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神像上下來的,是一位身材修頎、亭亭玉立的女子。
她的個子頗高,差不多跟杜若一般高,跟吳解不相上下。但比起英氣勃發可謂女中豪杰的杜若,她的氣質則顯得柔婉嬌弱,讓人一看就心生憐惜之意。
這女子有著一張精致的瓜子臉,眉似柳葉、眼含流波,油然生出一股哀愁之意。一身繡著小小碎花的黑色綢衣貼在身上,遮不住婀娜的身姿,反倒越發襯出肌膚如雪,更加顯得嬌嫩。
柔順的黑發一直垂到腰際,既加強了那種溫柔嬌弱的氣質,又讓人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在她曼妙的身材上,而她的身材曲線卻和這嬌弱的氣質截然相反,該挺的地方豐滿得驚人,而該凹的地方則更加細得。
龍神廟不大,偏殿自然更加狹小,因此她此刻和吳解的距離最多只有一尺,吳解甚至能夠感覺到她的呼吸。而她彎腰行禮的時候,更是幾乎都要碰到他了。他習慣性地還禮,結果頭一低,就從黑發黑衣之間看到了一大片驚心動魄的雪白。
吳解雖然兩世為人,但類似的經驗少得可憐,正確地說,他前世根本沒跟這么漂亮、身材這么好的女人近距離接觸過,這輩子——也一樣。
眼前的美景固然動人,卻讓他不由得生出幾分“耍流氓”的尷尬感覺,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結果這一步正好絆在門檻上。
他下盤極穩,雙腳猶如釘子一般釘住,可門檻和地上的磚石便遭了秧,木頭斷裂和磚石破碎之聲接連傳來——這一瞬間,他完全忘了收斂力道。
但也正是這輕微的響聲讓他陡然驚醒,想起自己現在所做的事情不宜被龍神廟眾人得知,急忙向那動人的女子點頭致意,然后縱身一躍,搶在巡夜人趕來之前飛出龍神廟,借助無形劍的力量隱去身形,但卻又留下一點足以指示方向的氣息。
他急速地飛到錦湖旁邊落下,腦海中卻不由得還縈繞著那女子曼妙的身姿和剛才驚魂一瞥的動人景象,忍不住感嘆了一句:“真是天生的尤物啊!”
“可惜我死得太早了,要是我晚死個幾年,一定也能……”杜若酸溜溜地嘟嚷著,目光停留在自己其實已經小有規模的胸口,深深地嘆了口氣。
說著,她的目光又看向正在作沉思狀的茉莉,頓時轉憂為喜,露出了幾分釋然的笑容;而讓她的目光看向閉著眼睛坐在神圣之泉旁邊的杜馨時,便又比剛才更加深深地嘆了口氣,話語間也充滿了蕭瑟悲涼之意。
“這個世界果然是沒有公平可言的……”
吳解暫時沒空理會元氣少女纖細的哀傷,因為隨著黑煙涌動,那自稱墨玉的女子已經也飛了過來。
她甚是拘謹,遠遠地就落了下來,一步步走過來。而她走路的姿勢頗為奇怪,走著扭著,扭動的幅度不大,卻更顯得搖曳生姿,加上她的身材好得過頭,若是白日里在街上行走,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看傻了眼。
幸虧這次她他距離吳解比較遠的地方就停了下來,這才省去了很多尷尬。
“墨玉姑娘,請問你就是這廟里祭祀的墨蛇君嗎?”吳解搶先問道,“我看你的神像上也有愿力,想必平時經常跟隨龍君一起行云布雨吧?”
墨玉聞言,眉頭一皺露出幾分為難之色,垂下頭去,似乎猶豫著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她果然知道內幕!
吳解心中頓時大喜,臉上卻擺出更加嚴肅的表情,加重了語氣:“不久前,龍族使者來到我們青羊觀,跟我們談了一件事,有關這錦湖縣的事。”
墨玉頓時一愣,剛才還垂著的頭猛地抬起來,驚訝地看向吳解。
“龍族的使者說,錦湖縣的龍君信仰出了點問題。我不知道他跟本門的師長們具體談了什么,但我得到的命令是:徹查錦湖龍君信仰偏移的問題,并且把它‘解決了’!”
吳解刻意將“解決了”三個字說得又慢又重,陰森森冷冰冰,令人不寒而栗。
墨玉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巴微微張開,顯得極為驚訝。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突然回過神似地大叫起來:“我沒有竊取龍君的信仰!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妹妹她親口答應我的!”
