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華城西火車站,氣氛劍拔弩張。
新二師官兵將一挺挺重機槍安置到車站窗戶以及在旅客進出通道上,屋頂還有由八門六〇迫擊炮組成的炮兵陣地。
所有官兵都在警惕地看著前方,仿佛一只蒼蠅飛過來,官兵們也會將它打下來。
王敬久有些無奈地看著面前水泥地上一排子彈孔,這是對面的士兵阻止他帶人硬闖火車站時一通猛烈射擊打出的子彈造成的痕跡,當時嚇得他心臟都快驟停了最近的一發子彈幾乎是擦著他的腳尖射入地下,哪怕快上一步,他的身上都會出現窟窿眼兒。”小說“小說章節 王敬久之前看到新二軍虐鬼子,心情無比暢快,但現在新二軍官兵將槍口對準他,王敬久就趕到憋屈了。
就在這時,吳銘坐著車來到火車站,王敬久虎著臉,斜眼看著車子停到他的身前。待吳銘下車,王敬久不陰不陽地出言譏諷:
“吳將軍,你難道不zhidao火車站乃戰略要地,必須由集團軍司令部掌控?你派部隊霸占火車站,到底想干什么?”
吳銘在路上的時候就了解到事情的經過,當即哈哈一笑,拱手賠罪:
“現在金華戰況緊急,司令官,你那道堅守金華的命令,我覺得非常及時準確!現在日軍攻得那么急,我怕有些部隊不遵守司令官的命令,擅自撤退,所以我才派出官兵來幫忙守衛火車站!”
王敬久冷哼一聲,沖著吳銘喝斥:
“吳將軍,你的新二軍了不起啊,打日本鬼子狠,對兄弟部隊更狠!你看看前面那排子彈孔,我差點兒倒在你的士兵的槍口下!”
“我的兵都是些死腦筋,實在對不住!”
吳銘嘴上雖然連連賠罪,但臉上卻帶著得意的表情,慷慨激昂地說:
“當初我下令,沒有我的命令一個人也別想借助火車從金華城逃跑。誰知這群不開眼的家伙,竟然把司令官前來視察與其他孬兵逃跑一樣處理,真是該死!我等會兒好好罵他們一通,給司令官解氣!”
吳銘轉過身,瞪著牛眼,沖著跟著他下車的羅鈺銘大發脾氣:“羅歪嘴,你是怎么帶兵的?竟然敢對著司令官射擊,不想活了?回去后你一定要好好檢討,要充分吸取經驗教訓,以后絕不允許再犯類似的錯誤。明白了嗎?”
“是!”
羅鈺銘苦著臉低下頭,一副逆來順受的受氣包樣。
吳銘接著又是一通訓斥,羅鈺銘配合地連連點頭,最后轉過身向王敬久賠罪。
看到吳銘、羅鈺銘演雙簧,王敬久緊緊地攥著拳頭,強忍著要打吳銘一拳的沖動,過了好一會兒才平息怒火,板著臉道:“吳將軍,既然你已經意識到錯誤,那么現在能不能將你的部隊撤出火車站?”
“不行!”
吳銘斷然搖頭,向王敬久解釋:“司令官,你剛剛也說過了,火車站乃金華戰略要地,我們新二軍作為鎮守金華的中流砥柱,當然要確保這一戰略要地不失!”
說到這里,吳銘朝著王敬久一個敬禮,中氣十足地保證:
“司令官,為了貫徹執行您誓死保守金華的命令,為了不讓那些不思報國只想逃跑的軍隊搭乘火車逃跑,我已決定,接下來我將親自守衛火車站。若是司令官發現從火車站這邊逃出一個士兵,你可以就地槍斃我。”
王敬久被吳銘一番話噎得非常難受。
沒錯,之前王敬久確實下達過與金華共存亡的命令,但現在日軍已占據絕對優勢,形勢比之當初南京保衛戰時更加惡劣,再不撤離的話,金華十多萬軍隊全讓日軍給包了餃子。
吳銘一開口就將王敬久要率部撤離金華的話給堵了回去,弄得王敬久不上不下,半天開不了口。
“哎”
過了好一會兒,王敬久才長長地嘆息一句,挑起大拇指:“吳將軍,你果真是抗戰英雄,貴部也堪稱軍令如山……好吧,我們到一邊私下里說說!”
