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案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縣太爺也不會為了區區一個藥鋪老板跟林秀才杜團練過不去,看了狀紙便立刻發出火簽,讓衙役們將王掌柜抓來過堂。
王掌柜自從昨天吳解出城之后就有些心神不寧,當天晚上喬恩等人又沒回來,他更是坐立不安。待得衙役們上門抓人,他已經明白了幾分,抖抖索索地來到堂上,看到吳解和喬恩正在這里等他,頓時便嚇得魂不附體,癱在地上老老實實地供認了罪行。
證據確鑿,供認不韙,王掌柜自然進了死牢,等著案卷報刑部批復之后問斬。不過這案子卻還有一點手尾要了結——姓王的是個孤寒鬼,別說老婆孩子,連親戚都沒有一個,他自己完蛋了,那間藥鋪卻是要妥善處理的。
按照東楚國的律法,謀殺已行,不論是否得遂都是死罪;脅迫良民為盜匪更是視同謀逆,乃是父子皆斬、全家流放的不赦大罪。只是這兩個罪行在財物的處理方面稍稍有點糾葛——謀殺罪,須將財產發給被害人以作補償;謀逆則應抄沒家產。
王掌柜向來吝嗇,經營藥鋪多年頗有積蓄,更重要的是那間藥鋪本身就價值不菲,究竟是該罰沒還是該賠償?讓縣太爺有些為難。
他仔細考慮了一番,還是不能下決斷,便將目光投向身邊的幕僚師爺。
這師爺是縣太爺的同鄉,雖然讀書的本事不大,為人卻十分機靈,見老爺猶豫不決,便悄悄地指了指吳解。
縣太爺一愣,旋即明白了師爺的意思。
這吳解自述出門求仙未果,只找到了一棵人參,雖然聽起來似乎合情合理,但天下求仙未果的多了,誰求仙未果還能挖棵價值八百兩銀子的人參回來?
只怕他這趟出門,不是“求仙未果”,而是“塵緣未盡”吧……
為了王掌柜留下的這筆錢財,縣太爺可以得罪林秀才得罪杜團練,但如果得罪的是將來能成仙的吳解,似乎就不是那么值得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縣太爺頓時就做出了決斷,驚堂木一拍,作了判決。
王掌柜罪在不赦,下監待斬不提;家中浮財充公也不在話下;那間藥鋪本身,卻判給了吳解。
“不管怎么說,縣城里終究是需要藥鋪的。吳家世代行醫,必定能夠將它好好經營下去。”縣太爺一臉和藹地說,“本縣知道你是求仙問道的人,不過你家父兄又不求仙,留在縣城里當個名醫,倒也十分合適。”
這判決一出,堂上眾人都驚呆了,連吳解本人都大吃一驚——按照林秀才事前的估算,最多也就是發還那棵人參罷了,卻不料居然整個藥鋪都判給了他!
當然,誰都不會跟錢過不去,吳解也不例外。
于是從縣衙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從鄉下小藥鋪的吳小二,搖身一變成了城里大藥鋪的吳老板。
因為縣令特別關照過,所以接收藥鋪這件事還算順利,吳家沒花多少力氣就把相關的生意也都接手了過來。當然,老板是吳大夫而不是吳解,一則吳解自己根本沒有經營藥鋪的打算,二則吳大夫也不放心讓小兒子的醫術。
“你啊,也就治個頭疼腦熱的本事,當游方郎中到也罷了,想要自己開藥鋪,再多學個十年還差不多!”
吳解訕訕地陪著笑,雖然他覺得自己似乎也許應該醫術不錯,但和自家老爹比起來,差距的確還很大,不能不服。
于是吳大夫從此坐鎮縣城藥鋪“平安堂”,而吳家集的“吳家藥鋪”則交給了吳解的哥哥吳成。
這樁案子前前后后忙活了好久,他們還在縣城里面買了一座大宅子,三家人都暫時住在這里,一則方便辦事,二則日后大家或許就此遷居,變成“城里人”了。
大家都顯得很高興,只有一個人悶悶不樂。
杜若。
她原本信心十足地跟吳解保證,說等他回來就有好處,卻沒料到自己這邊還沒準備好,吳解居然就回來了——而且還是衣錦還鄉!
“唉!丟人啊!”吳家集戰斗力第一的母老虎坐在窗臺前,長長地嘆了口氣。
嘆了一會兒氣,她走到房門口左右看看,確定沒人注意這里,就關好了門窗,從床底下抽出一個藤箱,小心翼翼地打開箱子,拿走放在上層作為掩飾的一些雜物,顯露出了一個紫色的木匣。
這木匣做工簡樸,不過用料很足,看樣子就知道十分堅固。打開匣子,里面別無他物,只有一枚鮮紅的玉石。
她又走到門口,屏息靜氣聽了聽,沒聽到腳步聲,也沒聽到說話的聲音。
稍稍放下一點心來的杜若急忙跑回去,拿起了玉石,貼在額前。
“師傅,三山師傅!您老不是說只要百日時間就能讓我筑基有成修出神通的嗎?怎么這都快五個月了,我除了功力提升一截之外,神通什么一點影子都沒有啊?”
