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雖然固守皇宮的北司禁軍由王德忠掌控,并且在禁宮外層層圍困隨時可能會沖入宮中,但是這小小的御書房里時局卻是陳浩說了算。只要陳浩一聲令下,將李凗、黑風、王德忠等一眾禍首擒獲,即便宮門外有千軍萬馬也無濟于事。
面對此番此景李渼方才稍安的心,這一刻又懸了起來,因為此刻他已經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當初陳浩為了一個妾室就可以大鬧皇宮,對他這個皇帝視若無睹。如今對方以妻小作為要挾的籌碼,這就不得不讓李渼對陳浩的忠誠產生了動搖。因為李渼對陳浩的脾性還是很了解的,皇權對于讓陳浩而言并非神圣與尊榮,反而親情與友情才是陳浩最為看重的東西。
黑風見陳浩遲遲未做決斷,于是又提醒道:“陳浩,我是惜才之人,否則你也不會活到今日!想一想你身后的這位皇帝曾經對你做了什么?你功績卓著換來的是什么,是猜忌與打壓?你忠君愛國得到的又是什么,是李氏宗親的不顧倫理的劣根性,玷污了你的奚族公主?你保他登上帝位,卻是落得如走狗一般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你覺得值么?”
每一句話震蕩著陳浩的心,也震蕩著后方神情緊繃的李渼。李渼此刻聽了黑風的蠱惑之詞深思慚愧,但是也極為憤怒:“大膽黑風,如今已經犯下不赦之罪,還不思悔改竟以陳愛卿家人相要挾。朕勸你還是勸你棄暗投明,莫要與安樂王同流合污,屆時朕可以考慮留你一命!”
此時的安樂王李凗早已嚇得躲在了黑風的身后,因為方才的廝殺已經把他嚇得不輕。黑風聞聽李渼如此呵斥與他,于是便冷冷地瞥了一眼身后的李凗,繼而譏諷自語:“與他同流合污?……”
這時久未說話的陳浩,突然轉過身來看了李渼一眼,眼神之中卻是帶著極為復雜的神色。李渼見狀心中卻不禁一沉,神情不安的失聲道:“少傅……”
李渼看著陳浩復雜的神情,本以為是山窮水盡已無路,卻不料陳浩最后卻對著他點了點頭,隨后轉過身來面對黑風沉聲道:“值與不值你與我說的都不算,自有天下百姓去評論我陳浩做得值不值。況且我陳浩所作的這一切,未曾想過得到什么!我陳浩雖有從龍之功,但本意并非為了圣上……”
額……
陳浩的最后句話卻是讓整個御書房安靜了下來,李渼驚愕的望著陳浩,用復雜的語氣道:“少傅……你……”
“微臣無話不可對人言,當年保圣上登基的確不是為了圣上,微臣只是想我大唐國祚能夠長久,而并非因為這個蠢貨太子,擾生靈涂炭餓殍千里。若真如此,先帝的勵精圖治之功便會付諸東流!”
說到此處陳浩卻是面色一沉,平視面前的黑風:“國與家之間,你認為本侯會選擇哪一個!?杜統領,將這群亂黨壓入天牢以觀后審!”隨后陳浩扭頭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王德忠,隨即冷聲道:“將王德忠的首級給本侯割下來,命人懸掛在宮門!宮門外禁軍若有人公然反抗,殺無赦!”
吩咐完這些,陳浩向李渼行了一禮:“圣上,此夜恐動亂不息,還請圣上移駕寢宮坐等微臣平叛,相信魏大人與令狐大人片刻便會入宮護駕,屆時可保圣上高枕無憂!”
李渼站起身來想要說什么,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陳浩方才話中的言外之意,聰慧的李渼又豈會不明。于是最后看了陳浩一眼,旋即鄭重道:“你與朕亦君亦臣、亦師亦友,朕信得過你!”說著便由幾名內侍護送到寢宮暫避,不再過問這里的事情。
看著李渼遠去的背影,陳浩卻是由衷的露出一絲微笑。方才他之所以如此說,也是讓這位多疑的天子安心。他陳浩素來受皇帝忌憚,如今這種關鍵時刻更是疑慮甚深,可以說他陳浩此刻的一個決定,就會改變大唐的歷史。正因為如此陳浩才會提及魏謨與令狐绹,他只是想讓李渼明白他的立場,更讓李渼明白他沒有所謂的奪權之心。
黑風看著大勢已去,不禁重重的嘆了口氣,最后深深地看了陳浩一眼:“你以為他們能夠留得住我?”
