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老人身影化作一道淺白色的遁光,在云空之中風馳電掣一般疾行。他的手段極其高妙,便是海上修士仰頭看,也看不出半點端倪。
他一番飛遁,足足飛了接近一個月的時間,橫渡了整個蓬萊海域,甚至穿透了外海,來到了西方的遠海之中。
這一日,他飛著飛著,突然慢了下來,仔細看了一番,點點頭,落在茫茫滄海之中的一個孤島上。
無論哪一片海域,都有許許多多的孤島。這些島嶼沒有半點出奇,不值得任何人在意。
但未名老人落地之后,卻在島上仔細尋找起來。他找了足足大半個時辰,最終在一塊大石頭底下,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東西。
那是一條狹窄的罅隙,小孩子或許可以伸一只手進去,但像他這樣高大的人,就連幾根手指都探不進去了。
這當然難不倒未名老人,他念動咒語,高大的身材迅速變小,越來越小,最終竟然變得如同螞蟻一般,細小得讓人稍稍粗心就會漏過。
變小之后,那條縫隙對他來說就十分寬大,就算昂首挺胸走進去也沒問題未名老人走進縫隙之中,左右看看,很快就找到了一塊青色的石壁。他來到石壁面前,以法力將石壁上的青苔抹去,然后屈起手指,在石壁上敲了三下 說來也怪,這石壁乍看上去很普通,但敲擊之時的聲音卻低沉悠揚,帶著奇妙的穿透性,仿佛什么東西都不能阻礙它,一眨眼就傳出了很遠。
未名老人敲完了石壁,便隨手施法變出一個椅子,坐在旁邊等待。
他等了許久,眼見日出日落,直到第二天深夜的時候,才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從海里上來,飛入了縫隙之中,來到他的面前。
“真沒想到你居然還會來找我”那身影的話語有些怪腔怪調,聽起來含糊不清,更夾雜著低沉的喉音,叫人一聽就覺得心里不舒服。
未名老人沒有看對方,目光落在旁邊的石壁上:“我也沒想到……本以為你我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再也不會見面的……”
“那你還來找我于什么?我身為西海海王,想要找個機會獨自出門,可不容易”
“你以為我出門容易嗎?你不過是八位海王之一罷了,我可是群仙大會的首領”
“群仙大會?不過是一群被圈養的家畜罷了”那海王話語之中很是不屑,“家畜里面選個頭目,有什么值得驕傲的?”
“過去的三千年中,八海之王前后有六個死在了我蓬萊群仙手下。”未名老人冷笑,“郎某不才,也曾經斬殺南海海王……呵呵,他的手段倒也稀松平常,連像樣的對手都算不上。可唯獨吹牛皮的本事震古爍今,我的確遠遠不如 這話觸到了西海海王的痛處,他沉默了一下,惱火地說:“白狼我承認你有本事可你特地找我出來,就是為了嘲笑我們嗎?”
“我只不過提醒你一下,時代變了,世界也變了,蓬萊早已不是你們海族圈養的牧場,如今的蓬萊,實力甚至已經反超了海族。”
“……只是我們海族衰落了而已。當年你們有十二尊者、三百六十真人的時候,尚且被我們八海聯軍打得丟盔棄甲呢”
“那是多少萬年前的事情了?西海王,只有老頭子才喜歡懷念過去,你真的老了嗎?”
西海王又沉默了一會兒,嘆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勵精圖治,想要重振海族。可是無論怎么努力,海族有能力的后輩卻始終越來越少,后繼乏力……或許是因為前幾次圣祭的成績不佳,祖靈不肯庇佑了吧……”
“所以你應該歡迎我。”未名老人笑了,“我這一趟來,就是要跟你談談圣祭的事情。”
說著,他拿出一塊準備好的玉簡,扔給了西海王。
西海王將神識探入玉簡,略略一看,便大吃一驚,忍不住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難道我的意思還不夠清楚嗎?”
“這是蓬萊海域東部的布防圖,島嶼、陣法……甚至連內島區那座云崖要塞的結構圖都有白狼,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難道你當膩了修士,打算投入海族弄個海王當當嗎?”
“我想要做什么,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愿意為這份資料付出什么代價?”未名老人淡淡地說,臉上無喜無悲,看不出半點表情。
西海王沉默了許久,試探著說:“我愿意拿出一瓶天河星沙,雖然不曾精煉過,但它可是最頂級的寶物,直接用心神煉化之后,便能成為聚散隨心的法寶。尤其此物最善消磨,尋常法寶在它面前根本沒有抵抗之力,消磨片刻就會靈性全失,成為廢鐵……”
“那一瓶多少?二十粒?三十粒?天河星沙不到一百零八粒,就無法組成神沙陣,威能一般得很。”未名老人冷笑,“你要真有一百零八粒天河星沙,怕是早就祭起來殺我了吧?”
