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道門中人行走天下,最常用的符箓有二十四道,過去這段時間,我已經向你們一一講解。”吳解坐在廂房門口的石階上,石階下跪坐著數十位年齡不等相貌各異的修士,認真地傾聽著。
過去的一個多月,對于本地的散修們是難得的盛會。有一位已經修煉到通幽境界門口的前輩,大發善心地向他們傳授修道的心得。雖然吳解所講的只是一些零碎的東西,不涉及根本,但已經足夠幫這些散修們解答往日困惑多時的問題,讓他們能夠有所進步。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安閑、麻婆和西瓜三人。
安閑道人在先天大成境界已經差不多十年,始終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里走。直到有了吳解的講解,他才恍然大悟,將半生積累的真氣一股腦兒都投入血肉骨骼之中進行淬煉,短短的一個月時間,已經實實在在地踏入了百煉境界,甚至因為煉體的效果,容貌都年輕了許多。
麻婆道人修煉已經一百多年,可惜一直沒有得到真傳。只是憑借過人的天資,從佛經道藏里面有所領悟,勉勉強強踏入了百煉境界。如今得到了吳解的指點,往日零碎的修煉心得頓時連貫起來,儼然有自成一家的意思。而且不出意外的話,修至通幽境界,轉世之后不失向道之心,應該還是有把握的。
西瓜道人的進步乍看上去并不像其他人那么明顯,但如果打開他從不離身的那個偽裝成錢袋的劣質儲物袋,便能看到里面已經有十幾本剛寫好還沒多久的筆記。這家伙快筆如飛的本事真是一絕,不僅能夠把吳解的講課都記下來,甚至連他的動作和表情都記錄了下來。
在西瓜道人看來,前輩的一言一行,乃至于一個表情,都可能蘊含深意。所以要記錄下來慢慢揣摩,直到完全理解。
或許千百年后,云夢郡會多出一兩個宗門來,今日在這里聽講的眾人之中,會出現一兩位一派祖師,被后世弟子們供奉紀念吧。
“今天我給你們講的是‘掌心雷’。相信你們很多人都懂得在掌心畫符發雷的手段,但這就是‘掌心雷’嗎?號稱道門降妖伏魔第一利器的掌心雷,就只是一個區區的雷符嗎?”
聽講的眾人紛紛露出思索之色,而幾個心思靈活的已經喜不自禁。
前輩講道的時候從來不無的放矢,既然提到了掌心雷,多半是要給大家講講怎么修煉真正的“掌心雷”。
他們當中大多數人都聽說過道門絕學掌心雷的威力,在神話里面,仙人們往往只需要一記掌心雷,就能將修煉上千年的妖怪擊潰,甚至能夠掃蕩群邪,威力足以驚天動地。
這里的眾修士們,就算道行最高的麻婆道人,其實也并不是很善戰。跟人動手的時候,多半也只能給自己拍個神力符輕靈符,然后提著刀子沖上去砍。要是真的能學到那種神乎其技的法術,這輩子可就是值了!
看著眾人灼熱的眼光,吳解笑了笑,輕輕咳嗽一聲,開始講今天的正題。
他今天要傳授給這些散修的,正是道門絕學,掌心雷!
掌心雷是一門特殊的法術,它在道門之中幾乎無人不知,但道門之外卻幾乎沒有人懂得。這并非道門中人敝帚自珍不肯傳授,而是基于一個很奇異的事實——
“西瓜,不要記了,記下來也沒用。”吳解笑著說,“掌心雷乃是通往大道的法門,出我之口,入你們之耳,能記住的就記得住,記不住的就會忘掉。想要把它記下來……你先修煉到凝元境界再說吧。”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接下來他講的這些話,眾散修雖然聽了進去,卻猶如清水流過心田,只留下淡淡的印象。唯有極少數資質不錯或者道行較深的,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天有五行,人亦有五行,五行在內為臟,在外為情,以五情引動臟腑之氣,便能感應天地,運化五行而為雷。此雷并非符箓,乃是心意氣息相合,自然而生法力。”
“怒引肝木,喜動心火,思起脾土,悲凝肺金,恐生腎水,此內外五行相合之妙,木為青雷,火為赤雷,土為黃雷,金為白雷,水為黑雷,此天人感應之像。”
“欲修此法,當凝神靜氣,存念勿思,內體五情,外感五行。以至于內外相通,則情動而法成。”
“此法所掌控者,心意也;所顯化者,雷霆也。故稱之為‘掌心雷’!”