“你不妨試上一試!”陳浩冷冷一笑,隨即屈指一百多名黑衣人,繼而沉聲道:“這一百零八人可不是你的內衛,你只知道本侯麾下有長風十八騎,也知道他們隨軍已經出征,可是你卻不知本侯還有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這些人雖稍遜色一些,但是對付你卻是游刃有余。你若是不信,倒是領教一番!”
黑風回身看了一眼那一百零八人,最后沉聲低語道:“看來你是早有準備,這一局輸得不冤。不過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你竟會為了掣肘你皇帝,而不顧妻小的死活,這是我沒有預料到的……”
陳浩沒有作答,而是嘴角露出一絲弧線,靠近黑風譏諷道:“若不是顧及他們在本侯身邊還有用處,又豈會讓他們在本侯家人身旁逍遙至今日!?”
黑風聞聽此言,身子不由一震,繼而指著陳浩:“你……”
“待本侯平定宮中逆黨,再與老朋友你敘談一番,來人,帶下去!”陳浩一招手便迎上了幾十人,將黑風與李凗二人捆綁了下去。
整個御書房中只剩下陳浩與地煞七十二,這時復命而來的杜雙魚快步走了進來,見殿中亦無他人于是便開口道:“大哥,按照您的吩咐,雙魚已將那王德忠那閹賊的首級懸掛于宮門外。結果果然如大哥所料,宮外兩萬禁軍見王德忠已死,便紛紛軍心潰散愿意歸降……”
“嗯,那內衛府的其他人呢?”陳浩可是知道這內衛府人數已然過三千,黑風身為內衛統領可謂植根甚久。
“雙魚已按照大哥的吩咐,讓宮外禁軍戴罪立功包圍內衛府,相信不過多時便會將其鏟除!”杜雙魚此刻沒了之前的冷漠與沉穩,說起話來卻有著少有的興奮。
“雙魚此事不可大意,待魏閣老與令狐大人進宮之后,你須得全力配合二人清洗此次亂黨,其中尤以你所屬的內衛為重中之重。我可是聽說內衛廣布天下,成員有十余萬之眾,這等勢力其中難免有亂黨分子,不可有絲毫大意!”陳浩轉過身來面向杜雙魚,言語雖然很是凝重,但卻難以掩飾久別重逢的欣喜。
不過最后卻話鋒一轉,輕輕地拍了拍杜雙魚的肩膀道:“雙魚辛苦你了,若不是你,為兄真不知這其中有陰謀!”
杜雙魚卻是謙虛笑道:“若不是大哥推測入里,雙魚縱使再有本事也想不到他部下如此大的棋局,也沒有想到堂堂的內衛統領,身份會是如此的難以想象……”
今夜杜雙魚從安樂王府出來的時候,特意讓侍衛將府門口左側的燈籠取下添油,其實這是陳浩早先與杜雙魚商量好的。若是取下的是右邊燈籠則是情況有變,但要是取下左邊的燈籠,那就是提示陳浩暗處布下的探子,一切按照原定計劃進行。
“去吧!待此事已了,跟隨為兄前往前線……”
“雙魚明白,這就前去清楚亂黨!”杜雙魚說著便露出牙齒一笑,隨即便轉身離開了此地。
陳浩看著杜雙魚遠去的背影,心中卻是尤感欣慰。這些事情,若是沒有杜雙魚暗中通知他,恐怕自己還一直被蒙在鼓里。杜雙魚正是北斗之一代號天權,七星之中與天璇、天璣、天樞三星并列四魁,然而在七星之中卻是最暗的一顆。而杜雙魚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這不得不說是一種巧合。
內衛這個機構是由當年武則天私自設立的,設立的原因則是為了查處違律違法的貪官污吏和不合武則天心意的人的。因此許多大臣,皇室族人聞風喪膽這個機構成員多,十分隱蔽,內部要求也是嚴格倒是有些像后世民國時期的軍統,直接受命于一人。
武則天駕崩后,新帝王和以張柬之為首的眾位大臣痛恨內衛,于是便立即取消了這個機構,內衛份子有的被殺有的隱姓埋名,從此之后內衛便消失于李唐政治的舞臺。
但是自宣宗一朝,內衛又被宣宗重新組建。之所以重新組建內衛,其實是宣宗自身覺得缺乏安全感所致。他是以皇太叔的身份,被一幫太監推上了皇帝的寶座。這既讓他感到自身的不安,也讓他覺得天下間有很多人覺得他的皇位來路不正。對于這些陳浩表示能夠理解當年宣宗的心理,因為不單單是宣宗一朝,后世明朝的錦衣衛、東西廠,清朝的雍正年間的血滴子(不過作者認為應該叫情報機構較為準確)……這些都是皇帝自身感到不安,才會成立了這些服務于皇權的機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