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修煉魔門煉體之法的大漢悍然出手,到吳解從地下一記火焰刀刺死了慣用詛咒之術的敵人,前后其實也就是常人做一個深呼吸的時間而已。
這么短的時間里面,散修高手們之中就折損了一個這出乎意料的戰況,頓時讓他們有些慌亂。
縱然事先已經對吳解格外高估,可他們卻發現,自己終究還是小看了這名聞天下的后起之秀。
剛才的信心十足此刻已經被惴惴不安取代,不少人直到這時才想起來,對方曾經在三教演法大會上一枝獨秀,甚至于一人擊潰了魔門八宗年輕高手!
這樣的絕代人物,哪能以常理推測!
好幾個人的目光不由得四處游移,產生了逃跑的念頭。
這里還有很多人可以拖住吳解,現在逃跑的話,他不可能騰出手來追殺。雖然可能事后會面臨青羊觀的追殺,但就算現在打贏了,難道日后青羊觀就不報復嗎 這些散修高手大多是老油子,完全不把道義什么的放在心上,沖鋒在后撤退在前,對他們來說理所當然。
但還沒等他們撒丫子逃跑,那刀疤臉的大漢卻又大吼起來:“橫豎都是要跑,為什么不殺了他再跑他身為青羊觀這一代的掌門弟子,好東西肯定不少,沒準還帶著記載這門奇妙功法的玉簡……難道你們不想得到嗎”
聽到這句話,散修們逃跑的腳步頓時便像是灌滿了鉛,再也抬不起來。
世人皆有所求,或求名利,或求富貴,或求情義,或求自在……修士們自然也不例外。對于他們來說,名利可以視作糞土,富貴可以視作浮云,斷情絕義者有之,卑下獻媚者有之……但任何一位修士,只要他還沒有放棄修煉,他都不能拋棄對于高深功法的追求!
高深的功法,意味著更高的境界,更強的力量,甚至于……飛升天闕的希望!
為了這希望,不知道多少人竭盡心力孜孜以求,不知道多少人九死一生也毫不退縮。但凡能夠踏過見性通幽這個關口的修士,縱然不能尋覓到自己的本心,可至少是知道取舍之道的,知道什么時候、什么事情,是值得自己拼上性命的o
“道友……不要開玩笑……”一個高瘦得像竹竿似的修士澀聲說道,“他怎么會把無上功法的玉簡帶在身邊呢!”
“這門功法如此厲害,定然深奧無比。帶在身邊經常參詳,不是很正常嗎”
散修高手們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這份決定實在太過沉重,由不得他們不仔細考慮。
吳解當然也明白他們在想什么,心中暗暗焦急,操縱著火焰不斷朝著刀疤大漢攻擊。可刀疤大漢不僅煉體功夫了得,戰斗經驗也是異常豐富。他知道此刻現在正是關鍵時刻,一旦自己露出頹勢,散修們好不容易提起的那點斗志就會煙消云散,所以拼了命地抵擋,甚至于冒著事后修為下降的后果,使用秘法將功力暫時提升了一截。
他的修為原本就勝過吳解很多,此刻用了秘法,功力更是強橫。一時間肉身已經堅固得超乎想象,吳解的法術接二連三地打在他身上,只能將他的衣物燒壞,卻燒不傷他的身體。
戰斗之時,雙方勝負乃是互為消長的。吳解既然奈何不得這刀疤大漢,頓時便落在了下風,被他追得到處躲閃。雖然仗著身處火界之中,真火法身聚散無形,火遁之法神出鬼沒,但終究只是在不斷退讓。
這一幕自然被散修們看在了眼里,隨著吳解漸漸落在下風,他們心中的天平也漸漸傾斜。過了片刻,還是田源先開口說道:“諸位,咱們現在走了的話倒是簡單,可機緣在前,你們甘心嗎反正我田某人是肯定不甘心的!”
“我不管日后會怎么樣,也不管會不會被青羊觀的長老、祖師抓住消魂煉魄,我只知道眼前有通往飛升大道的機會!”
