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銘寰的姿態擺得很低,完全沒有半點神仙中人的飄逸氣質,反而充滿了和氣圓滑的感覺,儼然就是一個老于世故的生意人。愛睍莼璩 一位凝元真人刻意偽裝成普通人的話,尋常凡人是絕對看不出端倪的。那青年本就不是神目如電的天才人物,此刻又有點分心,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情況,只當他是個普通的客棧老板,湊過來低聲問道:“謝老板,你在這里開店很多年了吧?”
“沒錯,這有間客棧是我們家祖上就開的,世世代代傳下來——小老兒從小就在這里長大,二十六歲的時候從父親手里繼承了這家店,一轉眼已經快二十年了。”
青年頓時露出幾分期待之色,聲音更低了幾分:“那么謝老板,你有沒聽說過這里發生過什么奇怪的事情?”
“……這個……若說奇怪的事情,我們青牛鎮的確時不時會發生一些。”
“那有沒有聽過說一位帶著神劍的老劍客?”青年頓時興奮了起來,連聲音都忍不住大了一點,但他隨即覺察出了自己的不妥,急忙再次壓低聲音,“那位老劍客大概已經有百歲上下,隨身帶著一把非常非常亮的劍,就像是會發光一樣!”
解銘寰此時已經確定對方就是來找自己的,但他實在不明白,早已跟自己恩斷義絕的九劍門,怎么會在六十年之后突然想到要找自己?
他心中納悶,臉上卻一點也沒表現出來,反而露出了幾分沉思之色,就像是一個中年人正在努力回憶一樣。
“客官說的這個老劍客,我稍稍有點印象。”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了一點”,瞇著眼睛說,“大概……還是我小時候吧,當時這一帶的確有個落魄的劍客。據說他年紀不是很大,但人顯得很老。他一直在荒郊野外尋找機緣,累了就來客棧住幾天,那時候他常常坐在那個角落里面喝悶酒……”
說著,他指了指客棧底樓大廳的一個陰暗角落。那青年立刻就轉頭看過去——當然,那里除了空蕩蕩的桌子凳子之外,什么都沒有。
“他看起來很落魄,吃的喝的也很簡樸,我記得他幾乎什么行李都沒有,只有一把從不離身的劍。”
青年的眼神有些黯然:“他很落魄嗎?”
“應該是吧……后來他年紀漸漸大了,人也漸漸老了,不過依然還是在尋找機緣。”解銘寰毫無壓力地給自己編造悲慘的故事,“后來他生了病,住在這里,病得快要死了。我們都以為他會死在客棧里面,那時候老吳大夫——就是惠民堂小吳大夫的爺爺——說他大概活不過半個月。”
“后來呢?他死了嗎?”
“后來的事情就有點神奇了……”解銘寰感嘆了一聲,“那時候,這里有個手腳不干凈的小伙子,總是喜歡偷雞摸狗。他看這落魄劍客快死了,就想偷走他的劍,那時候我們也沒人照顧他——他沒錢了嘛,躺在床上又不吃不喝,我們不把他扔出去就算仁至義盡了對不對?”
青年連連點頭,追問道:“那人偷了他的劍嗎?”
“要是這樣那就不神奇了!那個小伙子——其實年紀比我還大——偷偷摸摸來到了他的房里,偷他的劍。具體的情況我們也不知道,只聽到屋里傳來一聲大吼,簡直就像是打雷一樣!”
解銘寰粗著嗓子,用自己真實的聲音低吼:“老夫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沒人能奪走我的劍!”
在青年緊張期待的目光中,他隨手拿過茶壺喝了一口,慢悠悠說道:“只見到那小伙子像一個布袋子似的被扔了出來,人還在空中,身體就分成了好幾塊!當時我死去的老爹親眼看到了,他告訴我,那老劍客顫顫巍巍地站在窗口,手上拿著一把好像會發光的劍!”
“果然是他!”青年大叫起來,“那他后來怎么樣了?”
“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青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解銘寰,“怎么會不知道!”
“客官,他殺了人啊!”解銘寰苦著臉說,“我們哪里敢讓他再住下去!當然馬上就勸他逃跑嘍!我老爹還送了他一筆盤纏呢!”
青年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問:“他就這么走了?沒有留下點什么線索?”
“沒有,他用一根大樹枝當拐杖,一邊咳嗽,一邊一瘸一拐地出去,朝著山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