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時分依然天寒地凍,茫茫山林還籠罩在一片白皚皚之中,巍峨的山峰仿佛是一身雪白的遠古巨人,散發出一股蒼涼的氣息。
在這片冰天雪地里面,一個裹著獸皮的少年正在練武。
他的招數簡單笨拙,屬于那種江湖高手們看不上眼的鄉下把式,然而他的力量的速度卻十分強大,足以讓江湖上絕大多數的高手們都大吃一驚。
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會掀起一陣寒風,而拳腳擊出的時候更會有沉悶的嗡響,那是只有將身體鍛煉到極致,只差一步就能以武入道邁進宗師行列的絕頂高手們才能做到的事情!
雪后的陽光越發明亮,照出他一身猶如石雕般堅實的肌肉,也照出了他臉上的沉著和堅定。雖然面容還稍稍顯得有些青澀,但眉宇間的那股鎮定沉穩為他平添了許多氣勢,儼然已經有了高手風范。
練了一會兒,少年隨著一個沖鋒來到一棵大樹前面,猛地怒吼一聲,揮拳擊向樹干。只聽得轟然一聲,接著就是吱嘎斷裂之聲不絕于耳,那棵樹干直徑至少有一尺的大樹慢慢傾斜,地面上更有許多斷裂的樹根迸出泥土,最后大樹轟然倒下,竟然被他一拳給打倒了!
“唉!”一拳有如此威力,吳解臉上卻沒有笑容,反而長嘆一聲,坐在一邊的石頭上沉吟起來。
“人參煅體的效果差不多已經到了極限,再下去就要強行沖開關竅踏入先天——這是不行的,入道這一步必須要以修煉法訣完成,否則就是走了歪路,日后要多花幾倍的時間來彌補。”
茉莉曾經說過,吳解此刻體內氣血已經充盈到了極限,一股純陽之氣簡直就要凝成實質。只可惜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契機,否則以心火點燃純陽,就能化為一股純陽真火——這純陽真火最大的優勢有兩個,第一是能夠燒穿關竅,可供他進一步鍛煉肉身,第二是能夠克制各種邪祟,行走江湖的時候堪稱護身利器。
但究竟該怎么以心火點燃純陽,茉莉也不知道……
“現在的我,體魄已經達到了后天境界的最巔峰,堪比那些苦練數十年的絕頂高手。可明明有這么強的力量,卻不能有效地發揮出來……剛才那一拳雖然把手臂的力量充分地發揮了出來,可身體軀干的力量最多只發揮了七成!”
“就這樣也是苦練了幾個月才能做到的,至于什么‘力發于腳,以腰為樞……’更是一點頭緒都沒摸到……究竟要怎么才能把力量充分地發揮出來呢?”
他詢問過茉莉,但茉莉實在不會教人,講來講去也只讓他越發糊涂,只好埋頭苦練。
現在看來,光靠自己閉門造車多半是不行的,還是要去求教那些真正的武林高手才行。
不過當吳解長長地吐了口氣站了起來之后,當他環顧著自己居住了差不多四個月的這片空地,看著周圍那些木石上留下的練武痕跡之時,他還是不禁有些躊躇滿志。
比起四個月前,他的實力已經有了不可思議的提升,簡直可以說天上地下。
看看不遠處那棵倒在地上的大樹,江湖上有多少人能夠一拳頭把這么一棵樹給打倒的?
不會很多!
吳解記得杜團練曾經給他說過,雙臂有千斤之力、能夠舉鼎拔樹的,縱然招數再差,也足以稱之為江湖高手,足以名動天下、威震一方。
吳解相信這“舉鼎”舉的肯定不是縣城里面武廟外那尊比人還高的大鼎,“拔樹”也絕對不可能是拔那種一個壯漢展開雙臂才能抱住的大樹——有那種力量的人,雙臂只怕萬斤都不止。
“以我現在的力氣,要說祠堂里面那尊秋祭時候煮肉祭祖的鼎,應該也能舉得起;要說拔一棵尺許粗的大樹,大約也能拔得出……這么說來,我也算是江湖高手嘍?”
仔細想想,現在的他雖然還沒能點燃純陽真火,雖然招數還有些笨拙,但似乎已經滿足了杜團練所說的高手要求,大概可以算得上是江湖高手,足夠縱橫天下了吧……
既然如此,那么就該出發去尋道求仙了!
“師傅你早就該動身了,浪費那么多時間練武干嘛!”茉莉很有點恨鐵不成鋼地說,“這凡人打架的功夫有什么好練的?對于長生不朽半點幫助都沒有!相反練得越好就越損耗元氣……要不是有藥煉來補氣血,你現在恐怕已經只剩下四十年的壽數了!”
吳解微微一笑,反問:“你覺得我現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求道長生!”
“那么我該去哪里求道?”
“洞天福地、名山大川,或者去大國的國都……總之各個宗派應該都在人間留下線索,只要有心肯定能找到!”茉莉大聲說,“天下大多數的宗派都是這么招收弟子的!”
