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溪口、古沖口等地激戰正酣的時候,由常山到衢州再到龍游、建德等通向毛良塢的各條山間小道上,日軍的攻擊都在同步發生。
不過相對于前面兩地有公路連接,其他地方山路崎嶇不平,大多數都是那種一步一個臺階甚至全是淤泥僅能供一個人行走的羊腸道,日軍的重火力裝備根本運送不上去,就連步兵炮也只能拆散由炮兵背上去,炮彈也只能是輜重兵一人背一個,后勤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面對新二軍獨二師、獨三師的層層阻擊,還有那些老早就想方設法搬到各防御工事里去的無良心炮以及專門為防守鑄造的105毫米、120毫米甚至150毫米迫擊炮的覆蓋打擊,沒了火力優勢的日軍就悲劇了。
守軍占據高處,周邊幾百米內一覽無遺,一顆炮彈落下來,就可以干掉一打鬼子,往往日軍的步兵炮剛剛組裝完成還沒開炮,就被居高臨下射來的炮彈給命中,連同炮手一起被炸得粉身碎骨。更不要說這些地方一挺機槍就可以封鎖道口,哪怕日軍再多部隊也沒轍。
在這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方,雖然日軍動靜很大,但基本上無法取得任何進展,白白送掉無數鬼子兵的生命。
短短的一周時間,岡村寧次收到的各部的死亡數字加起來已經突破五千關口,一時間又急又怒,就連心愛的茶具都給打碎了。
“將軍,派出軍直屬戰車聯隊吧!反正進入山區后戰車就沒用了,那我們就用來對付溪口以及古沖口一線的新二軍……現在已經過去一周時間了,各師團都沒有取得任何進展,不管是我們十一軍還是方面軍,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我們必須在今明兩天內取得突破!”
第十一軍司令部里,參謀長青木重誠少將站在岡村寧次身后,一臉嚴峻地提出自己的建議。
岡村寧次仰頭看著地圖,沒有回應青木少將的提議,而是問道:“參謀長,你說從溪口和古沖口過去,新二軍還構筑有多少道防線?”
青木少將愣了一下,有些不確定地說:“肯定少不了!畢竟吳銘在這兒經營多年,而且從各部反應的情況看,新二軍的防御工事幾乎全部都是由鋼筋混凝土澆筑而成,比之當年的蘇浙國防工事不知道要堅固多少倍!”
“我甚至懷疑,早在淞滬戰火燃起的時候,吳銘恐怕就已經預料到戰火會波及浙西,所以提前構筑起這些工事以及掩體!”
“你說得沒錯!”
岡村寧次點了點頭,轉向青木重誠:“所以出動戰車聯隊其實并不是最好的選擇……畢竟在浙贛鐵路兩翼,還有大量支那軍隊存在,他們猶如陰暗的老鼠,隨時會鉆出洞來搞小動作,那里才是最適合戰車發揮的舞臺!”
“相對于接下來的苦戰,眼下這些困難只不過是開胃菜而已,其實我更喜歡新二軍堅守溪口和古沖口,這樣就可以多消耗他們的兵力,到最后把人打光,他們將無兵可派,屆時勝利就水到渠成了!”
青木少將驚訝得合不攏嘴:“將軍,你的意思是……把溪口和古沖口當做誘餌,迫使新二軍不斷增兵,進而消耗他們!”
“喲西!”
岡村寧次重重地一揮手:“我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吳銘會不會上當……為了加強一線部隊的火力強度,我決定把昨天剛到招賢鎮的野炮兵第七旅團調上去,然后把各師團拉上去輪戰……我就不信,外援斷絕的新二軍,會經得起巨大消耗!”
“命令第十師團,暫時回撤到招賢鎮,由第六師團接過進攻重擔!命令第三師團,在第一〇一師團到位后,后撤至箬嶺以南的天馬村和外港村一線休整……”
芳村鎮南四百多米的十八步崗半山腰,新二軍臨時指揮部。
“參謀長打來電話,各防線所需彈藥已經基本補充到位!”
“情報部門報告,溪口和古沖口一線與我軍對峙的日軍正在緩緩后撤!”
“獨三師旅來電,石梁鎮以北大源山一線日軍已停止攻擊,后退至派溪頭!”
“偵查部隊來電,日軍再次加強衢州機場的警戒力度,下午機場又有二十多架飛機降落!”
參謀處長戴冉匯報完看向吳銘。
“嗯,知道了!”吳銘看著地圖,點了點頭。
“報告!”
一名參謀拿著剛收到兩份的電報走了過來。
戴冉接過電報一看,臉色一變:“原來日軍的后撤只是換防,又有大批日軍已經進入陣地,開始著手新一輪進攻準備!”
吳銘眉頭一皺,示意戴冉繼續。
“獨二師四旅和師三旅分別來電,日軍這次帶來了大量重炮,其甚至有150毫米口徑的火炮,對我軍防線威脅巨大!”戴冉目光凝重。
倒吸了口冷氣,吳銘略一沉吟,當機立斷:“我們不能再在地勢相對平坦的溪口和古沖口硬拼了……這一周下來,日軍雖然損失慘重,但我們也至少兩個團沒了,防空火力損失也很大!命令防空部隊按照預定計劃提前撤離,加強到第三道防線上去!從第一線撤下來的部隊,先到芳村進行休整,下面的防守就交給友軍負責!”