這話顯然擊中了西海王的破綻,他嘆了口氣,又說:“那我可以給你三十滴萬年石乳。這是從海底巖母之中萃取的寶物,每一滴都能延長不少壽命,而且效果疊加的時候不會減弱。這三十滴服下去,你至少能夠多活三千年”
“我已經活得很久,久到有些無聊。對我來說,快意恩仇是最重要的,長壽卻沒什么價值了。”
“我可以給你一把斷劍,這是很多年前一位海王偶然撿到的,雖然不知道什么來歷,卻鋒利得無法想象。這么多年來,從沒見過能夠抵擋它的東西”
“這劍可以煉化成飛劍嗎?可以飛起殺人于百里之外嗎?”
“不能……”
“那有什么用?難道我還提著它去跟人肉搏?老西海,你真是糊涂了”
西海王提出的三件寶物都是稀罕到了極點的,卻不料未名老人全不買賬。他便不由得有些惱羞成怒,低聲吼道:“這個也不要,那個也不要,你究竟要什么?我把西海王的位子讓給你好不好”
“我要你的海王寶座于什么?”未名老人哈哈大笑,“我的要求只有一個,一年之內,你編組一隊鎖海龍兵,出來,配合我殺掉一個人。”
“開什么玩笑你以為鎖海龍兵是什么?別說你只是區區一個陸上的修士,就算是我這海王,想要一隊鎖海龍兵,也是難上加難實話告訴你,我手頭上全部的家當加起來,都不夠新編一隊鎖海龍兵。更不要說時間還這么緊迫……不可能,絕對做不到的”
未名老人原本也并不指望對方能做到,他開出這個條件來,只是漫天要價就地還價的把戲罷了。
所以他冷笑兩聲,說道:“鎖海龍兵哪有你說得那么稀罕訓練起來花時間倒是個問題……這樣吧,你給我兩百滴海龍血,我多等兩年也無妨。”
“你為什么不去搶”西海王忍不住咆哮起來,“你以為海龍血是什么?那是從海底巨獸身上萃取的精血萃取那東西,就算我也要冒很大風險的”
“但我知道你肯定有存貨,你手頭上的東西不夠,就去找別的海王換。”未名老人一點也不肯讓步,“對于你們來說,最重要的是把圣祭搞得風風光光取悅祖靈,別的事情都是次要的,不是嗎?”
“……就算有這份資料,圣祭也未必能夠風光……”
“我會調開東部防線的人手,除了云崖要塞之外,別的地方不會有太大的硬骨頭。”
西海王沉默了許久,拿出了一個褐色的瓶子,戀戀不舍地看了好幾眼,才一咬牙,扔給了未名老人。
“這里是八十滴海龍血,剩下的,明年這個時候來拿。至于鎖海龍兵……我已經知道你要他們于啥了……白狼啊,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可以調鎖海龍兵幫你鏟除異己,但鎖海龍兵是不可能真的送給你的,就算送給你,你也用不了。”
未名老人自然知道他說的是實話,笑了幾聲,便答應了這份交易。
臨走的時候,西海王忍不住停下腳步,問道:“白狼,你又是要用海龍血提升修為、沖擊瓶頸;又是要我派鎖海龍兵幫你的忙……你要殺的,究竟是誰 “蒹葭派,吳知非。”未名老人陰森森地說,“此人年輕有為,神通廣大。又和云崖要塞的那群人勾結一伙,連我也不是他們的對手。我要殺他,也要滅云崖那伙人,所以只好來找你合作嘍。”
“年輕有為的修士……那不是你們蓬萊的希望嘛。你為什么想要殺他?”
“他殺了我唯一的兒子,我若是不能報仇的話,活著又有什么意思?”
“一個兒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兒子這種東西,一年生幾百個也沒問題啊。
“我只有這一個兒子,而且……我已經沒辦法再生下一個了”
“陸地上的家伙就是不方便……總之明年今天,你來等我的消息吧”說完,西海王便化作一道黑色的煙霧,飛出了裂縫,重新投入海中。
未名老人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許久,最后陰森森地笑了。
“吳知非無涯子你以為只有你們能夠呼朋結黨嗎?等你們被鎖海龍軍圍殺的時候,我定要親眼看看你們到時候那驚恐絕望的模樣”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回蕩在陰暗潮濕的狹縫之中,充滿了恐怖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