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邊那座大山呢,就是天馬山。天馬山上以前出過天馬,渾身金黃,流汗如血,一天可以疾馳上千里,而且上千里跑下來只是稍稍喘氣,休息一夜之后還能再跑個一千里,‘天馬’之名由此而來。當年大齊國皇帝為了設法抓住天馬,不知道招募了多少奇人異士,想了多少辦法,結果始終沒能如愿……”
“那后來呢?抓到天馬了嗎?”
“沒有。后來他們想盡辦法,眼看著就要抓住天馬了,卻正巧有仙人路過,說‘天馬落在凡塵,被你們這些粗鄙之徒欺負,真是太可憐了’,就帶著山上的天馬飛走了,留下滿地目瞪口呆的‘奇人異士’,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傻乎乎張著嘴巴,就跟一群驢子似的。”
“哈哈哈哈!”
吳解穿著郎中慣用的長衫,跟著在車隊里面,一邊在仲秋的夕陽下有點昏昏欲睡,一邊聽著車隊里面的老江湖講故事。
他隱藏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以一個年青游方郎中的身份加入了賑災車隊。得到了車隊上下的一致歡迎。
他是個不錯的大夫,而出門在外,大夫永遠是很稀缺的人手。
這個車隊一共有接近二百人馬,六十多輛馬車,作為整個賑災隊伍的先鋒,他們率先出發,將要把這些糧食運送到南屏郡發放,幫助災民們渡過即將到來的冬天。
這場洪水來得實在不是時候,南屏郡的糧食大多還沒收獲,災民們只怕正在餓肚子。所以車隊行進得很急,有時候甚至要趕夜路,以至于車隊上下大多沒什么精神,只有一些精神特別旺盛的老油子才依然精神抖擻——比方說這個正在講故事的鏢師老白。
這位老鏢師已經年過半百,精神卻比年輕小伙子還好,尤其是那張嘴,巴拉巴拉說個不停,似乎口水說不干的樣子。也不知道他的本職究竟是押鏢還是說書,這一路走來,他已經說了好幾十個故事,個個都不同。
因為這個緣故,所以大家都管他叫“說書先生老白”,而老白也并不生氣,反而表示等跑完了這趟鏢就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在長寧城里面當個說書匠,到時候大家一定要來捧場。
有這么一位老江湖兼開心果在隊伍里面,車隊的氣氛也頗為活絡,所以領隊的兩位軍官和一位武林高手都默認了這種稍顯油腔滑調,不夠嚴肅正規的行為。
冬日的白天很快就結束了,太陽落山的時候,車隊停在了距離天馬山不到五里的地方休息。
這休息主要不是為了人,而是為了馬。雖然車隊里面都是一群為了救災可以不眠不休日夜兼程的熱血漢子,可馬是要休息的。找不到驛站換馬的情況下,就算他們再怎么著急,也只能乖乖地宿營。
心情急躁的情況下,夜就顯得特別漫長,明明天黑才不到一個時辰,就有人在小聲嘀咕“這天怎么還沒亮啊!”,而且還得到了不少人的贊同。
吳解躺在一片干草上,聽著此起彼伏的抱怨聲,不由得有些好笑。但好笑之余,他也頗為感動和欣慰。
人心可用啊!
穿越之前,他來自地球上救災效率最高的那個國家,在那個國家里面,但凡救災的時候,無論軍人還是民眾,大多都是這樣,不顧疲累也不怕危險,一個個勇往直前。雖然偶爾也有一兩只眼睛大心眼小吹牛皮不要臉的蒼蠅嗡嗡叫得讓人心煩,但絲毫無損于這個國家的偉大。
吳解當年也曾經參加過抗洪救災,也曾經挽著褲腳跋涉在泥水之中,把真皮皮鞋和名牌西裝弄成了一團糟,也曾經精疲力盡隨便找個角落躺下就呼呼大睡,完全不考慮舒適問題,甚至連飯都忘了吃……
現在這個世界的東楚國自然不能跟讓他魂牽夢縈的故鄉相比,但車隊里面這些人的氣氛,卻讓他感覺到很親切很熟悉。
這種感覺,很舒服。
大概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吳解正迷迷糊糊想要睡覺,突然聽到地面上傳來許多急促的馬蹄聲,頓時驚醒過來。
他翻身站起,見車隊里面暫時還沒人聽到馬蹄聲,不由得眉頭一皺,正要開口說明,卻見領隊位置一個身影猛地跳了起來。
“有很多人騎著馬過來了!”如此高呼的,是車隊明面上的那位武林高手,姓沈名毅,長寧城著名的南華劍派當代掌門人。
南華劍派是東南武林名門,祖師爺南華公少年入山求道,雖然終究沒有能夠修煉成仙,卻學成了一身驚天動地本領,回到紅塵之后就建立了南華劍派。這位南華公留下一套蓋世劍術,一門獨特的心法,一把裁水寶劍,還有能夠助長功力的靈藥“南華丹”的煉制之法。
南華公之后,南華劍派并沒有特別杰出的人物,不過靠著南華公的余蔭,日子倒也過得不錯,在長寧城內是個頗有影響的門派,在整個東南諸國也稱得上是名家。只可惜十年前出了一個孽徒,殺害本門長老,奪了南華公留下的秘籍和寶劍,還將多年積攢下來的南華丹一掃而空,就此不知所終。
南華劍派失了鎮派寶劍,又死了武功高強的長老,頓時受了極大的打擊。一時間人心渙散,幾乎到了解散的邊緣。好在本代掌門沈毅勵精圖治,一邊苦練武功,一邊行俠仗義,總算是維持住了南華劍派的名聲,讓這個眼看著就要完蛋的門派度過了最艱難的歲月,這幾年正在漸漸恢復元氣。
吳解手頭上有車隊幾位重要人物的資料,其中關于沈毅的資料是這么說的:資質不凡,悟性驚人,應該已經堪破武道一關,只可惜因為常年奔波,內力的修為有所不足。若是能夠潛心苦修三年五載,必定能以武入道,成為新一代的武道宗師!
