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者追求的是什么?長生不朽、無上神通、縱橫天地……歸根究底,就是為了“超脫”,超脫天地的束縛,超脫命運的束縛……
有一位祖師在筆記中如此說道:“雖然以我還丹七轉的修為,渡劫成功的可能性并不高,但我還是要去拼一拼……花了上千年走到今天,我不能忍受再從頭來過!不能忍受再回紅塵去轉上一世!不能忍受再在人間日日消磨!要么超脫飛升,要么身死魂消,我不接受第三種結果!”
那份筆記到此戛然而止,想來是那位祖師渡劫失敗,再也沒有能夠把它寫下去。
這最后幾句之中,自有一股決然剛烈的氣勢透過文字溢出,讓吳解看書的時候一度被其震懾,幾乎喘不過氣來。
要么超脫,要么滅亡!
吳解并非性格極端的人,實際上和那位祖師不是同類,但人都有血性和狂氣,都有一股發自心底的沖勁,既然他還沒有太上忘情,就免不了受到這位祖師的影響和感染。
面對命運的壓迫,弱者無力抵抗,怯者惶恐逃跑,愚者一死了之。
吳解是幸運的,他有天書世界陪伴身邊,又加入了名門大派青羊觀,得到了最上乘的功法,能夠經常向修為高深的前輩請教,還能夠通過閱讀歷代祖師們的筆記,得到珍貴的經驗和教訓。
擁有這么多的有利條件,他才能夠在短短十年之內,從一個修道的外行人成長為百煉圓滿,站在見性通幽關卡錢的修士,成為令一般的散修們要仰望的人物。
而散修們的情況就和他截然不同,他們往往也有著堅定的求道之心,但卻因為心性、資質或者機緣方面的原因進展緩慢,比方說龍神廟的這位安閑道人,年紀至少有五六十歲了,但才勉勉強強達到先天大成,因為根基不牢的緣故,若非得到吳解的指點,否則大概終生都無法踏入百煉之境。
看著他的模樣,聽著他的話語,吳解在感受到他誠摯的求道之心同時,也感覺有些心酸。不知道怎么的,就答應了他的請求,而且還表示會每天為他們講道。
但吳解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既然相遇便是緣分,在他住在錦湖縣的這段時間里面,稍稍幫助一下這些艱難求道的散修們,有什么不好呢?
于是吳解就在龍神廟住下,每天除了抽半個時辰給廟里諸位道士講解一些修煉的疑難之外,剩下的時間要么靜修,要么就是在縣里到處閑逛。
錦湖縣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小。云夢郡一向地廣人稀,除了聚居點之外,其余的便是大片大片的荒地,甚至有很多適宜開墾的土地完全還沒開發,讓成長在農業高度發達地區,習慣了遍地稻浪的吳解頗為感慨。
在昭陽郡,人們常常為了爭奪一塊土地打官司,鬧得不可開交。可在這里,只要你有精力去開墾,想要多少土地都沒問題。
云夢郡不缺土地,只缺人口。
吳解并沒有御劍飛行,而是以散修們慣用的縮地成寸之法,一步跨過好幾丈,以比駿馬狂奔更快的速度在大地上行走,但偏偏動作十分悠閑,宛如閑庭信步一般。
這既是為了掩飾他身懷御劍術的事實,也是為了證明他法力高強。
至于對誰掩飾,又向誰證明,他暫時還沒有明確的計劃。
不過他知道,一定有人在關注著自己。
一位百煉境界的修士,在青羊觀這種修煉圣地自然不算什么,可在錦湖縣就很顯眼了。按照他的估計,那位目前遇到了大麻煩的錦湖龍君,可能也只有百煉境界罷了。
“杜若”就這么堂而皇之的在錦湖縣招搖過市,肯定會吸引這里所有修士們的目光。按照吳解的估計,大概再有個兩三天,就會有人忍不住找上門來了。
情況和他猜測得差不多,第三天晚上,就有修士來到了龍神廟,恭恭敬敬地送上拜帖,來拜見杜前輩。
這位修士雖然穿著道袍,卻剃著光溜溜的禿頭,兼之膀大腰圓,怎么看都像和尚多過像道士。尤其他還時不時地說上兩句“善哉”之類的話,吳解實在不明白,他這種拙劣的偽裝,究竟有什么意義?
“晚輩過去的確是和尚。”當吳解好奇地問到這件事時,這位自稱麻婆道人的大個子老老實實地說,“不過前幾天突然心有所感,發現往日所學都是虛幻,所以決心皈依道門,追求無上大道!”