“這……”
吳銘露出遲疑的神色,看到王敬久一臉焦急,吳銘也不想再逗他了,當即和王敬久一起來到火車站前的小花園。
來到戰前的小花園,王敬久徹底放下架子,向吳銘告之實情:“吳將軍,現在圍困金華的日軍共有五個師團和一個海軍陸戰隊特混旅團,后面還有第二十三、三十三師團趕來,如此恐怖的兵力,我們一個集團軍怎么承受得了啊?顧長官考慮再三,已下令我部撤退。所以,所以……”
王敬久說到這里頓住了,給了吳銘一個“你我都明白”的表情。
吳銘猛地一吸氣,兩眼放光,接過王敬久的話無比驚訝地說:“所以司令官打算抗令不遵,死守金華?”
緊接著吳銘充滿崇拜地看著王敬久,直挑大拇指,夸獎道:“沒想到,司令官真是一條好漢,我吳銘無比敬佩!司令官請放心,你不用親自守火車站,只要我們新二軍有一個士兵,一個逃兵都不會從這邊逃出去!一寸山河一寸血,這次我決定追隨司令官,血戰成仁,報效黨國!”
王敬久連翻白眼,眼前這家伙也太坑人了吧?自己都低三下四了,他還拼命給自己戴高帽。王敬久惱火地盯著吳銘,沉默不語。
吳銘見好就收,時間緊迫,不能再肆無忌憚地戲耍王敬久了。眨巴著眼睛,吳銘湊過頭去,問道:“司令官,你想率部撤退?”
“這個……不是我想撤退,而是顧長官的命令……軍人當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身為集團軍長官,更應該如此!”
王敬久擺擺手,朝著吳銘道:“所以,這次還請吳將軍把火車站讓開,好讓我率部先撤!”
“要讓我們新二軍讓開也不是不行!”吳銘瞟了王敬久一眼:“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王敬久有點兒怕了。
“司令官……”吳銘敬了個軍禮,道:“部隊撤退到衢州后,我將率領新二軍返回千里崗腹地的毛良塢,補充槍支彈藥,整訓軍隊。隨后的衢州戰事,我們新二軍不會再參合。建功立業的好事,暫時就讓給其他部隊吧!”
“這哪兒行?新二軍乃抗戰勁旅,你們率先撤離,必將導致軍心動搖!再說,連一向打勝仗的新二軍都撤了,其他部隊撤不撤?不行,絕對不行!”王敬久不悅地一擺手,直接拒絕。
“反正衢州也守不住,既然依然避免不了失敗,那么索性留在金華城,與日軍一決雌雄,也免得背負逃跑的罵名!”
吳銘神色一變,出言威脅道:“王司令,你是第十集團軍指揮官,你可以自行離開……你離開后我乃金華守軍軍官中軍銜最高者,理應擔當金華警備司令職務。金華所有部隊都不能擅自離開。”
“你,你……”
王敬久氣得渾身直哆嗦。
雖然吳銘號令不了其他部隊,可新二軍牢牢把守著火車站,掌握著西門外直到金華江邊幾道主要防御陣地,卡住了十余萬大軍的后撤通道。
新二軍不讓開,金華守軍還真走不了。
王敬久平復了一下心情,沒好氣地看著吳銘:“你不讓部隊走,我孤身一人到了衢州,拿什么來阻止日軍進攻呢?”