說著,他便目露兇光,周身罡氣呼嘯,化作極其寒冷的冰風,然后一道道冰箭脫手飛出,追著吳解不斷射去。
“老頭子今年快四百歲了,再不能突破的話,最多二三十年就要坐化。既然這樣,還有什么不能拼的!”
一個須發皆白,雖然身體依然強健,但整個人卻在不斷透出衰老氣息的散修大吼一聲,雙手白光閃爍,化為無數雷電,結成了一道電光的長鏈,朝著吳解追著鎖去。
就算修士也免不了從眾的心理,有這兩個人帶頭,其余人便紛紛下定了決心,各種各樣的法術又一次在火界之中閃爍起來,之前被收到身邊防護的法器也紛紛飛了出去。
乍看上去,吳解現在的情況的確很危急。然而實際上……對他來說,現在和之前并沒什么分別,反而因為那個擅長詛咒法術的修士死了,他的情況反而還好一些呢!
真火法身不愧是火部正法四大靈訣之一,此刻他化身火靈,除了魂魄還是弱點之外,別的方面恢復力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無論受到怎么樣的攻擊,只需從周圍火界之中汲取足夠的火力,便能瞬間恢復。
夸張一點說的話,他此刻差不多可以算是不死之身了!
“難怪昔年太虛祖師可以憑借火部正法縱橫天下所向無敵,他在入道的時候就已經化成了火靈之身,等于從那時開始就是不死之身……”吳解甚至還能在激戰之中稍作分心,思考別的事情,“可是……如果火靈之身這么厲害,那么當年輝夜祖師究竟是怎么殺死天界的斗神,將這功法搶到手的”
輝夜祖師的經歷,他已經請叁云子師叔查到了,得知這位祖師擅長的乃是奇門法術,但絕對不是針對魂魄方面的。換句話說,除非她另有奇遇,否則按說絕對殺不了火靈之身的天界斗神。
那么,當年輝夜祖師究竟是怎么殺死那個斗神的呢 吳解皺起了眉頭,努力地思索。
雖然在戰斗之中分心并不妥當,但直覺告訴他,這個問題非常重要!
如果不能想出答案的話,他的真火法身就等于是個定時炸彈,隨時都可能把他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當然,他之所以能夠這樣分心,關鍵還在于敵人給予他的壓力太小了。
無論是那些散修高手,還是修煉魔門煅體功法的刀疤大漢,他們都沒有比較強力的攻擊魂魄的手段,縱然偶然抓住機會將吳解的真火法身打散了,他也是一轉身就能恢復。
火界之中到處都是火焰,簡直就是無窮無盡。隨便吸收一點就能讓他重塑法身,這樣下去,不管戰斗多久都沒有問題。
而和他相反,無論是那些散修還是刀疤大漢,他們都沒有這種無窮無盡的恢復能力,隨著戰斗的持續,他們身上的傷勢開始慢慢積累,真氣和法力正在慢慢消耗,狀態也在慢慢下降。
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最重要的,大概還是吳解之前那一次神出鬼沒的突襲。
那次,他僅僅一擊就殺死了一個修為比自己更高的散修 那一擊讓所有散修都嚇得不輕,所以他們現在根本不敢分開,彼此靠在一起,以便可以當吳解再次突襲過來的時候,能夠集合眾人之力抵擋。
這想法當然沒什么錯,吳解也的確沒有能夠再次成功地進行突襲。但這么保守的戰斗方式,卻讓吳解可以毫無顧忌地用火焰法術對他們狂轟濫炸——打固定靶,實在是再輕松不過了!