這三句話有點驢頭不對馬嘴,但至少給了吳解幾個重要的情報。
第一,她知道龍君信仰偏移的事情,而且很可能龍君的信仰就是朝著她偏移的。
第二,她不知道為什么龍君的信仰會偏移。
第三,龍君和她關系極好,甚至以姐妹相稱。還曾經親口答應她某件很重要的事情,很可能就是這件事導致了龍君的信仰偏移。
吳解微微一笑,面容重新恢復了和藹:“墨道友不必著急,我們青羊觀是講道理的。”
青羊觀這名門大派的金字招牌的確管用,剛才還惶急萬分的墨玉很快定下神來,將一段數百年前的往事娓娓道來:
八百年前,有一條含有微弱龍族血脈的黑蛇精好不容易修煉有成,化為人形行走各地,尋求更進一步的契機。她路過了錦湖,正好遇到了錦湖龍君。
當時的錦湖龍君才剛剛成年,本事低微的她因為抽簽輸了而派到這里當龍君,做著完全不符合龍族天性,而且很超出自身實力的工作,諸事不順,每天都在唉聲嘆氣。
可錦湖里面連條道行稍稍高點,能夠變成人樣的水族都沒有,她的滿面愁容,只能對著滿湖的魚鱉。
這種百無聊賴的生活在遇到了蛇精之后終于發生了轉機,龍君和蛇精一見如故,很快就成了朋友,情同姐妹。
從此,一龍一蛇便整天一起行動。她們一起小心翼翼地行云布雨,使得人間風調雨順;她們一起掃蕩各地,毫無淑女風度地跟各路魑魅魍魎大打出手;她們一起耐著性子給錦湖里面那些蠢笨的魚鱉們講課,不知道多少次抓狂之后,終于培養出了幾個勉強不那么笨的手下;她們還一起動手,一磚一瓦地在錦湖湖底建設水府,從無到有建造出了一間精致漂亮的龍宮……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就是好幾十年。昔日籍籍無名的錦湖龍君已經小有名氣,鄉紳們捐款修建的龍神廟也終于有了不少香火,還有一位年邁的散修道士在這山清水秀之處住下頤養天年,一切都上了正軌。
這個時候,龍君突然感覺到了自己似乎有突破的契機,就決心閉關潛修一段時間。但龍君的職責是不能不履行的,她便請求自己的好姐姐幫忙暫代龍君之職,讓自己可以專心修煉。
這個時候蛇精已經又有進步,道行比往常進步了很多。更重要的是她愛上了這片灑下無數汗水的土地,早已決定扎根于此。所以對于妹妹的拜托,她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下來,憑借自身的那點龍族血脈和多年的工作經驗,代替龍君行云布雨、降妖除魔,維護一方安寧。
一轉眼過了十幾年,龍君順利出關,道行有了很大的長進,進步的幅度令蛇精為之瞠目結舌。
一龍一蛇的生活又恢復了往常的模樣,但龍君每隔一段時間都要閉關,每閉關一次,道行就提升很多。
蛇精看在眼里,羨慕在心里。最后終于忍不住詢問究竟,才得知這是真龍血脈的效果。
這個消息讓她猶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連修煉的勁頭都小了很多。
蛇就是蛇,再怎么努力也跟龍不能比。遲早有一天,妹妹會成為翱翔九天的神龍,而她則永遠是只能在地面上慢慢爬,最多乘著霧氣在空中飄蕩的蛇精!
龍君心思靈敏,很快就覺察到了姐姐的不對勁,旁敲側擊之下問出了緣由。性格豪邁的她當即拍著胸脯保證會幫姐姐想出辦法,然后跑去了云夢澤。
這一走就是上百年,百年之后歸來的她不僅道行大進,更得到了龍族的秘法,能夠將本身血脈分裂一絲出來給蛇精。雖然分量很少,但只要得到了這一絲血脈,蛇精就可以利用它來吞噬改造本身血脈,讓自己漸漸朝著龍的方向進化,等到進化完成之后,再以龍蛇精血催化,就能夠脫去蛇身,化為龍族。
這個進化過程或許要很久,但不管怎么說,這就是希望!
分裂血脈之后的龍君顯得很疲倦,她表示自己要潛修很久,而且還要專門修煉一種即使分出精血也不會損傷元氣的法門,所以請蛇精等上三百年,這三百年里面,錦湖龍君的工作就拜托蛇精代替。
蛇精自然不會拒絕妹妹的請求,于是她一邊轉化血脈,一邊暫時充當著錦湖龍君,像以往做過很多次的那樣,保佑一方風調雨順、百姓安寧。
不知不覺,三百年就快要過了。她卻發現錦湖這一帶民間的信仰之力發生了偏移,不再朝著龍君流淌,而是主要流向自己了。
這種情況讓蛇精百思不得其解,更為之坐臥不寧。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初出茅廬的無知小蛇,很清楚信仰之力的偏移,意味著民間所信仰的已經不再是錦湖龍君,而是被稱為“墨蛇君”的自己。
但為什么會這樣呢?她不明白。
關于神道信仰的傳承,九州界各大宗門尚且不甚了然,何況是區區一個蛇精呢!
可有一點是肯定的,一旦云夢澤的龍族們發現了這種情況,他們肯定不會容許區區一條小蛇竊取本應專屬于龍君的信仰之力!
蛇精一直都想要找懂行的人問個究竟,可她一直都沒找到合適的、既道行深厚又人品可靠的修士,直到遇到了吳解……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墨玉斂衽為禮,然后收聲摒息,惴惴不安地等待著吳解的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