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山在九州的最東北,而南屏郡差不多在九州的最東南。從東北到東南,距離接近萬里,吳解駕著七彩祥云一路飛來,足足飛了接近一個時辰。
以他的神通,本可以飛得更快,事實上他也的確想要飛得更快一些,盡快趕回南屏郡,拜堂成親。但許多賓朋都在這火云上,若是一味求快,急急忙忙的,便免不了顯得有些毛毛糙糙的,讓人笑話。
成親是一輩子的大事,他寧可等一等,也不愿意留下這么一段笑話——其實吳解自己倒是無所謂,但他不愿意尹霜也被人笑話。
她為了他,離開天外天孤身來到人間,不知道將會面對多少麻煩,經歷多少辛苦。他們這一場婚姻,或許將來還會有很多很多的阻擾和困難。相對于她的付出,稍稍等一等,讓她這一場出嫁更加風風光光,有什么不可以呢?
吳解如此想著,腳下祥云的速度很自然地就慢了下來。
也正是因為祥云的速度慢了很多,云上凝聚的法力便在一路上不斷散發,化成了七色的彩虹,由北向南橫貫天空。
當他們終于不遠萬里回到了南屏郡,回到了知非齋,落下云頭,轉身看去,只見來路上一片七彩霞光,長虹如橋,從北方的天盡頭一直延伸過來。最后好似長龍吸水一般,落在知非齋之中。
若非駱瑜在彩虹落地之前便施法遮住了它的影跡,只怕此刻已經有大批大批的朝圣者奔過來了吧……
回到知非齋,重新擺好酒宴,吳解便拉著尹霜的手,一起走上前去向諸位賓客致意。
此刻大家全無半點神仙中人的矜持,一個個急急忙忙地追問究竟——這件事實在是太過離奇,吳解的百歲壽宴居然發展成了婚宴,而且新娘子竟然是魔門中人……最不可思的是,吳解居然孤身前往天外天迎親,而且竟然活著回來了——不,“活著回來”什么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的把新娘子給帶回來了 這些事情一個接著一個,不斷挑戰賓客們的常識極限,最終讓他們終于放棄了琢磨合理與否的問題,把好奇心轉到了追問雙方戀愛的細節上。
諸如“你們是什么時候認識的”、“為什么身份沒有成為你們之間的阻礙呢”、“求愛的時候,是吳解先表態的?還是尹霜先表態的?”……等等等等一系列的問題被接連不斷地問了出來,其中不少問題都刁鉆得超乎尋常,讓吳解覺得一個頭有兩個大,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好不容易將七嘴八舌喋喋不休的好奇寶寶們給應付過去,他忍不住坐在席位上呼呼喘氣,感覺就像是才大戰了一回,對手還不是一般的高手,而是林登萬這種絕頂強者——嗯,還不止一個是一群林登萬呼嘯而來,圍住他一頓狠揍。鐵拳鐵腿鐵胳膊劈里啪啦,打得他暈頭轉向,到最后連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怎么逃出來的……
看看旁邊,尹霜的情況比他好得多。因為她畢竟是魔門中人,這些賓客們絕大多數都出身正道,就算看在吳解的面子上不找她的麻煩,也不大可能笑呵呵湊上去問問題。
更重要的是,吳解的朋友大抵都是男的,一群男子漢就算再怎么好奇,也只會來找新郎官的麻煩,絕對不好意思去問新娘的會湊到尹霜那里去問這問那的,只有諸如駱瑜、柯丹等幾位女修士。有杜若幫忙照應著,她們本身又不是那種將八卦消息當成吃飯喝水一般不可或缺的的三姑六婆,所以一番折騰下來,尹霜倒比吳解輕松得多呢但事情可不會就這么結束,對于整個婚禮來說,最重要的“拜堂成親”還沒開始呢 稍稍休息了一下,吳解就準備布置婚禮會場。但這個時候,杜若卻湊過來,提出了一個建議。
“……不大好吧?”吳解愣了一下,皺起眉頭,有些擔心地說,“今天是吳侯節,那邊人肯定很多啊”
“人多不是更好嗎?”杜若笑了,“堂堂正正的事情,為什么不能告訴大家?”
“可是……那樣一來的話……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難道你覺得現在還有誰不知道嗎?”杜若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天上那道尚未散去的彩虹,“看看那邊,你覺得還有誰不知道嗎?”
“起碼凡人都不知道吧……”
“凡人知道或者不知道,難道會影響你們的生活嗎?”杜若又笑了笑,端容勸道,“我知道老四你自從移山之后,就想要從此隱遁不問世事。但今天是你們的大喜之日,理應讓大家都來分享一下你們的喜悅和幸福啊”
吳解沉默了,他仔細思考著杜若的建議,卻實在下不了決心。
杜若說的事情,實在有點出乎常理 他想來想去,怎么也沒辦法決定,不由得下意識地看向尹霜。
尹霜也正看著他,鮮紅如同血滴一般的雙瞳中,充滿了幸福和溫柔。
“無論你怎么決定,我都支持你”她微笑著,握住了吳解的手。
吳解頓時心中一熱,豪氣油然而生,霍地站了起來。
“三姐你說得對今天是我們的大喜之日,我既然敢光明正大地把她迎娶回來,既然不怕正道前輩們來問罪,又何必要怕什么麻煩呢?”