“不過就是聽說有道門前輩在這里講課,想來旁聽罷了……”安閑道人的親傳弟子空觀在旁邊撇撇嘴,很不屑地說。
“這么說也沒什么不對的,前輩講課乃是大造化,為此從佛門轉入道門,有什么不對的呢?”麻婆道人顯得很光棍,反而讓空觀無話可說。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面人,麻婆道人好歹也是百煉修士,道行尚在龍神廟眾人之上,現在陪著笑臉低聲下氣,他們怎么也不好意思動手趕人。
于是吳解每天講道的時候,就多了一個旁聽生。偏偏這個旁聽生還特別喜歡提問題,讓龍神廟眾人常常怒目而視——百煉修士的問題,對于先天境界的修士來說,稍稍有點太深奧了。
麻婆道人可不管這些,他只知道好不容于遇到一位已經走完了百煉之路的前輩高人,不趁著這個機會把一直困擾自己的那些問題都問完了,簡直天理不容!
大概在麻婆道人來了之后的第三天傍晚,又是一位修士風塵仆仆地趕來,堂而皇之地在龍神廟外面脫掉勁裝換上了道袍,然后打著道門弟子的幌子來拜山。
“你說你是道士?那你知不知道我們龍神廟山門這里供奉的兩尊神像都是誰啊?”空觀怒了,大聲喝道,“天下道士,沒人不認識這兩位護法神的!”
那個自稱“西瓜道人”的修士很顯然是個外行,支支吾吾半天都答不出來,眼看著憤怒的空觀就要動手趕人,他急中生智,一低頭一彎腰,整個人猶如一顆球似的咕嚕嚕從空觀身邊滾過去,直接滾進了龍神廟。
這西瓜道人也有先天修為,詭異的“地滾拳”當真神鬼莫測,龍神廟眾人忙了個雞飛狗跳,卻愣是沒能抓住他,終究還是被他滾到了吳解暫居的廂房外。
然后這家伙就很不要臉地直接跪在廂房門口,沖著里面大喊:“晚輩西瓜前來求道,往仙師垂憐,指點一二!”
在這種情況下,龍神廟眾人雖然恨得牙齒癢癢,卻也不方便出手,終究還是讓這家伙留了下來。
好在這位西瓜道人修為平平,倒也沒什么特別的問題要問,每天聽道的時候什么都不做,就是捧著個筆記本,用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將吳解講的每一句話都記下來,然后細心揣摩研究。
雖然這人猥瑣了點,但他求道的態度和決心,卻的確讓人贊許。
至于麻婆道人嘛,他自知行為稍稍有點觸犯眾怒,所以每天聽課之余都跑到廚房里面去做菜——他還真燒得一手好菜!雖然總喜歡放點辣,但無論甜辣、鮮辣還是香辣,都得心應手,讓人百吃不厭。
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既然吃了他的菜,龍神廟的眾人就不好意思對他太過苛責,讓他得以安安穩穩留下學道。
每天講道之外,吳解依然在錦湖縣游歷,尋找各種可能的線索。
他不斷在民間尋訪,打聽有關于龍君的消息。但越打聽就越覺得疑惑——這位龍君的性格,和尋常的龍君簡直完全相反!
一般來說,龍君都是很懶散的,除非得到了滿意的祭品,否則別指望她們會為凡人做些什么;而她們往往又顯得喜怒無常,一不小心就可能招惹到她們,引來傾盆暴雨和泛濫的洪水。
正因為這些原因,所以龍君們往往被視為暴君,從人們那里得到的主要是畏懼,敬愛之意幾乎等于零。
可錦湖龍君卻不是這樣,她對于民眾的愛護,簡直到了有些病態的地步。天氣稍稍一熱,她就會散布烏云遮住太陽,還會經常吹起和季節不符合的兩封;當旱季來臨的時候,她會謹慎地控制著行云布雨的規模,讓大地保持濕潤,不影響耕作;當雨季來臨的時候,她又會及時地疏通河道,引導水勢,不讓它形成洪水。
這種工作風格,已經持續了好幾百年。加上她從來不索要祭品,似乎完全沒有貪婪和享受方面的,總的來說,簡直就像是那些古代傳說中的圣君一般,讓人們從心底愛戴。
“這樣的龍君,又怎么會氣運不穩呢?這不合理!”
吳解得到的情報越多,心里就越疑惑,怎么也想不通。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是一個月過去了。吳解在龍王廟的講課漸漸已經到了尾聲,甚至于他現在的講課已經超出了本身的水平,而是請杜馨講課,他只負責復述而已。
正當他準備結束講道的時候,正巧本地居民要舉行一次小祀,感謝龍君帶來的風調雨順。
而就在這一天,吳解終于得到重要的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