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解原本是打算直接前往星盤山的,但當他路堊過離塵坊的時候,心中卻突然一動。孟秀雋在這里。吳解當初和孟秀雋告別之時,曾經給她留下了一件用來聯系的簡單法器。此刻他便感覺到那枚法器正在離塵坊之中,忍不住便轉過遁光,前去看個究竟。
從當初到現在,一轉眼五十多年過去了,孟秀雋是否做到了當初和自己的約定,一直在門派之中潛心修煉呢 他當初答應魏明峰關照其女,但“關照”是一個彈性的詞,可大可小。若是孟秀雋自己能夠積極上進,吳解自然會像教導王源真那樣盡心盡力地教導她,幫助她追尋成就長生的機會;但如果孟秀雋連區區一個約定都守不住的話,那么吳解對她的關照大概也就相當于對香雪海那個嘴賤的樹妖了。
同樣是弟子,香雪海的待遇和王源真的待遇,可是有天壤之別的!
坊市之中不許飛遁,吳解在門口降下遁光,緩步走了進去。
離塵坊是玉京派三大坊市之一,雖然在三大坊市之中只是敬陪末座,可敬陪末座的三大坊市依然是三大坊市,無論規模還是底蘊,都是尋常坊市望塵莫及的。
吳解也曾經來過離塵坊,這里給他的感覺是“享樂太多,過于庸俗”。
這座坊市里面各種享受應有盡有,很有一點蓬萊海市的感覺。這沒什么不好,可作為名門大派的核心坊市,就顯得有點不夠莊重。
相比之下,無論是內門的星辰坊還是外門的青云坊,都要嚴肅正規許多。
就以坊市都有的項目——珍寶拍賣會——來說,星辰坊的拍賣會類似自助餐那種,大家把要交換的東西放在法臺那里,想要找什么,也直接去法臺找就好。既不用浪費時間尋覓,也不用浪費精神吆喝,簡單明了;青云坊的拍賣會類似于無波崖,大家輪流上臺,介紹一下自己的東西,說明想要換什么,也很簡單。
可離塵坊就不同了,這里的拍賣會搞得相當隆重,所有的東西都是由司儀來進行拍賣,還往往要渲染一番,競價一番,偏偏拍賣的東西大抵都是用靈珠算賬——想象一下吧,臺上一個司儀上躥下跳,大叫“一萬三千靈珠第一次,一萬三千靈珠第二次……”反正吳解很不喜歡那種氣氛,一點也不像個修仙門派,倒像是人間商鋪的模樣!
但很多弟子卻偏偏喜歡離塵坊的氣氛,尤其是那些外門弟子。這里既有仙家的飄逸,又有塵世的繁華,很適合那些道心不夠堅定,沒有能夠完全放棄塵世享受的外門弟子。
吳解沿著離塵坊的中心大路緩緩走過,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
孟秀雋身家豐厚,除了星辰坊進不去之外,青云坊或者離塵坊,她都可以自由消費,只要不鋪張浪費,過個幾百年都沒問題。
既然如此,她為什么不去青云坊,而要來離塵坊莫非她終究凡心未盡,還在貪戀人間的繁華 如果是這樣的話,此女的培養前途就不大了!
他邊想邊走,不一會兒已經來到了一座酒樓前面,這酒樓共有七層,雕梁畫柱、飛檐斗拱,華美非凡。只是吳解并非喜歡這種外物華美的人,看到如此景象,反而越加的不喜。
酒樓迎賓的侍者乃是眼光毒辣、心竅剔透的人物,一眼便看出吳解是那種潛心修煉不喜外物享受的人,湊上來低聲問道:“這位仙長,不知道可是要去參加月仙子所辦聚會的”
吳解微微一愣,不明白這“月仙子”指的是誰,隨口回答:“我是來找孟秀雋的,她應該在這里吧”
侍者卻也一愣,不料這位仙長竟然不是來找月仙子的,而是來找……他略略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孟秀雋究竟是誰。
這也難怪,他雖然七竅玲瓏,終究只是凡人。孟秀雋潛修五十余年,一點都沒有出過風頭,或許對于她們這個境界的修士來說,五十年歲月很短;但對于這侍者來說,五十年之前,她老子都還在娘胎里面等出世呢!