他眼中光芒四射,揚聲說道:“諸位同門、諸位朋友,我們打算去吳侯陵園當眾拜堂成親,還請你們一起去幫忙捧個場”
眾人頓時愣住——天下修士大多有隱居的習慣,尤其是凝元真人這個層次的大高手,更是如此。尋常凡人別說是參加他們的婚宴,就算想要見他們一面都不可能……但今天吳解卻要反其道而行之,去吳侯陵園當中舉行婚禮今天可是吳侯節的正日,陵園里面定然正是人山人海,不知道有幾千幾萬人都聚集在那邊。吳解竟然要在這種情況下,當著這么多人舉行婚禮……實在是匪夷所思 “大師兄不愧是大師兄,臉皮真厚”安子清喃喃自語,“我成親的時候,光是來了上百個不認識的賓客,就覺得臉發紅腿打顫,連說話都結巴了……
“所以他是大師兄啊”陶土笑道,“下次我成親的時候,也可以這么學學”
眾人聞言,齊刷刷看向他,然后有的嘆氣,有的搖頭。
陶土的修為雖然比吳解差得多,但這份不怕丟臉的氣魄,卻已經有了吳解七八分的火候——不愧是跟他一起出門求仙的老朋友 大家都是修仙之人,做事于脆利落。說笑之間便已經準備就緒,百余道遁光呼嘯而起,轉眼間就來到了吳侯陵園。
今天的吳侯陵園熱鬧非凡,不僅安豐縣的人們聚集在此,就連其余各地的人們也紛紛聚集了過來。偌大的陵園里里外外到處都是絡繹不絕的人流,讓吳解和尹霜不由得想起地球上長假期間的旅游景點——到處都是人,簡直比風景更為搶眼 整個陵園里面人最多的地方有兩處,一處是陵園入口處的大廣場,這里地勢最為開闊,很多慶祝活動都在此舉行,聚集了最多的人流;另一處則是陵園中央的主陵前面,這里地方也大,而且是最重要的紀念場所,很多人都來這里祝禱參拜,有的是追懷歷史,有的是祈求賜福,不一而論。
比起外面那一處,里面這處氣氛要稍稍嚴肅和安靜一些,畢竟在死者面前大聲喧嘩,實在是很不禮貌的。
但今天偏偏就有一群人,要在死者面前大聲喧嘩一番。
而且吳解相信,倘若父母和兄長能夠知道的話,也只會為自己大笑祝福,不會有半點不高興。
他們落在陵園前面,撤去障眼法,浩浩蕩蕩的上百人,頓時讓所有在場的凡人都愣住了。
主持祭拜的正是當代的吳侯,他見到這么多人出現,先是一驚,然后目光很自然地就落到了吳解和尹霜的身上——在陵園里面穿著大紅喜袍,想不引人注目也不行啊“這些人什么來路怎么一點禮貌都沒有”吳侯頓時大怒,吹著胡子瞪著眼睛,也不管對方多么神通廣大,帶著兒孫和侍衛們一起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想要給這群沒禮貌的家伙一個教訓丨 但他走著走著,腳步就慢了下來,目光更是緊緊盯著吳解,充滿了疑惑之色。
“你這小子,幾年不見怎么就有點糊涂了”旁邊還穿著廚師服的林孝笑罵,“平素每天都向他老人家的畫像行禮參拜來著,怎么真人當面,反而認不出了?”
吳侯循聲看去,首先看到的自然是林孝,然后便是站在他旁邊的喬峰,還有稍稍退后一步的秦靜。喬峰的容貌老了許多,秦靜數十年沒有踏足人間,他都認不出來,但林孝的容貌卻還是和當年一樣,除了洗去桀驁之色,眉目之間多了幾分成熟之外,沒有半點變化。
這位親手送自己的兒子孫子走上戰場,為國捐軀的老人頓時恍然大悟,三步并作兩步沖過來,沖到吳解面前倒頭就拜。
“還愣著于什么快快跪拜”旁邊一個侍衛最為機靈,一邊急忙跪拜,一邊朝著周圍的人叫道,“這就是濟世侯本人啊”
“啊?濟世侯?”
“那不是上百年前的人了嗎?”
“不對他不是成仙了嗎?上次駕著火云把我們送過來的……”
眾人先是納悶了一下,但很快就回過神來,急急忙忙跪倒。一時間偌大的陵園里面,呼啦啦跪了一片。
吳解愣了一下,不料人們竟然如此崇拜自己,急忙施法將大家扶起來,客氣了一番。
寒暄之后,他便說明了來意。
“今天是我的百歲大壽,我也打算趁這個日子,把自己的終身大事給辦了。”他回頭看向父母和兄長的墓碑,嘆道,“當年爹娘和大哥活著的時候,一直很掛念我的婚事……今天,我要當著他們的面拜堂成親,也算是了結他們的一個心愿吧”
說完,他看向白發蒼蒼的晚輩,笑著問:“只是沒想到今天這里會有這么多的人……我們是不是來得不湊巧?會不會妨礙到你們?”
“怎么可能”吳侯一愣,旋即大笑,“這是喜事是天大的喜事啊”
他也不顧自己年紀大了,扯著嗓子叫道:“快把外面的樂隊都叫進來給我們吹最高興的曲子對了,派一些人去找酒來,越多越好,今天咱們要熱熱鬧鬧慶祝他一整天”
片刻之后,鼓樂喧天,絲竹繞梁,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之下,暫時轉職充當司儀的長孫武昂首挺胸,笑呵呵地喊道:“吉時已到,有請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