“百日筑基是以能夠通過仙門考核的一般弟子為標準的,老夫哪里想得到你資質如此之差,修煉到現在居然還停留在‘鍛體’階段!我傳授你的心法是由外而內的,鍛體有成自然會激發身體潛力,將內力煉化為真氣,由后天踏入先天,屆時神通自得。”一個蒼老尖細的聲音從玉石里面傳出,猶如一根針似的,直接鉆入她的腦海之中,正是三山道人的聲音,“你這吃貨!自己資質差,不去加倍苦練以勤補拙,反而來埋怨師傅不好好教你?遇到你這種徒弟,我也真是倒了血霉!”
杜若頓時臉紅,急忙連連道歉。
過了好半天,玉石中三山道人的怒氣才平息了幾分,無奈地說:“要是我修為尚在,煉兩顆靈丹給你洗毛伐髓脫胎換骨易如反掌,可我倒霉惹上了御龍派的人,肉身被擒,魂魄被封,此刻只有一縷分神躲在這養魂玉里面茍延殘喘,半點神通法力都沒有……唉!我三山道人怎么就這么倒霉,偏偏就遇到你這么一個吃貨呢!你看看你,除了吃之外還會什么!我這輩子就沒見過資質粗劣到你這個地步的家伙!”
“這不都是緣分嘛……師傅您老也別總是罵我,幫我想點辦法行不行啊?現在老四他正在忙,一時間想不起當初的話來,可等他忙完了想起來……到時候我這當姐姐的臉往哪里擱啊!”
“你這吃貨也知道丟臉?!那還羅里啰嗦的干什么?給我練功去!”玉石里面的三山道人憤怒地大叫,聲音猶如洪鐘一般在杜若腦中回蕩,“看看你這些天都干了些什么!略微修成了幾分功力就到處惹是生非,今天砸石頭明天拔大樹,你是修道還是賣藝啊!要是我法力還在,非得把你吊起來抽上一百鞭子不可!”
杜若被罵得灰頭土臉,灰溜溜地將玉石重新藏好,嘆了口氣,跑去練武場練起功來。
她的練法頗為奇怪,既不鍛煉身體也不打坐練氣,反而將腦袋一次又一次淹進水里,每每淹得自己幾乎窒息昏厥,才在昏厥前的短暫時間里面運行某種奇異的心法。
這種方法簡直稱得上瘋狂,不過效果非常明顯。身體在感覺到危險的時候會自然激發出生命的潛力,然后這股潛力就被轉化為本身的功力,歸入經脈之中,對進行滋養。
她的每一次修煉,都抵得上平時鍛煉十天,短短的五個月時間,已經讓她的功力提升到了江湖一流好手的地步,現在的杜若別說是打遍吳家集無敵手,就算縣城軍營的槍棍教習或者鏢局的總鏢頭,自信也不是她的一合之敵。
但是……僅僅只是高手的話,是不夠的!
她當初的計劃,可是要在半年內入道成仙,然后得意洋洋地收吳解為徒來著!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吳解回來的速度之快超乎她的預料,而她自己的資質之差,更是連傳授她仙術的三山道人也為之瞠目結舌。
這樣下去,當初的豪言壯語豈不就成了吹牛皮嗎!
杜若一邊在心中哀嘆,一邊埋頭苦練。
“民間傳說里面都說要是有緣遇到仙人傳法,很快就能修煉成仙,可我怎么和傳說里面不一樣呢?這樣下去,究竟什么時候才能成仙啊!”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已經交了不知道幾輩子才能修到的好運——因為偷吃供品發現了三山道人其實身懷絕技,然后又在爬山的時候偶然發現了三山道人秘密修煉的場所,最后還在仙人大戰蕩平了三山觀之后之后在那個修煉的地方找到了藏有三山道人殘魂的玉石,從而成為了他的弟子,得到了他傳授仙法……這樣的運道簡直就像是傳說里面那些好運兒似的,再有什么不知足的話,的確是應該被吊起來抽鞭子才對!
可是……她真的很著急,再不盡快成仙的話,丟臉就丟大了啊!
從半昏厥的狀態醒來,就算是素來沒心沒肺逍遙自在的母老虎也有些膽寒,看著那一盆普普通通的清水,實在提不起膽子再把腦袋泡進去,只得找個了陽光燦爛的避風墻角坐下,一邊感受著體內又增強了幾分的功力,一邊托著腮幫子愁眉苦臉。
“這下肯定完蛋了……”
想了好一會兒,杜若總算是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先讓吳解見識一下自己突飛猛進的神功,然后他肯定會像看到胡蘿卜的驢子一樣,乖乖地耐著性子等自己神功大成。
“嗯!就這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