此刻火界之中,一團人形的火焰正在和臉上有刀疤的彪形大漢一邊追趕一邊戰斗,周圍還有許多的法器和無數的法術光芒流轉,戰況極為激烈。
那大漢的力量遠在火人之上,打得火人節節敗退,而且還時不時在周圍法器和法術的幫助下將火人直接打散。但火人被打散之后,只要一眨眼的功夫就會在遠處重新凝聚出來,仿佛一點也不在乎受到的這些傷害。
而火人也不是一味挨打的,他時不時朝著遠處結成圓陣的一群修士發動攻擊,每次出手,赤紅色的世界里面都會傾落無數火雨,拳頭大小的火球密密麻麻地朝著他們轟去,每一次都要他們耗費很多的真氣法力才能夠將其擋下。
戰況就是這樣一直延續,雙方都很克制地沒有將更遠處的其他人給牽連進來——吳解是不遠濫殺無辜,他的敵人們則是沒有余力。
散修們已經竭盡全力了,他們現在恨不得榨出每一分的力量,盡可能地束縛吳解的行動,好讓那刀疤大漢能夠將他打散。
那火焰之身縱然能夠重新凝聚,但這種凝聚絕對不會是無限的,更不可能毫無代價,只要不斷地打散他,遲早會超出極限,讓他再也無法重新凝聚起來!
這些散修們長年各地奔波,并非沒有見過類似的東西一一比方說在云夢澤更南方的火海之中,就有很多烈火精靈。它們和吳解的真火法身很類似,都能夠聚散無常,無論受到什么樣的攻擊都不會受傷,哪怕是被打散了,片刻之間就能從火海之中復生。
但這些烈火精靈并非真的不死之身,只要反復打散它們幾十次上百次,它們的恢復力就會到極限,火焰將再也無法重新凝聚,而是漸漸熄滅,只留下一顆火紅的晶石。
這晶石叫做火靈晶,是天下聞名的異寶之一。既可以用來輔助火焰法術的修煉,也是煉制多種法器的上等材料。
此外,如果有修煉火焰功法的修士在先天踏入百煉的時候功力不足,也可以服用火靈晶以補益法力。雖然這會在穴竅之中留下隱患,使得日后想要凝聚真元的時候非常困難,但對于散修來說卻完全不是問題——區區百煉修士,何必考慮凝元那么久遠的事情!
因為有烈火精靈這個參照,所以散修們都堅信吳解的火焰之身也應該如此——或者說,他們不得不這么想,不得不相信。
如果吳解真的是完完全全的不死之身,那他們的一切盤算就會完全落空,除了死亡之外,什么都無法得到。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就只能做鳥獸散,將生的希望寄托在吳解或者青羊觀也許找不到自己……
至于另外一邊,刀疤大漢的想法就簡單多了——他根本沒得選擇,必須殺死吳解。
茉莉自然不可能看錯,他的確修煉了魔門煉體功法,而且這功法也的確是魔門中人傳授的——或者說,他根本就是魔門弟子。
只是和尹霜、卞烈泉這種出身天外天的正牌魔門弟子不同,他屬于魔門的外圍,得不到太好的功法,還常常要肩負很危險很困難的任務,甚或直接就是當炮灰。
比方說這次,他就必須殺死吳解。
否則魔門給他的指令里面從來就沒有“否則”這個詞,想都不要想!