“那么我就要走很遠很遠的路,跋山涉水,還要跟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功夫練得厲害一點,有什么不好呢?”
茉莉琢磨了一下,連連點頭。
“師傅你說得對!的確應該練好功夫!求道可不是請客吃飯,跟人動刀子也很正常,到時候咱們功夫好的話,一刀砍死別人,機緣就是咱們的!”
吳解撇了撇嘴,對于茉莉的暴力傾向不置可否。
收拾好行李,吳解脫掉了這些天權當蔽體的獸皮,換回母親縫制的衣衫,沿著和進山時候相反的方向走去。
和來的時候不同,現在他身輕如燕動作矯健,一步抵得上尋常人十步,遇到障礙也不用繞道,連爬帶跳就翻了過去,甚至比山間的猿猴更加靈活輕快。
莽莽山林此刻已經不是他的阻礙,翻山越嶺如履平地。
當初進山的時候他走了五天,可出山的時候不過走了大半天,日頭偏西還沒落山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這片隱居四個月的森林,重新回到了山外的大道上。
如果現在就返回鎮子的話,大概還來得及回家吃晚飯,不過吳解并沒有急著回家,而是沿著大道奔向了縣城的方向。
煅體這件事當然不能告訴父母,那么當他回到家的時候,就只能是“求仙四個月一無所獲”。吳解不想讓父母失望,所以他至少要帶著一些明面上的收獲回去。
現在的吳解簡直跑得比駿馬還快,天色微黑的時候,他就已經來到了縣城外。
城門自然已經關閉了,不過這難不倒他,縣城的城墻只有不到兩丈高,他縱身一躍就跳了上去,輕輕松松進了城。
吳解以前跟著父親來過縣城,倒也算是熟門熟路,三拐兩轉地來到了本縣唯一的一家藥店,從背后的藥簍里面拿出了一支“山參”,表示要把它賣掉。
這支原產地天書世界的人參品相上等,整個軀干足有半尺,主干比拇指還粗,當真是不可多得的佳品。藥店的伙計只看了一眼就愣住,過了片刻回過神來,急忙引著吳解去見掌柜——這樣的一支人參價格不菲,他一個小伙計可不能能決定這么大的買賣!
“吳賢侄,聽說去年秋天外出求仙,看來收獲不小啊!”藥店老板王掌柜很熟絡很親切地和吳解拉家常,完全看不到半點當初吳大夫來賣藥時候的倨傲,“不知道這支人參可是仙人所賜?”
吳解雖然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么問,卻沒有撒謊,坦率地搖搖頭,答道:“仙人哪有那么容易遇到!我在山里找了幾個月,結果只找到這么一棵人參。尋思著出門一趟總要帶點東西給爹娘,所以就打算來把它賣了,賣點東西回去。”
王掌柜連連點頭,但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寒芒。
“賢侄果然孝順!看來老天也厚待孝順的人,才讓你得了這么一支好人參!”他慈祥地笑了,言辭間滿是懇切,“老叔我做生意一向公平,童叟無欺。這支人參品相上等,足以成為本店的鎮店之寶。我愿意出紋銀八百兩,賢侄你意下如何?”
吳解不禁一愣,他記得這王掌柜是個出了名的吝嗇鬼,幾年前自己跟著老爹來賣藥的時候,被這家伙橫挑鼻子豎挑眼,愣是把上好藥材說得一文不值,價錢自然也是一壓再壓,要不是大哥杜預出面,本該價值上百兩銀子的藥材大概只能賣到一半的價錢……怎么今天這家伙居然轉性子了?
人參的行情他是知道的,參分五品,價格逐次提升。一品曰寶,二品曰珍,都是稀世之物,有價無市。三品參可換一百二十倍的十足紋銀,四品參可換八十倍紋銀,五品參則能換到五十倍紋銀。五品以下叫做雜參,只能換十五倍的銀子,而且還換不到十足的紋銀。
他這支人參論品相應該達到了三品,重六兩七錢不到,出價八百兩銀子的確很合理。可是依這老奸商的性子,將其壓到四品甚至五品才是正常,這次居然開出這么一個厚道的價碼——要不是天色已黑,吳解真想跑到外面去看看,今天的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升起來的!
無論心里怎么疑惑,吳解也不會跟錢過不去,所以立刻答應了這個價錢。
只是店里并無這么多的現銀,所以王掌柜就請吳解在自家小住一宿,等第二天天亮了,去錢莊取了銀子,再行交割。
吳解對此也沒有什么異議,道了聲謝,在伙計的帶領下來到了一間偏房住下。
伙計很是殷勤,先是幫他打水洗臉洗手,過了一會兒又端來了熱騰騰的飯菜,簡直比客棧伺候得更周到。吳解這些天來風餐露宿,今天總算是能夠在松松軟軟的床鋪上睡個好覺,躺下不一會兒就美美地睡著了。
而這個時候,王掌柜卻在自己屋里露出了陰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