“那就請司令官答應我的請求!”吳銘咧著嘴笑了。
“好吧,我答應你了。”
王敬久左思右想沒有辦法,最后還是屈服了,恨恨地一跺腳離去。
吳銘看著王敬久的身影,心情沉重,喃喃自語道:“王司令,不是我不想為國效命,而是必敗的作戰根本就沒必要參與!等著吧,我會讓你zhidao,什么才是真正的防御戰。”
隨著王敬久撤離金華的命令下達,各部官兵一陣騷動,立即放下陣地,向火車站蜂擁而去,誰知吳銘率領新二師,王敬久率領嫡系第六十三師和第七十九師,已先行一步登上火車離開了。
好在這時從衢州方向又開來六列火車。
從金華火車站到西城門,各部都在瘋狂地爬火車,如同后世的春運一般擁擠不堪。
值得慶幸的是,由于時值夜晚,日軍并沒有乘勢發起進攻,至于金華城的騷亂,有了此前義烏教訓的日軍,只當是吳銘使出的“制造混亂伺機夜襲”之計,反而命令部隊加強防守。等到第二天一大早日軍各部反應過來,主力已撤退完畢。
由于得到通知較晚,新七師和暫編第十三師沒搶到火車,逃出金華城后,立即向西一路狂奔。此時防守龍游至衢州一線的部隊已經換成了同屬中央軍嫡系部隊的莫與碩第八十六軍,王耀武的第七十四軍被顧祝同調到了江山縣南部地區,第八十六軍接應到兩個師后,一起向衢州撤退。
由于此時毛良塢商會正在高價收購鐵軌鋼,第八十六軍下轄的第十六師、第六十七師所屬工兵團,將龍游以西的鐵軌破壞一空,連鐵路枕木都被撬起來換錢了。
各部逃跑,日軍奮起直追,可是金華城已經沒了列車,而諸暨到義烏、義烏到金華的鐵路遭到破壞尚未修復,日軍調運不及,只得用兩條腿趕路。這時候編制已經擴大到二十一個團的毛良塢民團就發揮作用了,他們在新二軍獨二師、獨三師官兵帶領下,不斷地騷擾日軍。
日軍有心無力,進展緩慢,足足用一周時間才趕到衢州。
抵達衢州后,吳銘立即率領新二師,返回毛良塢。而在此前的一個月時間里,鳳凰廣播電臺連續宣傳,再加上毛良塢民團全力幫助,此時整個衢州、常山、江山縣城的百姓已經撤離一空,空蕩蕩的城市看起來異常蕭條。
至于衢州機場,空軍已經在皖南的徽州地區建設了一個機場,所有飛機提前轉場至徽州機場,繼續對浙贛一線的日軍保持壓力。
因為事先有約定,王敬久不太好指責吳銘。可新二軍這一走,本就驚魂未定的各部人心惶惶,許多官兵都認為連抗日軍神吳銘都跑了,衢州肯定守不住。
一周后,日軍第十六師團率先抵達衢州城下,隨同一起到達的還有師團所屬的野炮兵第十六聯隊。
日軍剛到城外,鬼子炮兵就開始炮擊衢州城,讓本來就紛亂的衢州局勢變得越發緊張。
王敬久還在努力維系,一方面安撫部隊,另一方面向顧祝同發出急電,請求派出武漢會戰期間在萬家嶺有過出色發揮的第七十四軍到衢州參戰。
但此時日軍已經攻破玉山縣城,戰區司令部所在的江山縣已面臨日軍嚴重威脅,顧祝同已經準備撤往福建的浦城,而精銳的七十四軍需要隨行保駕護航,至少得守住閩北名關仙霞關。
即便有著數量不菲的督戰隊,但已經有不少部隊趁著晚上偷偷開溜。
當日軍第五師團、第十五師團也趕到衢州城下時(第四師團、第三十二師團開始擔任地方守備重任),衢州守軍已處于崩潰邊緣。八月十二日,日軍第一一六師團經萬田、泉目山繞擊常山縣城得手,衢州守軍退往千里崗山區與新二軍會合的退路宣告斷絕,頓時兵無斗志,王敬久不得不率部全力向城南方向突圍。
到了衢州南部的爛柯山時,王敬久將部隊攏了攏,手頭只剩下五個師三萬多人,一時間欲哭無淚。