這種魔門外圍弟子唯一的價值就在于替長輩做事,做不好事的家伙,除了變成原材料之外,還有什么用處 大漢當然不想變成原材料,無論被用來煉丹煉器還是修煉法術,都是比死亡更凄慘的事情。所以他哪怕是死也要拖著吳解一起上路!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魔門尊長的監控之下,生死只在尊長的一念之中。如果自己表現不夠好的話,或許尊長會失去耐心,直接出手。
如果尊長出手的話,那就意味著自己的失敗……
一想到失敗的后果,他就渾身打了一個激靈,急忙加倍催動真氣,不顧經脈已經因為過度催發潛力而開始出現裂紋,也不管事后會怎么樣,拼了命地猛攻。
吳解沒有讀心術,不能看到別人的內心,但他可以感覺到敵人正在急躁和害怕。
這是理所當然的,面對實力強大而且有著不死之身的對手,無論是誰都免不了急躁和害怕。
可急躁和害怕從來就不能解決問題!相反,這種情緒只會影響人們的判斷能力,讓他們錯誤地判斷形勢,做出錯誤的選擇,犯下往往無法挽回的大錯。
吳解心中并不急躁,也并不害怕。他相信至少眼前這些人是殺不死自己的——這一點已經得到了證實。
但他心中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擔憂,似乎有什么危險在附近,又似乎有強敵在不遠的地方窺覷。
所以戰斗之余,他不斷地催動火焰,在火界之中到處掃蕩,想要把那可能存在的危險找出來。
最大的危險是沒有被發現的危險,就算是那種無法反抗的強敵,至少他還可以逃進天書世界。但如果他在敵人動手之前都沒有發現對方的話,就可能連逃進天書世界的機會都沒有了……
但無論他怎么搜尋,都找不到敵人的蹤跡。
“或許敵人在火界之外”他將心中的疑惑告訴了茉莉等人,杜若沉吟著說,“你的火界范圍也就百來丈,敵人躲在這個范圍之外的話,你當然就找不到他了。”
“百丈距離說長不長,可說短也不短了。加上中間還有火界緩沖一下——想要在這種距離之外,一瞬間就突破火界殺死你的話,估計至少要凝元境界的人物才做得到。”
“如果師傅你擔心的話,我們干脆走吧。反正這次立威的目標也算是勉強達成了,對于那些死不悔改的家伙,讓你們的護法啊長老啊來把他們統統殺了就好。”
“不行,事情還沒解決!”吳解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就只有多加小心嘍——好在這些年你陸陸續續煉制了不少法器,還有師門的遁光符和挪移符,實在不行的話,用法器阻攔一下敵人,直接發動靈符逃走,總還是來得及的。”茉莉說著忍不住笑了,“實在不行的話,還能直接把魂魄遁入天書世界里面來,大不了花個上百年重塑肉身就行。”
“為什么說到我重塑肉身,你會很高興”
“因為啊……我只會重塑兔子的肉身啊~”茉莉眉開眼笑,“到時候你就跟我一樣修煉魔門好了,這功法可比你的火部正法可靠多了,至少能夠一直修煉到不朽妖神的境界。等到成就了不死之身,再慢慢推敲或者尋找更高級的法門唄。”
“你高興的是,我會跟你一樣成為魔門中人吧”
“哈哈,怎么會呢~”
吳解嘆了口氣,將重塑肉身列為了最后的備選。
這番對話并沒有影響他的戰斗,他依然在以一敵多,一邊和刀疤大漢糾纏惡戰,一邊不斷用連綿的火雨壓制遠處的散修們。
戰斗到這個地步,勝負之勢其實已經頗為清楚。但無論散修們還是刀疤大漢都絕對不會放棄,他們寧可相信吳解也已經快要油盡燈枯,眼看就要死了。
所以他們在咬牙堅持,堅持著在吳解看來毫無意義的事情。
“如果說這魔門中人是受命來殺我的,那么其余的人就只是純粹的貪心了。”吳解暗暗搖頭,心中頗有幾分感慨,“這一個‘貪’字,真是害人不淺啊!”
話雖如此說,他卻不會因此手下留情——無論對方究竟是不是仇人,既然此刻已經生死廝殺,那就斷沒有手下留情的道理!
所以當感覺到那些散修們的氣勢在達到頂點并且持續了一段時間之后,終于開始回落,他便冷笑一聲,發動了準備已久的反擊。
隨著這聲冷笑,他無視刀疤大漢迎面打來的拳頭,被打散的身體猛地滲入了地下。
“他要從地下來了!”田源驚呼,“當心!”
但這一次,吳解根本沒有試著沖過去。
他在每一次突襲的時候,都悄悄在地下埋入許多火焰真氣,此刻便將所有埋伏的真氣一起爆發了出來——這就是他準備已久,用來結束這場戰斗的絕招!
被火界籠罩的山頂上,紅光驟然大盛,無數的火焰從這群散修周圍的地下噴出,將化為一片火海,將他們完全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