說完這段話,吳解不等眾人提問便返回了廂房。
要是有人繞到他面前的話,會發現他的臉色有些發白,精神有些憔悴,就像是休息不夠,損耗了太多精神似的。
事實上他的確損耗嚴重,剛才他施展所謂“心意傳道”的特殊法門,將“掌心雷”這一門不僅可以用以戰斗,更可以用以修煉,通過身心與天地相合來提升道行的法門傳授給一眾散修,大大消耗了他的心力。
如果不是準備充分,事先在天書世界里面養精蓄銳多時,又以源力凝練了一枚可以補充心力的靈丹事先服下,只怕他才說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心力交瘁,昏死過去了。
一般來說,心意傳道這種手段,怎么也要到煉罡境界才能施展。縱然掌心雷差不多已經算是“道法”最終最為低級的,也不例外。
但他的收獲也是很大的:提前施展這種高端法門,使得他觸摸到了在這個境界層次原本不可能接觸到的東西,也使得他對于“道”的領悟得以加深。
現在的他正被攔在見性關卡上,哪怕只能得到一點點的領悟,也值得去試一試。
“效果怎么樣?”吳解搖搖晃晃地坐下,還沒來得及休息,杜若已經著急地問,“有所領悟嗎?”
“嗯,不過覺得似乎和見性沒多大關系……”
“那有什么關系,反正需要領悟的東西很多,提前領悟一些也沒什么不好。”茉莉笑呵呵地說,“見性其實是最簡單的,實在不行的話,我有絕對可靠的辦法。”
“咦?什么辦法?”吳解還沒回答,杜馨就好奇地問了出來。
“暫時還不能說,這辦法能不用的話還是不用為好。”茉莉嚴肅起來的時候,其實還是很有高手風范的,她坐在靈木之下,目光深沉地讓人略一直視就覺得似乎整個人都要沉入海底一般,“這些修心的路子,在我們那個時代是沒有。所以我只是根據猜測想出了這個辦法,可靠固然可靠,但是不是有副作用,我就不確定了。”
“師傅你是知道的,我們這一系的法門從來都是只求成功,完全不在乎副作用。因為那時候我們有千千萬萬的弟子,有數不清的實驗品。無論怎么高難度的手段,總能夠通過反復的實驗推敲到盡善盡美。可現在不行了,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讓師傅你去冒險。”
吳解微微點頭,接受了她的解釋。
雖然茉莉平時很有點不靠譜,但吳解相信她的判斷,既然連她都覺得可能有危險,那么吳解就絕對不會拿自己的小命去開玩笑!
長生之路才剛剛開始,他沒必要冒那些本不需要冒的風險。
休息了大概一個時辰之后,他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喧鬧聲。
隨便找個道士問了一下,他便得知原來今天是每年幾次例行的祭祀龍神的日子。本縣的居民們從四面八發趕來祭祀和禱告,感謝龍神長久以來的庇護,并且祈求她未來繼續保護錦湖縣的百姓。
他們的祈禱是很虔誠的,吳解即使距離大殿很遠,也能感覺到陣陣愿力流動,震動著自己的氣運,讓他暗暗心驚,同時也更加的疑惑不解。
錦湖龍君得到了這么強烈的信仰和支持,為什么還會氣運偏移?
索性現在他的狀態已經恢復過來,便來到了大殿看個究竟。
人流如潮,信眾們從四面八方聚集到這里,向龍神虔誠地膜拜祈禱,香火燃燒的青煙混合著祈愿之力,化作一層肉眼看不清的金光,將整個龍神廟完全罩住。
吳解暗暗點頭,突然心中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到處看去,最終找到了讓自己納悶的原因——大殿的龍神塑像上,竟然只能看到極為稀薄的愿力!
不對啊!這位龍君受到如此信仰和尊崇,她的塑像怎么可能只有這么點愿力?其余的愿力都哪里去了?
吳解并不懷疑可能是道士們盜取了愿力——盜取愿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這些道士們連百煉境界都沒有,根本不可能做到那樣的事情。
他在廟里走來走去,卻始終沒有發現哪里凝聚著強大的愿力,這些來自于百姓的虔誠祈愿之力,似乎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雖然一無所得,吳解卻露出了笑容。
“沒有線索”不是“沒有異常”,這種反常的現象,本身就是極大的線索!
于是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他便在民間細細尋訪,詢問人們有沒有和龍神有關的故事。
他很快收集到了不少故事,對它們進行分析之后,線索便漸漸清晰。
每一次龍神出現的時候,身邊都有一位墨蛇君陪伴。她有什么命令,也都是吩咐墨蛇君去執行的。
吳解不用再問都可以確定,這個“墨蛇君”就算不是直接導致龍君氣運偏移的罪魁禍首,也肯定是知情者!
于是選擇了一個無星無月之夜,他來到了龍神廟的偏殿——這里供奉著龍神的仆人們,諸如蝦兵蟹將之類,其中自然也包括墨蛇君。
站在那尊同樣凝聚了少許愿力的半人半蛇神像前,他笑了笑,輕聲說道:“墨蛇君可在?在下青羊觀吳解,有事想要和閣下好好談談。”
“咦?!”一聲驚呼從神像處傳來,然后一個人影便從神像中走了出來,向他行了一禮,答道,“妾身墨玉,拜見青羊觀上仙,不知上仙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