到了生前一直沒能達到的先天武道境界。
“老四,你有心事?”看吳解面色沉沉,杜若也不禁皺眉,“情況真的那么糟?”
杜若不是茉莉,并不會整天閑的無聊借助吳解的目光看到外界的情況,所以她對于目前情況的了解并不詳細,只知道有人攔路而已。
當吳解將詳情說明之后,杜若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
她已經不是當年吳家集里面那個單純率直的少女,被欺騙奪舍而死的悲慘經歷,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大大增長了她的見識。她很清楚一群那樣的士兵會有多大的威力,尤其里面還有一個絕頂高手坐鎮!正面打起來的話,就算吳解也可能有危險!
“可惜不是夜里開打,否則我倒是能夠出去幫你……”
吳解對此也很惋惜,杜若這么一位先天武道宗師要是能夠參加戰斗,就算對方有再多的精兵、再厲害的高手也不怕。但她身為陰魂,極其懼怕陽光,根本無法在白天出戰,真是讓人郁悶得想要吐血啊!
惋惜也好,郁悶也好,就算吐出幾口血來也于事無補。所以吳解很快就收拾了心情,開始整理手頭的資源,看看有沒辦法折騰出一點有用的東西,以便在即將到來的戰斗中派上用場。
他首先開始炮制參血丸,這是一種以人參為主藥的名貴藥物,因為可以大大補益氣血,對于受傷流血身體虛弱的人更是有奇效而得名。
參血丸需要使用至少二品的人參,還要用到十幾種其它較為常見的輔助藥材,并且需要很長時間和極為精細嫻熟的手法才能炮制成功。原料吳解一直注意收集,足夠湊出很多份來,技術他也不缺,不過他現在可沒時間慢慢炮制,茉莉又只會種植不會制藥,所以只好消耗一些天書世界的源力來直接制作了。
將意識沉入那棵作為天書世界中樞的巨大人參樹,他又一次看到了天書世界的透明模型。
按照之前茉莉曾經教導過他的方法,他運用意念控制天書世界,將那些原料粉碎,然后組合成一顆一顆鮮紅如血香氣四溢的藥丸。
這一幕看起來很玄妙,但其實只是天書世界的低端運用,對源力的消耗也不算很多。他一口氣造了二百來顆參血丸,總共也只消耗了大概相當于一個月積攢的源力而已。
這也虧得參血丸只是凡間藥物,無論原料還是炮制手法都不脫凡塵窠臼,如果煉制的是仙家靈藥,那就沒有這么簡單了。
比方說茉莉曾經偶然提起的一種“龍虎調元丹”,非但八十一種原料吳解一無所聞,牽涉到的手法更是多得嚇死人,即使是仙界那些道行高深的仙人,往往也要幾十年時間才能煉成一爐,這一爐出丹多少還得看運氣。
如果使用天書世界煉制那種仙丹,不僅要求吳解本身有相當高深的修為,更會消耗海量的源力——按照現在這個積累速度,只怕積累上千年都不夠!
炮制了足夠的參血丸,吳解又炮制了一批金瘡藥,金瘡藥是久經考驗的傳統配方,成本雖然不低,可效果的確很好,外傷止血有奇效。
做完了自己的本職工作,吳解開始考慮另外一個問題。
那支神秘的軍隊里面有大批的弓箭手,還配備了強弓,吳解自問不是鋼筋鐵骨,扛不住強弓利箭,所以必須為自己造一件鎧甲。
其實他有鎧甲,還是天子御賜的上品寶甲,刀槍不入絕對不是吹的。但那鎧甲實在太刺眼,一旦穿在身上,傻子都能看出他根本不是什么游方郎中,而是隸屬于皇家的特使,和他低調行動的本意不合。所以他寧可花點功夫,重新制造一件。
制造鎧甲并不難,天書世界本來就能從虛空中演化萬物,而且他要造的也不是什么高級貨色——他先制造了大量的極細的金屬絲,然后編織成了一套衣服,最后叫醒了茉莉。
“師傅啊,你半夜三更叮叮當當瞎折騰也就罷了,還非得把我吵醒干什么啊!”被吵醒的茉莉可憐兮兮地訴苦,但還是按照他的要求,在那套金屬絲編成的衣服上繪制了幾個特殊的符號。
“我的法力無法傳出天書世界,所以這些都是用氣血激發的符陣。”茉莉叮囑說,“一旦受到外力攻擊,就會自動激發,到時候這件衣服的防御效果——別的不敢說,至少能抗住那種攻城弩的射擊。不過千萬注意,它消耗的是你的氣血,如果挨了太多攻擊的話,氣血消耗過頭,不等敵人砍過來你就先死了……”
將這件在俗世間足以成為鎮國之寶的軟甲穿在外衣里面,吳解的準備工作就算是做完了。
藥物可以幫助車隊的同伴,軟甲可以保護自己,而且基本符合他低調的要求。
或許這個時候應該亮出身份振臂一呼爆發王霸之氣,那樣能夠得到全軍士氣上升的效果,但吳解下意識地不喜歡那樣做。
相比“天下英雄,舍我其誰”的霸氣人物,他還是喜歡“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隱士賢者一些。
當他準備離開天書世界的時候,茉莉突然叫住了他,問:“師傅啊,你為什么非得留在這車隊里面?”
吳解一愣,不明白她的意思。
“修仙最基本的是長生,長生就要趨吉避兇。正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為什么非得冒著危險繼續混在車隊里?”茉莉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吳解,看得他有點不知所措,“反正長寧城里面可以學的都學了,該得到的線索也得到了,干脆現在就動身離開吧!反正師傅你有夜視之能,晚上照樣可以趕路,早早出發,避開這場鬧劇,去別的地方求仙才是正道。”
吳解不料她竟然會這么說,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組織出了合適的說辭:“茉莉啊,我知道對于當年神君門下的弟子們來說,背信棄義啊,殺人放火啊……這些都不算什么,見死不救更是人之常情。但我和他們是不同的!”
“對我來說,長生固然重要,但我是為什么追求長生,追求成仙的呢?”
“想成仙,想長生不死,還需要理由嗎?”茉莉疑惑地反問。
吳解笑了:“的確,想成仙不需要理由,那是人們追求超脫凡俗自由自在的本能。可是如果我遇到這點小事就要背棄自己的諾言,遇到這點敵人就要逃跑的話,我又有什么資格去追求什么超脫,追求什么自由自在呢?”
“但只有活著的人才有將來,死掉的人什么都沒有!”茉莉有些激動起來,大聲叫道,“師傅你為什么制造天書世界?不就是為了成就無上大道嗎!萬一在這里死掉的話,還談得上什么無上大道!”
“前世的我,一定很擅長逃避危險吧?”吳解沒有回答,反而問起了不相關的問題。
“是啊!當年師傅你最擅長的就是避實擊虛,平日里就經常教導弟子,遇到危險要退在后面,看到好處要沖在前面……”
“我無數次做過渡劫失敗的夢,夢里我看著天劫落下,只知道害怕絕望,卻不敢奮起迎擊。可我夢醒之后回憶的時候,總是覺得當時如果趁著法寶陣法等等都完好的時候拼死一搏,或許能夠渡劫成功……”吳解的笑容有些陰霾,“那大概是神君留給我的記憶吧?可是在那段記憶里面,我沒看到什么神通蓋世的大能者,只看到一個膽小鬼,一個理所當然會失敗的膽小鬼。”
“懷著那么一顆怯弱的心,怎么能夠在天空中飛翔呢?”
他用這句話作為結束語,堅定地離開了天書世界,準備和車隊眾人一起共患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