她想了一會兒能夠想起孟秀雋來,還是因為孟秀雋參加了這次聚會的緣故,否則的話,就算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孟秀雋”究竟是誰。
“原來仙長要找的是孟仙子……她正在樓上參加月仙子的聚會,仙長請直上頂樓就是。”
吳解點了點頭,身影一閃,便已經出現在了樓梯處,下一瞬間就走到了頂樓。
頂樓這里排場頗大,偌大的一層酒樓,別的桌椅全被撤去,只留下了四張大圓桌。正對著樓梯的主桌上,坐在中央主位的是丁小月,孟秀雋則坐在她的旁邊。當初一起去尋寶的鐘家兄弟、毛卷、王雙、呂方方全都在。而另外三張桌子上,則都是吳解不認識的人物,看他們的穿著打扮,并非都是玉京派的外門弟子,反而以散修居多。
這些散修們實力不錯,一眼看去大多數都是道果境界,乍看上去蔚為壯觀。但吳解甚至都不需要用神識觀察,光靠肉眼一掃,便看出其中幾乎都是直接從法相升到道果的水貨,一個能成就長生的都沒有!
見吳解上樓,那些散修之中頓時便有人露出不豫之色,正要開口之際,當初一起尋寶的眾人卻已經齊刷刷站了起來,不約而同地出聲歡迎。
“這‘吳師兄’究竟是誰啊”聽得他們“吳師兄”長、“吳師兄”短的,散修之中便有人不高興了,私下對朋友傳音問道。
那朋友倒是頗有見識,略略一想,頓時就變了臉色。
“這是吳知非,下界飛升的無瑕金丹,飛升一百五十年成就天人的絕頂天才!”那朋友猶豫了一下,將聲音壓到最低,簡直細如蚊蚋一般,“據說,他曾經單槍匹馬殺了一只陽神級別的妖獸!”
那個對吳解頗為不滿的道果修士原本正在冷哼,聽到“無瑕金丹”四個字的時候就愣住了,聽到“一百五十年成就天人”的時候便開始牙疼一般抽著冷氣,等到聽完最后一句,臉上已經一片蒼白,沒有半點血色。
“我……我看他……他的氣……氣勢,已……已經……”因為緊張的緣故,他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一句話吞吞吐吐半天都沒說完。
“沒錯,道果境界……他入門到現在,好像連一百年都不到……”那朋友嘆著氣,臉上滿是信心被打擊到支離破碎的沮喪之色,“二百五十年就修成了道果,成就長生大概也只是遲早的事情吧……”
類似他二人這種想法的比比皆是,一時間散修們雖然都起身迎接,眼神之中卻并無多少善意,嫉妒之色反而占了九成九以上。
吳解并不在意,這種眼神,在外門之中經常可以看到。別說是那些散修,就算外門弟子里面,也有不少心胸狹隘、性格陰冷的小人——比方說死在他手下的蕭山便是。
一個修士能夠走到多高,際遇和資質固然重要,但本身的品性也不可小看。心胸狹隘之輩容易生氣,容易為一點小事而發怒,到最后就很容易產生心魔。一旦心魔侵擾,往往會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甚至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蕭山當初的所作所為,就很有點心魔侵擾的感覺。
這種情況在名門大派之中比較少,可在散修之中卻很多。吳解如今修為日漸高深,已經能夠隱約感覺到別人心中是否有心魔潛伏,剛才他神念一掃,便發現這樓上的散修之中,倒有一大半心中已經暗藏心魔,實在是可悲可嘆!
“我正準備出門歷練,臨走之際想到這家酒樓菜色不錯,這些年一直閉門清修,也該是好好犒勞自己一番。卻不料遇到了熟人……”吳解笑道,“這么巧啊,你們都聚在這里,是在商量什么事情嗎”
“我們正在商量一件大事。”開口回答的是鐘朝,和五十多年之前相比,他的氣勢沉穩了許多,看得出來正在一點點將自己此前不夠扎實的基礎慢慢彌補起來,“只是此事頗為困難,我們籌備了許久,也一直沒有把握。今天這場聚會,也只是籌備罷了。”
“哦什么事情如此礙難”吳解不由得有些好奇。
此刻聚集在樓上的修士雖然質量方面很有水分,數量卻頗為可觀。十余位道果修士,二十余位天人境界,如此規模,甚至可以去攻打諸如無波崖大交易會那等地方了。可聽鐘朝的語氣,似乎居然還是不夠。這可真是有點驚人!鐘朝猶豫了一下,目光看向丁小月,頗有詢問之意。吳解心中不由得一喜,這鐘朝不愧前世曾經一直走到長生門前,短短數十年,心性便有了極大的改觀。
當初冒險的時候,他眼睛長在頭頂上,除了面對自己和魏明峰之外,其余人等完全不放在眼里,簡直恨不得用鼻子看人,當真是可氣可惱。但現在,他卻已經懂得尊重別人,就算面對依然還是法相境界的丁小月都很有禮貌,其中的變化,簡直判若兩人!如此下去,確是長生可期!等丁小月點了點頭,鐘朝才繼續說道:“我們商量的是去一趟丁師妹出身的云翳國,剿滅那邊正在興起的異蟲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