戴冉記錄下吳銘的命令,轉身離去。
吳銘抬頭看著地圖,手指在芳村以南的群峰重重一戳:“小鬼子,就怕你不來!我就不信,進山了你們的大炮還能發威……老子要在這千里崗山區,打一場上甘嶺一樣的硬仗!來多少老滅多少!”
八月二十五日下午三點,常山溪口。
完成換防的日軍第六師團,絲毫也沒有休息的意思,集中第六和第十六野炮兵聯隊,以及從野戰重炮兵第七旅團抽調的一個聯隊十門150毫米口徑的重炮,向守軍據守的溪口防線進行炮擊。
炮擊足足持續了半小時,隨后日軍炮火開始延伸,經過一周來苦戰已經坍塌大半的一線陣地上,響起緊急的電鈴聲,一挺挺重機槍再次從山腹由升降機送入射擊掩體內,黃澄澄的彈鏈在陽光照射下發出閃閃寒光。
第六師團在炮火延伸后,步兵第四十五聯隊迅速跨過溪流,以散兵線向守軍陣地運動,親臨一線指揮作戰的聯隊長池田純久大佐將指揮刀架在肩膀上,不斷向前揮舞,命令士兵不惜一切代價拿下守軍陣地!
充分吸取之前第十師團的經驗教訓,池田聯隊將散兵線拉得很開,一個聯隊三個大隊分成三個進攻波次,每個波次的兵力都含蓋了整條防線。
鬼子兵猶如蝗蟲一般撲了過來,在日軍沖鋒陣型的最前方,上百名軍曹脫光上衣,端著上有刺刀的步槍,吶喊著快速前進。
“噠噠噠——”
守軍陣地上的輕重機槍開始噴吐火舌,鮮血肆意迸射,中彈的鬼子兵不斷地栽倒在地。不過,鬼子始終保持堅定的步伐,完全漠視生命地迎著新二軍官兵射出的彈,成功抵進守軍陣地一百米的地方。
一百米距離上,有經驗的官兵幾乎不用瞄準就可以命對手,因此日軍強行發動幾次進攻均以失敗告終,日軍不甘示弱,開始利用一周來連續炮擊形成的彈坑以及炮彈爆炸后落下的砂石積少成多形成的土堆,與新二軍官兵進行對射。
由于新二軍居高臨下,射角更為寬廣,鬼子不得不將同伴的尸體堆積起來充當遮掩物,鬼子擲彈筒發射的榴彈與守軍擲彈筒和迫擊炮射出的榴彈在空交錯而過,隨后各自撲向對手,在人群炸開。
一周下來,獨二師四旅三個團已經基本在陣地上輪換了兩遍,今天負責防守的二團官兵,在與日軍激烈的對射不斷有人被擊中,日軍架設到河岸上的步兵炮和擲彈筒,給二團官兵造成大量傷亡。
戰斗持續了兩個小時,二團基本上被打殘了,三團被迫提前進入陣地,到最后師屬炮團不得不全力以赴對日軍進行覆蓋射擊,才終于把悍勇的第師團擊退。
夜幕下,陣地前方架設的篝火燃燒起來,這是防止日軍夜襲而點燃的。
之前日軍炮兵多次在夜里對這些醒目的篝火進行覆炮擊,但炮擊停下后沒多久戰壕里便扔出浸潤了汽油的木柴,很快堆砌起來的木柴堆就被從戰壕里扔出來的火把給引燃,再次恢復光明,連續二三十次后,日軍炮兵就再也不做這種無用功了。
在篝火后方二十多米的戰壕里,披著新二軍軍裝的稻草人被立了起來,北面四百多米的前旺山山頂,四旅三個團長滿臉都是熱淚,雖然他們知道撤退是為了更好地打擊敵人,但眼睜睜看著堅守一周的陣地就此丟失,一千多名官兵犧牲在陣地上,每個人心里都不好過。
次日清晨點,天剛蒙蒙亮,休息一晚的日軍再次對守軍陣地進行炮擊。
為了彰顯拿下陣地的決心,日軍這次一口氣炮擊了一個小時,目睹整座山上所有碉堡全部被拔除,大多數昨日暴露的機槍掩體坍塌,第師團長稻四郎將對炮擊效果非常滿意,命令部隊果斷出擊。
結果,日軍收獲的只是空空如也的陣地,那些擁有機關的掩體和工事,則被日軍踩的地雷引爆,數百噸爆炸,整座山都在劇烈顫抖。
等到爆炸結束,日軍再次付出了兩三百條生命,而前后縱深達三百米的陣地上,就連一具新二軍官兵的尸體都沒有,這似乎是對小鬼子上萬枚炮彈打了空的最好譏諷。
不過,深蘊為官之道的稻葉中將,自然不會承認自己的失敗,他拄著軍刀,站在海拔兩百多米的前旺山頂,目睹前方層巒疊嶂莽莽青山,向參謀長石川浩三郎大佐口述報捷電:
進入千里崗腹地的第一道阻礙,已經為大日本帝國皇軍英勇之第師團所攻破,我部將再接再厲,戮力向前,力爭第一個進入毛良塢,活捉吳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