這些資料不知道是白玉樓的還是東楚皇家的,但對沈毅的贊賞的確溢于言表,以至于吳解對他一直有點好奇。
“從他的反應看來,的確配得上這么稱贊。”杜若點點頭,一副前輩模樣,“小伙子很機靈,有前途!”
“這位沈掌門只是天生娃娃臉而已,其實他已經二十六歲了。你才十七歲,憑什么這么評價他啊?”
“就憑我比他強!”杜若趾高氣昂得幾乎要把鼻子翹起來,“老娘我已經堪破天人關竅,成為以武入道的新一代武道宗師,就算當面也要讓他尊稱一聲杜前輩,叫他小伙子有什么不可以的?”
“是啊是啊,杜前輩你威武霸氣……不過威武霸氣之前,能不能把那盒楓葉酥放下來?十盒你吃了九盒,好歹給我留一點吧!而且這盒楓葉酥是你當初親手分給我的吧,偷偷吃了真的不會有損你武道宗師的面子嗎?”
杜若頓時語塞,支支吾吾一陣之后果斷放棄了前輩的面子,選擇了那盒楓葉酥。
“一位武道宗師的面子就值一盒楓葉酥……”吳解長嘆一聲,對這種連吃貨都能成就武道宗師的情況深感痛心疾首。
“不滿意的話你也可以選擇現在突破嘛,又不是不行。”杜若嘴里塞滿了甜滋滋的楓葉酥,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含糊不清。
吳解暗暗搖頭,他早已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到一條適合自己、前途遠大的道路。以武入道看似容易,但前途太過狹窄,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他絕不會如此選擇!
說話間,車隊眾人已經都起床,在月光下面面相覷。
過了一小會兒,那群騎馬的人果然出現了。
今晚月色不錯,月光下可以看到很遠。吳解清楚地看,許多星星點點的火光正從遠處朝著這邊接近,暗暗估算一下,約摸有上百個。遠遠地看去,就像是有許許多多的螢火蟲正在夜色里飛舞,排成松散的隊形沿著大官道朝這邊飛來。
夜風之中傳來了很有節奏的,聽得出來那是馬蹄聲,但因為距離太遠蹄聲太亂,他無法判斷究竟來了多少人馬!
“關頭兒!至少有二百騎!而且都是健馬,可以當戰馬用的那種!”一個伏在地上側耳傾聽的士兵跳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叫道,“來者不善啊!”
“還用問嗎?誰家朋友會成群結隊半夜三更在路上狂奔?”車隊明面上的首領,千總關雄冷笑一聲,將自己慣用的長柄大刀在空中揮了一圈,重重地頓在面前,沖著眾人大叫,“還愣著干什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待會兒手底下見分曉就是!”
受到他的感染,原本有些不安的車隊眾人漸漸定下心來,各自檢查武器鎧甲,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廝殺。而車隊的另外兩名首領,劍客沈毅和百總徐海,也各自擺出了嚴陣以待的架勢。
“這陣勢也太大了吧!”吳解看了好一會兒也沒能估算出究竟來了多少強盜,忍不住抱怨起來,“我們哪來這么大的面子?出動這么多人……他們究竟想要干什么?這里只有一些不值錢的糧食而已,他們半夜三更跑這一趟,不怕連車馬費都賺不回來嗎?”
“他們肯定是要虧本的!”平時和眉善目講故事的老白豪邁地大笑,將手上那把伴隨自己闖蕩江湖多年的鋼刀挽了個刀花,“正好拿他們的血來給做我退出江湖前的紀念!”
大叔啊……你這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開戰之前說什么退出江湖之類的……不知道江湖前輩們往往都是在退出江湖前的最后一次戰斗里面送命的嗎?
吳解心中暗暗吐槽,手上一點也不慢,已經從備用的兵器堆里面抽了一把厚背刀,雖然對他來說還是有點輕,但相信已經足夠把那些強盜連人帶馬砍成四段!
對于膽敢打劫賑災車隊的混賬們,他絕對不會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